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心尖的光》短毛蓝猫

2、突然好想你

　　江若晴始终没有回复顾言希发来的那条消息，而顾言希，也真的没有再主动联系她。
　　一年制的研究生生活如潮水般涌来，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她既要在课堂里应对源源不断的项目和presentation，又要奔波于各类面试和求职邮件之间。她投了好几家公司，有些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有些面试了，却仍收到了遗憾的回复。有时为了赶一场面试，她不得不旷掉重要的课程，结果连候选池都没进。她穿着smart casual的服装，挤着地铁，被人潮推搡着站稳，眼睛望着地铁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站名，心里却一片空白。
　　白天的疲惫太具体，让她顾不上想太多。可每当夜深人静回到她的studio，关灯后仰面躺在床上，耳边只剩下冰箱制冷的声音时，她的思绪便开始无法控制地翻涌。
　　那个夜晚，她梦到了顾言希。
　　梦里很杂乱，却很清晰。她梦见高二的开学，他骑着自行车从她身边经过，回头看了她一眼，风拂动他校服的衣角。梦见高考结束后那个傍晚，他在她家楼下等她出现，雨水打湿了他的肩膀。梦见大二那年冬天，他们看着广场上男生求婚的灯光秀，他低声对她承诺。梦见那一百多通未接来电，梦见他护照上的一个个入境章，还有梦见那一袋他最喜欢的蔓越莓饼干。
　　她醒来时，眼角是潮湿的，室内一片漆黑。
　　外面下着雨，雨点砸在玻璃窗上，一下一下，如梦境未散的回声。
　　她没有再睡，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默默想：要是她未曾知道那些被隐瞒的事，也许，一切真的会不一样吧。

　　那天，她坐在第五大道附近的咖啡厅，等待一家初创公司的面试官。这是一家她原本并不太感兴趣的公司，但这也是她目前唯一还没被拒绝的可能。
　　咖啡厅很小，位置不多，人来人往。她靠窗坐着，身边放着打印好的简历。街边偶尔有黄色出租车驶过。街对面巨大的 Apple 旗舰店，店内人流熙攘，新一季的 iPhone 展示柜前站满了人。
　　她漫无目的地看着街景，余光突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一个男生，穿着黑色连帽卫衣，背着简单的双肩包。走路时带着少年气的松弛，一如记忆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来，走到窗边。她睁大眼想要确认，但那人很快就消失在人流中。
　　那一刻，她突然有种很强烈的冲动，想要跑过去看看是不是真的他，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在某个街口悄悄想念。
　　可她终究没跑出去。不是不想，是害怕。她知道，即便真的是顾言希，他们现在之间，也已经不是从前了。
　　面试官来了，江若晴整理好衣角和表情，脸上的神色平静得仿佛刚才的悸动从未发生过。
　　晚上，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处，例行公事般打开邮箱，最上方赫然是一封未读邮件：
　　[Offer] — We’re Excited to Welcome You Aboard!
　　这是一家她梦寐以求的纽约大厂，薪资超出预期，还有OPT签证的支持，一切都顺利得近乎梦幻。
　　她把这封邮件转发给了父母。妈妈很快打来电话，语气激动，“晴晴太棒了！”
　　她笑着应着，望着夜色中流光溢彩的曼哈顿。她想起，曾经的自己只是个毫不起眼的女孩，有点微胖，常常在镜子前自卑地比划着衣服。如今，她化着精致的妆，穿着黑色收腰裙，脚上是一双铆钉高跟鞋，全是当季的最新款。周围从不乏目光和追求者。
　　她想起她高中的好朋友林沐曾在婚礼那天对她说的那句话：
　　“我其实一直觉得，顾言希是真的，真心爱你的。”
　　可她也明白，不是她不等了，而是那个本该并肩走进未来的人，终究失约了。

　　在城市的另一头，顾言希也收到了 offer，是一家位于旧金山湾区的公司。
　　室友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这不就是你一直想去的那家吗？”
　　顾言希没有作声，若有所思。
　　室友凑近些，带着半开玩笑的语气：“你不会……还在想着那天喝醉以后死死拉着不放的那个女生吧？”
　　那晚的记忆如断片般混乱，但喊她的名字的那刻，顾言希没有忘记。他记得那天早上，醒在客厅，第一反应是睁眼去找她的身影，像过去每一个和她醒来的清晨。可很快他就意识到，早就不是那个时候了。
　　他拿起手机，在思考了很久之后，才发出那句：“突然好想你。”
　　她没回。
　　可他并不急，他愿意等。
　　他想起高中毕业那个傍晚，自己在她家楼下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天上开始下雨，雨水打湿了肩膀，只为了等她出现。他站在雨里，认真而笃定地对她说：“江若晴，我可以等到你愿意让我当你男朋友的那一天。”
　　看着眼前这封 offer，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会按下拒绝。
　　就像那个夏天，他亲手撕掉了录取通知书，只为了转身走上一条更靠近她的路。
　　他出国，是因为她。
　　而他留在纽约，也只是为了在人海之中，再见她一眼。

