《朝暮与眸》笔落流光

148、第 148 章

　　南联盟选举日。

　　天空蓝得刺眼，阳光倾泻在选举中心广场上，空气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感，警戒线外，人潮涌动，声浪鼎沸，而警戒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冰冷的秩序，无声的肃杀。

　　霍辰硕笔直地伫立在警戒线边缘，军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帽檐压得很低，在眉骨处投下一道深重的阴影，将他紧绷的面容切割得更加冷硬，他手中紧握的加密通讯器屏幕，屏幕上，一个代表定位信号的红色光点正疯狂闪烁，伴随着一阵阵尖锐急促的警报声，那是霍辰煜随身携带的定位手表被暴力破坏后发出的最后信号。

　　“辰煜……出事了……”

　　他的拳头在身侧骤然攥紧，没有丝毫犹豫，他迅速解锁通讯器，拨通了现场最高指挥官的加密内线。

　　“报告！我是霍辰硕！”他的声音带着急迫，“我弟弟霍辰煜遭遇紧急情况，我需要立刻调换岗位，前往处置！请求批准！”

　　“霍上校，我没有权限批准你的调岗请求，你的岗位是陆枭将军亲自下达的命令，必须全程驻守选举现场核心区域，不得擅离，这是最高指令。”

　　“陆枭？好，那我直接找他。”

　　他几乎是粗暴地切断了通话，迅速在通讯器上输入一串极其复杂的加密代码，直接接通了陆枭的私人保密线路。

　　“嘟……嘟……”

　　等待音每响一声，都像重锤砸在霍辰硕紧绷的神经上。

　　终于，电话被接通。

　　“陆将军，我弟弟霍辰煜遭遇紧急情况，定位信号中断，生死不明，我必须立刻离开选举现场，请您立刻批准调换我的岗位，或者……授权我调用紧急救援通道！”

　　电话那头，陆枭的声音平稳得令人心寒：“霍上校，你是军人，军令如山，这四个字，应该刻在你的骨子里，你现在的任务，是确保选举现场核心区域的绝对安全，这关系到整个南联盟的稳定大局，擅离职守？这不是一个军人该有的想法。”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狂暴情绪，声音被强行压得极低：“陆将军……我弟弟……现在……生死未卜！”

　　“霍上校，你很清楚现在的局势有多么敏感，选举现场的安全，高于一切个人事务，这是大局观。”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你弟弟……我相信相关部门会全力处置，你做好你分内的事。”

　　远处，选举会场上巨大的联盟旗帜在灼热的气流中疯狂舞动，发出沉闷而巨大的猎猎声响，霍辰硕眯起眼睛，刺目的阳光灼烧着他的视网膜，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如果我……坚持要去呢？”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几秒钟后，陆枭的声音陡然转冷：“那么，霍上校，你就准备好承担违抗军令的一切后果，包括……上军事法庭。”

　　“陆将军……我最后……请求一次，调一架直升机给我，只要两小时，两小时后，我立刻返回，绝不耽误任务！”

　　“霍上校，我记得你祖父，当年在边境战役中，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身负重伤，依然高喊人在阵地在，宁死也不退后半步，这才铸就了霍家三代将门的赫赫声誉。”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电话那头隐约传来选举现场礼炮轰鸣的遥远回响，“你身为霍家长子，霍家未来的顶梁柱，难道要为了这一时冲动，亲手毁掉霍家三代人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清誉和根基吗？”

　　“去他妈的声誉！！！”霍辰硕猛地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周围的警卫和工作人员纷纷骇然侧目，又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这位即将爆发的上校。

　　“霍辰硕！你确定……要亲手毁了霍家？”

　　霍辰硕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咬住牙关，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才从牙缝里，用尽全身力气挤出最后一句：“陆将军……您……当真不肯……通融？”

　　“霍上校，注意你的言辞，也注意你的身份。”

　　霍辰硕的目光死死盯着远处那面在热风中狂舞的旗帜，眼底最后一丝火焰彻底熄灭，他的声音突然诡异地平静下来：“贺家……就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一只麻雀重新落回警戒线，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浑身僵硬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军官。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陆枭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毫无感情的冷漠，“最后提醒你一次，霍上校，你现在离开岗位，就是擅离职守，就是公然违抗军令，在如此敏感的时刻，这种行为……等同于叛国！”

　　总指挥室。

　　巨大的弧形监控屏墙前，陆枭的目光，锁定在其中一块屏幕上，霍辰硕的身影在刺眼的阳光下僵立了许久，最终，他缓缓地弯下腰，捡起地上那部几乎被他捏碎的通讯器，然后，他挺直了脊背，转过身，一步一步，沉重而缓慢地，走回了他被指定的警戒岗位，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如松，军装笔挺，但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一种无声的悲壮。

