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静心阁听训 ...
-
静心阁内一缕紫烟袅袅,莲枝缠纹的熏炉里缓缓冒出熏人的香气。
周慎双眼微阖,昏昏欲睡。
身旁的五位学子在窃窃私语。
“喊我们来这里已经坐了四个时辰,剑诀都背过三遍了,这戊方山主还来不来了?”说话的是乌衣宫剑修迷渠,他性子急躁,漫长的等待已是让他心烦气乱。
威远宗留忱道:“迷渠兄,千万莫急,我们还是再等等吧。或许山主另有它事,一时分不开身。
“便是再分不开身,四个时辰了,竟然连一个传话的人都没有,让我几人在这里干坐着。”刘京京来自人间王侯建立的伯都府,平日里不爱逞强出头,此刻也忍不住出言抱怨。
“没错,我几人虽说剑术不是三界第一,但是也算名列前茅,就这样让我们白白等着?这浮云山也太看不起人了!”
山猫门下欢拘早就按耐不住,一个起身站了起来,“你们愿意等便继续等吧,我自回去补觉。”
留忱“诶”了一声,赶忙拽住他,眼神虚虚向身侧一瞥,低声道:“欢兄何必如此着急,周少主还在这等着呢,你我几人有什么受不住的。”
话传入迷渠耳中,他也跟着站了起来,道:“听闻周少主重伤,修为倒退,在来浮云山之前还尚且唤不出命剑来。这一到浮云山,是剑也能唤了,人也能打了,莫不是这个地方真的风水旺你,所以你才甘愿被人如此耍弄?”
说罢粗着嗓子哈哈一笑,一旁的刘京没忍住也伸出袖子捂住了嘴。
见周慎犹自闭目并不答话,迷渠又道:“在座诸位,谁没被周少主的秋水含光打过?论起剑术,周少主是我们当中的第一。这第一都等了,我们还能等不得?”
欢拘笑道:“我看周少主是诚心来此求学,莫非那些旧伤还没养好?今日周少主能如此耐心等待,难道是真的倒退到连蒙面狐五都不如的地步了,非得听这学不可?”
蒙面狐五是宗门内一个疯子,向来蒙面行事,从不露出真容。其剑术比三岁小儿都不如,却四处宣扬自己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剑。
刘京京意会到了欢拘之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想来,我是许久没有教训过你们了,才让你们如此得意忘形。”
一双略显惫懒的眼睛缓缓睁开,因着一夜没有睡好,带着些许疲倦。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看着面前几人如看鸡狗,正是这样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样子,让迷渠如鲠在喉。
仿佛无论他们如何讥讽,都无法改变周慎就是比他强的事实。
似乎因为她就是比他强,所以才根本不会在意自己被如何嘲笑。
可是凭什么,明明她重伤后实力已再不复当年。
她凭什么还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落日台上她表现平平,明明就是普通剑修的修为,凭什么还能如此看待别人!
迷渠怒火中烧,“噌”的一下拔出剑来,冷笑一声,道:“九年前,我败在了你的手下。今日,还不快把你的佩剑取出,让我领教一番!”
周慎眼皮一掀,冷淡道:“九年前?九年前我还未去万剑崖取秋水含光,你便败在了我的手下。可见今日,你更不配见到它。”
“你!”
“你不要太张狂!”欢拘亦是上前一步,他也是在九年前败给了周慎。
那时他已过弱冠,第一次出门期待着大展身手,却败给了一个半大的孩子。
这口气,至今耿耿于怀。
周慎眼见自己颇有些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意味,心中不免发笑。
“我便是张狂你又能奈我何?”周慎收了运功调息的手,站起身来,“今日我便不用剑,九年前你们是如何败给我的,九年后我还让你们如何败给我,怎样?”
“好!等会周少主可千万不要求绕!”
“那你们几个一起来?”周慎挑着眉,似乎根本不在乎到底是几个人与她对打。
刘京京见状略显尴尬地摇了摇头,柔声道:“误会了,我可是对周少主没有意见。”
她是八年前输给周慎的,那时周慎明显手下留情,并未出尽全力,可她还是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
此次整个选学子入门的对打中,他们五人其实都没有互相遇上过,因此根本不知道周慎如今到底实力如何。
只是听说,她似乎是大不如前,修为猛猛倒退。
本以为大家都是过过嘴瘾,讥讽一番发泄一下心中被浮云山轻待的怨气也就罢了,没想到欢拘与迷渠二人竟然真的要与周慎过招。
刘京京心道:“我且看戏,若是周慎打不过,我自是得意她终于被人教训到了。若是周慎打的过,对我也没有损失,反正疼的也不是我。”
留忱见这二人竟然真的要打,心中直呼蠢货,他不过是因为六年前败于周慎之手,心中不满,想暗里撺掇几人讥讽一番,没想到真的要打起来。
这里是戊方山主的地方,不管谁赢谁输,一打起来谁能好看。
他本就是求了舅舅的关系,让宗主选他入浮云山,若是因为此事被浮云山退回,等回到了威远宗,宗主可不会放过他。
他心虚地左瞥右看,见丹鸟派的启珠目露惊恐,正害怕地抱着自己的双臂,更是火大。
唯一从始至终没有参与进来的人,还是个只会出剑不会说话的傻子。
事已至此,留忱只能硬着头皮劝道:“诸位,诸位,先别急,听我一句,周少主,两位仙友也不是有意的,何必如此当真?”
周慎方才见他悄悄擦汗,此刻又一脸尴尬,不由冷笑道:“你若是想打,尽管来就是,何必挑唆这两个傻子冲上头来。如今倒是又做起好人来了?”