　　找到工作的江若晴，日子终于慢了下来。她注册一些社交软件，打发无聊的夜晚。她漫无目的地滑过一张又一张照片，直到一张模糊的侧脸让她顿住了。
　　太像了，像极了某个人几年前的模样。可细看之下，又不是。只是一个和他长得有点像的人罢了。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右滑。几秒钟后，对方竟然配对成功。一条消息也跟着跳了出来：“Hi，我这几天在纽约玩，住在曼哈顿。”
　　“我后天就回LA了，”他接着说，“今晚你有空吗？一起出去走走？”
　　“好啊。”江若晴回得很快。她发了定位，一看，他们住得不过十五分钟的步行距离。
　　晚上八点，原本是说好去club蹦迪。但七点刚过，对方发来一条新消息：“今天玩了一天有点累，要不……你来我这坐坐？”
　　江若晴看着这句话，笑了一下。什么意思，她不是不懂。不过，她没有犹豫太久，回复道：“好啊。”
　　她在楼下等他来开门。夜风有些凉，她把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心里竟有一点点紧张。她不确定这一晚会发生什么。
　　一头金发的男生出现在门口。进门后，他熟练地连上音响，音量渐高，刘聪的rap像机关枪一样击打在房间四壁。江若晴一边换鞋，一边不自觉地听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顾言希。他的房间不放音乐，唯一的背景声永远是柯南。那部剧他看了无数遍，常年循环播放。她曾经忍不住笑他：“你到底要看柯南看到什么时候啊？”他一本正经：“看到真相大白的那天。”
　　那时，她是真的觉得他很可爱。
　　金发点了中餐外卖，又打开了房间里小冰箱里的几瓶酒。他从冰桶里拿出一瓶，转头看她，“你喝点吗？”
　　“今天不喝了，大姨妈来了。”她轻轻地说出她的声明。
　　金发的脸上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笑着点了点头：“那也行。”他自顾自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两口。气氛渐渐变得暧昧，两人聊着天，也越来越靠近。
　　“你真的很漂亮。”他一边说，一边顺势搭上她的肩膀。
　　江若晴轻轻地把头靠在他肩上，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今天我有点累，想聊天，你不介意吧？”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能和美女聊天一整晚，是种荣幸。”
　　她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你知道吗……你照片看起来，真的很像我以前一个男朋友。”
　　他抿了一口酒，说：“那他一定也挺帅的。”
　　“你们谈了多久？”他问。
　　“快两年吧。”她停了一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那为什么分手？”
　　“我觉得他……挺渣的。”
　　他歪了歪头，有些惊讶地笑了一下：“挺渣？能渣到你愿意跟他谈两年？”
　　“他对我很好，很用心。只是我知道，在和我在一起之前，他不是那种好人。”
　　他挑眉：“你说的是过去的他吧？那你不觉得，人是会变的吗？”
　　“也许吧。”她低声说，“可有时候，过去就像是影子，摆脱不了。”
　　“但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对你好，不是吗？那不就够了吗？”
　　她摇了摇头，“你不懂。你知道有时候人会犯贱吗？你知道他好，但你总觉得他对你好的方式是拿来弥补什么。你会想，他是出于愧疚才那么好。”
　　他沉默了一下：“听起来……你挺在意的。”
　　江若晴没有再说话，屋里只剩下轻微的音乐声。
　　他转头看她：“那你现在呢，还在想着他吗？”
　　她没回答，只是笑着把额头靠在他肩膀上。
　　“偶尔吧。”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偶尔会梦见，有点难受。但也就……只是梦了。”
　　他看着她，“我倒希望我能成为你梦里那个。”
　　她笑了一下，没接话。眼神淡淡地飘向窗外，窗外是静谧的街道，还有她藏得最深、也最不愿揭开的那段青春。

　　聊到半夜两点多，他送她回了宿舍。
　　临下车时他小心翼翼地说：“下次……我们可以正式约个会吗？”
　　江若晴看着他，轻轻摸了摸他柔软的金发，然后转身走进夜色中。
　　“谢谢你今晚听我说这么多。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