　　贺涛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确保霍辰硕寸步不离选举现场”，还在陆枭的耳边回荡，他早知道贺家手段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他万万没想到，贺涛竟然会如此直接、如此不计后果地对霍辰煜下手，那可是霍家的二少爷，这无异于在霍家的心口上捅刀子。

　　“陆将军，北区那边……”副官小心翼翼地开口。

　　陆枭猛地抬手，一个凌厉的手势打断了副官的话，他的目光扫过另一块监控屏幕，一辆挂着特殊通行证的黑色防弹轿车，正缓缓驶入选举中心的特别通道。

　　陆枭敲击桌面的指尖骤然停住。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贺涛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深处，却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老陆啊……有些路啊，一旦踏上了，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选举中心广场。

　　震耳欲聋的声浪裹挟着人群的呼喊、礼炮的轰鸣以及远处扩音器里模糊不清的演讲词，狠狠冲击着霍辰硕的耳膜。

　　他死死攥着那部冰冷的通讯器，他一字一顿地对着通讯器低吼，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绝望：“沨渃……陆枭……把我钉死在这里了！”话音未落，远处又是一声震天动地的礼炮轰鸣。

　　几乎在同一时刻，霍家书房。

　　楚沨渃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尖锐的蜂鸣警报声撕裂了书房的宁静，屏幕上清晰地跳动着那个她无比熟悉的标识，那是她亲自设计送给小哥霍辰煜的定制紧急求救手表发出的最高级别警报。

　　楚沨渃没有丝毫犹豫，瞬间拨出霍辰煜的号码。

　　“嘟……嘟……嘟……”

　　忙音，冰冷、单调的忙音。

　　再拨！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再拨！

　　“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三次！三次尝试！三次冰冷的电子女声，狠狠刺穿了她最后一丝侥幸，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

　　“小哥……出事了！”

　　”辰煜……只能靠你了。”

　　“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小哥安全带回来。”

　　他僵立在原地，烈日当空，灼热的阳光炙烤着他，军装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活着回来……”

　　“嚓！嚓！嚓！”

　　身后传来整齐划一、带着金属质感的换岗脚步声。

　　霍辰硕的身体猛地一震，几乎是刻入骨髓的本能反应，他瞬间绷紧全身肌肉，猛地挺直了那几乎要被绝望压垮的脊梁，脸上所有痛苦、挣扎、恐惧的表情被瞬间抹去，只剩下一种属于职业军人毫无表情的刚硬与漠然，只有那双深陷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里，翻涌着无声的惊涛骇浪。

　　与此同时。

　　楚沨渃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速滑动、点击，调出霍辰煜手表最后消失的定位坐标，一个红点在地图上疯狂闪烁，位置信息被迅速放大锁定。

　　废弃的工业仓库深处。

　　空气潮湿而粘稠，弥漫着铁锈、灰尘和霉菌混合的腐朽气息。

　　霍辰煜被粗粝的麻绳死死捆在一张锈迹斑斑的铁椅上，头无力地低垂着，额角一道干涸的暗红色血迹触目惊心，他整个人陷入深度的昏迷，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李强在椅子旁来回踱步，他的眼神死死钉在霍辰煜苍白的脸上，瞳孔深处翻涌着恐惧、挣扎、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表情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

　　他猛地停下脚步，狠狠吸了一口烟。

　　“真他妈的是疯了，”李强骤然转身，一把掐住了谢东明的脖子，“绑架的是霍辰煜？你他妈是不是活腻了？，你知不知道霍家背后站着谁？，是霍恒，是那个在南联盟跺跺脚地都要抖三抖的霍家，他们要是找上门来……我们连他妈的全尸都留不下，骨头渣子都会被碾碎。”

　　谢东明被他勒得脸色涨红，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轻蔑的冷笑，他慢条斯理地一根根掰开李强的手指，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不屑：“怎么？现在怂了？当初收裴玉钱的时候，你那股子狠劲儿呢？可没见你犹豫半分啊！”

　　“那不一样，我弟弟，他死在了楚沨渃手里，这笔血债，我得算，我他妈做梦都想找她算账。”他指着昏迷的霍辰煜，手指剧烈颤抖，“但他……他是霍辰煜，是霍辰硕的亲弟弟，霍辰硕，那个疯子，那个在边境线上杀人不眨眼的霍阎王，你动了他弟弟……他不会放过我们，他会把我们……挫骨扬灰！”