留忱面上一僵,而欢拘与迷渠一听周慎将他二人唤作傻子,更是倍觉被瞧不起,当下便抬起剑来。
几案上碧绿的茶水无风自起涟漪,站着的几人早已剑拔弩张。
“那就请周少主赐教了!”
几人话音未落便起势要打。
“放肆!”
一声大喝入耳,欢拘几人转头看去,见面前站着一身靛蓝衣裙的窈窕女子,秀眉紧蹙,面色不豫。
其身后鱼贯而入六人呈两列站开,露出站在最末尾的中年男人,这人面容严肃,两鬓稍白,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几人,最后定在周慎的身上。
留忱急忙一一躬身见礼,“山主,白露师姐。”
被称为白露的女子上前一步,怒道:“浮云山是你们可以随意打架的地方吗?”
迷渠正觉周慎目中无人,胸中怒火高涨,想要与她一较高下,被白露打断自是又气又憋,低低“哼”了一声。
周慎对上戊方山主的目光,拱手道了句:“山主。”
戊方早知周慎难驯,却不想这刚被收入座下的第一日就惹得几位外门弟子险些兵戎相见,当下心中更为不喜。
“周少主拜入我座下的第一日,就惹得同门互斗,不愧是含光剑主。”
周慎上一世来到浮云山并没有见到戊方便下山去了,因此也并不知道他是什么脾性,只听师父曾经说起过,戊方山主是颇为古板教条的。今日见他如此,片刻间心下琢磨了一番,知道他约莫是有些不喜自己,但想着还有仇未报,于是未作任何狡辩,只歉道:“失礼了,山主。”
留忱本担心戊方山主会怪罪几人,但见他一来矛头直指周慎,并没有教训其他人的意思,便暗自舒了一口气。
“诸位不是刚习剑的孩童,自是知道执剑之人最忌讳心浮气躁,今日竟然连个把时辰都等不得了?我倒是不知各位平日里是如何用剑的了。”
戊方山主挥了挥手,六位侍女手举托盘一一上前到周慎几人面前站定。
他冷哼一声,道:“我更不知,是哪门哪派哪宫的师父教你们同门相残的?”
欢拘抱拳道:“山主何必如此动怒,我几人不过是曾败在周少主手下,今日想切磋一下,非周少主一人之责,更不是您所说的同门相残。”
敢作敢当,周慎正看他一眼。
“诸位齐聚浮云山,是为了三界而来,为了精进而来。我浮云山山不管你们切磋是真是假,在这里求学的两年,还请各位都把狐狸尾巴藏起来,不要给诸位的门派丢脸。若有不依者,必有打仙鞭伺候。”
一句话说完,戊方山主的视线又定在了周慎身上,继续道:“诸位年少有为,其中有十几岁便名噪天下者,于习剑之道早有一番心得。但既然来了我浮云山,便要守浮云山的规矩,什么少主不少主的身份,我劝你们还是忘了吧。
在这里,你们只是普通的弟子。想精进本领,自是欢迎。但想在这里不守规矩、无法无天,那就自请下山吧。”
留忱上前一步道:“山主说的是,既然来了浮云山,我们自当听山主教诲,一切以山主为准。”
刘京京也应和道:“是了,今日不过误会一场,山主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对浮云山、对山主没有半分不敬之心。”
戊方山主再不多言,白露清了清嗓子道:“依山主的意思,还请各位将自己的剑放入托盘,忘掉身份,从头开始,虚心求学。”
留忱最先应和,唤出自己的佩剑放入托盘之中。
而后几人一一放剑,只剩一人面前的托盘空空如也。
捧着托盘的侍女悄声提醒道:“周少主......”
殿中寂静,在场之人全望向周慎。
白露道:“周少主,还请放剑。”
那日在山洞之中,她有秋水含光在手还没有把握能杀了梁青玉,更何况将剑交上去呢。
熏香袅袅,静静地在一旁勾出白线。
戊方心道:“我早说过,周慎此人,于修剑之道有天赋是真的,但凭她自己,做不到这样高的成就,她所仰仗的,不过是宝剑而已。若失了宝剑,她便如鱼失水,是万万比不上我徒青玉的。所谓云菡双骄,不知是谁传出来的。”
思及至此,他颇有些轻蔑道:“怎么了,周少主。”
周慎面色冷淡,“还请山主恕罪,我的剑,从不他放。”
“哦?从不他放?”
“没错,山主也知道,佩剑是剑修的右手,修剑之人,如何能弃剑呢?”
见周慎满脸认真,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显露出几分固执来。戊方道:“修剑非修‘剑’,若没了剑,你还修不修?”
周慎道:“修剑就是修剑,无论如何,我不会丢剑。我可以与山主立下契约,在浮云山的这段时间,我将潜心学习,不会叫出秋水含光,山主也不必担心我仗剑欺人。”
戊方思索片刻,心下虽然不悦但也点点头应了,“好,既如此,你的剑便由自己保管,希望你说到做到。”
“多谢山主。”
“且慢,周少主既然对修剑有自己的看法,想来我今日将授的课程于你无甚用处,不如就由你将这些佩剑送去束剑阁,于束剑阁自学一日吧。白露,还不将剑交给周少主带她送去。”
“是,山主。”白露上前一步,示意几个侍女将手中托盘一一累到周慎手上,而后伸手引道:“请吧,周少主。”
周慎手中一沉,霎时间觉得自己的手臂重重一沉,不过片刻便酸软无比,这五把剑里,有两把是由重铁铸造的重剑,拿在手上颇有些“举山”之意。
方才拿着那两把剑的侍女互望一眼,松了口气。这剑这样重,让她们拿过去,第二天定抬不起手臂来了。
留忱望着周慎捧剑而去的背影,半是作弄半是嘲讽地轻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