　　“李强，”谢东明向前逼近一步，几乎贴着他的脸，“别在这儿装清高了，你弟弟死了，你恨楚沨渃入骨，这没错，可你现在呢？不还是收了裴玉的钱？不还是站在这里，帮着绑了霍辰煜？既然上了这条船，就别他妈再想着回头，回不了头了！”

　　李强猛地攥紧拳头，他死死瞪着谢东明那张写满冷酷和算计的脸，他颓然地松开手，肩膀垮塌下去，低声喃喃的说道：“……还能活着离开吗？”

　　谢东明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地瞥了李强一眼，仿佛在看一个无足轻重的废物。

　　“裴玉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得干什么，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他心中冷笑，裴玉给的报酬足够他下半辈子逍遥快活，这票干完他就远走高飞，至于李强这个被仇恨冲昏头脑、注定成为弃子的蠢货？他压根就没考虑过他的死活。

　　李强猛地抬头，眼中血光乍现，他再次一把狠狠揪住谢东明的衣领，将他更重地撞在身后的铁架上：“那晚，我们明明说好的，只是逼问，只是要撬开那个保镖的嘴，问出我弟弟的下落，问出楚沨渃的把柄，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人死了？是你！是你他妈直接下了死手！！”

　　“放屁！现在装好人了？刀子捅进去的时候，你他妈可没手软，血溅到你脸上的时候，你眼睛都没眨一下！”

　　“你他妈放屁！！”李强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双手痛苦地插进自己油腻的头发里，用力撕扯！“我弟弟，李明，他失踪几个月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只想找到他，我只想从那个保镖嘴里问出点线索，哪怕是一点！”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可你……你他妈……你直接割断了他的喉咙，像宰一条狗！！”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谢东明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扯得变形的衣领，眼神冷冷地扫过角落里依旧昏迷不醒的霍辰煜：“人死了就是死了，纠结这个有意义？你自己选的这条路，上的这条贼船，现在怪得了谁？”

　　“你再说一遍！！”李强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他猛地踏前一步，拳头再次攥紧。

　　谢东明丝毫不惧，甚至带着一丝挑衅，他手中的匕首闪电般抬起，抵在李强腰侧的软肉上，东明的眼神阴鸷如毒蛇：“李强，我劝你冷静点，现在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船翻了，谁都活不了！你要是敢乱来，坏了裴玉的事，不用霍家动手，裴玉第一个就会让你……生不如死！”

　　两人在昏暗中僵持着，只有彼此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死寂的仓库里回荡。

　　“谢东明……你最好祈祷这件事……别出什么岔子，否则……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谢东明只是冷笑，慢条斯理地收回匕首。

　　“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手上沾的血洗都洗不干净了，你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不过……如果你真想……”

　　就在这时。

　　“嘎吱！”

　　一声极其刺耳的声音猛地从仓库厚重铁门的方向传来。

　　两人瞬间噤声，全身肌肉绷紧！谢东明的手再次闪电般摸向腰间的匕首！

　　“轰隆！”

　　仓库巨大的铁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逆光站在门口，他身后，几个同样身着黑衣气息冷冽的保镖。

　　男人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目光不耐的扫过仓库内如临大敌的李强和谢东明，最后落在昏迷的霍辰煜身上。

　　“吵什么吵？裴玉让我来接人，你们俩……任务完成了。”他迈步走了进来。

　　李强和谢东明同时愣住，李强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警惕：“你是谁？”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仿佛连回答都嫌多余：“人我带走了，你们俩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最好把嘴闭紧，别给自己……惹麻烦。”

　　谢东明看清来人，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脸上甚至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天佑哥，您亲自来了，”他指了指霍辰煜，“人在这儿，已经按吩咐弄晕了，接下来……？”

　　陈天佑的目光在谢东明谄媚的脸上停留了一秒，嘴角扯出一个没有丝毫温度、甚至带着一丝厌烦的弧度：“你话太多了。”他抬手，一个简单的手势。

　　身后两名保镖立刻上前，动作利落地解开绳索，一左一右架起昏迷的霍辰煜。

　　“裴玉已经安排好了，你们不用管了，记住，这件事到此为止，谁要是敢露出一点风声……”他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李强和谢东明的脸，“……后果自负。”

　　“陈天佑！”李强突然上前一步，声音嘶哑，“李明的事，你们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个交代？我弟弟……他到底在哪？”

　　陈天佑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李强，你弟弟李明，是楚沨渃杀的，你要报仇，该去找她。”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森寒，“不过，我劝你……想活命的话，就乖乖闭嘴，别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

　　说完，他不再看李强一眼，挥了挥手，带着手下和昏迷的霍辰煜，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仓库。

　　“哐当！”

　　沉重的铁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仓库内瞬间重新陷入一片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