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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8月11日深夜,我最好的朋友茉瑶死了。

      没有任何征兆,她用一条浴袍腰带把自己挂在楼梯扶手上,死在风华正茂的二十五岁。

      我于12日得知这个噩耗,季显打来电话报丧,他的声音寡淡低沉,听不出丧妻的情绪。这个男人一向如此,像浑浊不清的迷雾,我至今没弄清楚为什么茉瑶会突然嫁给他。

      “我带茉瑶回石镇,外公的意思,丧事在老家办。”季显说:“杨若,你方便的话,来送她最后一程吧,不方便就算了。”

      我缄默许久,揣测他字里行间什么意思,语气略带讥讽:“我有什么不方便?”

      季显听出我的冷笑,但并未计较,依旧那副淡漠的口吻:“行,到了打个电话,我去镇口接你。”

      “嗯。”我淡淡地应一声。
      他没再继续说什么,挂了电话。

      茉瑶与季显结婚不到半年,俊男美女的结合十分养眼,茉瑶曾经无比依赖他,走到哪儿都亲昵地挽着胳膊,神态娇俏,甚至毫无顾忌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撒娇索吻,我从没见过茉瑶这么迷恋一个男人。

      而季显始终保持克制,回应也是淡淡地,尽管如此,茉瑶幸福满足的样子依旧羡煞旁人。

      可惜新婚的甜蜜并未维持多久,我记得他们度完蜜月回来,茉瑶的睡眠渐渐开始出现问题。

      起初只是轻微的失眠,入睡困难,我陪她去医院拿药调理,什么安神补脑的,益气养血的,保健品、中成药都吃过,可状况总不见好。

      一段时间后,茉瑶直接找医生开精神类药品,中枢神经系统被抑制,她总算能睡着了,可梦里却不踏实,她说梦见死去的父母,看着他们因车祸而血肉模糊的脸,夜夜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三个月前,季显带她接受心理治疗,但效果甚微,茉瑶的性情和脾气也变得喜怒无常,会冲着季显歇斯底里地咒骂,还曾经用烟灰缸砸破了他的额角。

      即便如此,我也从来没想过她会突然了结生命。
      她才二十五岁。

      几乎一夜未眠,次日清晨天没亮,我搭乘航班回去,再转几趟车,前往石镇吊唁。

      持续奔波四五个小时,我在大巴车上睡着,醒来时头痛欲裂,窗外雾蒙蒙一片,山路崎岖,满山草木在昏灰的雾色中毫无生气。

      石镇到了。
      季显站在牌坊下抽烟,他西装革履,全身素黑,见我下车,掐了烟径直走来。

      “昨晚没休息好?”他目光扫过我眼底,问:“很累吗?”
      我摇摇头,随手拨弄留海,沉默地走在一旁,随他进入镇子。

      将近晌午,吃饭的时间,街上行人寥寥,我打量这依山而建的小镇,问:“你带茉瑶回来是打算土葬吗?”

      季显回:“火化,镇上有殡仪馆。”

      对了,我记得茉瑶提过,她外公退休前在殡仪馆火化部工作,负责接收遗体、确认身份,还要装殓骨灰、打扫炉子,维修设备。

      那时茉瑶同我聊得津津有味,说她小时候常跑去殡仪馆偷看尸体,既害怕又刺激。

      我说你胆子真大,她得意地挑眉,竟然提议:“下次我带你去,提前熟悉一下地方,反正人早晚都要死的。”

      十来岁的少女口无遮拦,对死亡缺少敬畏,只有猎奇,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五味杂陈。

      石镇地处偏僻,却是全市最早开设殡仪馆的地方,听闻数十年前发大水,周遭村子的土坟被冲开,棺材都泡烂了,几具重度腐烂的尸体随着山洪到处漂游,污染水源,结果引发了疫病。

      当时的镇长雷厉风行,顶住入土为安的传统观念的压力,坚决推行火化,杜绝了当地的土葬。

      石镇殡仪馆建好,茉瑶的外公就是第一批入职的员工,老人家焚烧过成千上万的遗体,现在却要送自己的外孙女去那个地方,真不知怎么承受得住。

      想到这里,我心脏揪紧,低声叹气。

      走在旁边的季显忽然开口,问:“你觉得火化好还是土葬好?”
      我眉头微蹙:“火化吧。”

      土葬的话,尸体慢慢腐烂,被蛆虫啃噬,我实在不忍想象那个画面。

      穿过两条街,来到一幢水泥小楼,门口贴着殃榜,高大的花圈像阴间的鬼吏靠窗屹立,丧乐从里边传来,我跟着季显进去,灵堂就设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纸扎和挽联各安其位,墙角堆放着许多盆栽和中草药。

      黑黢黢的棺材用一道帘子遮挡,我看见茉瑶的黑白遗照,鼻尖发酸,霎时眼眶通红。

      外公已经快八十岁了,身形枯瘦,脸色灰白,几年前见面还没有老成这样。他神情恍惚,见我来,点点头,没有多话。

      “先把背包放下吧。”季显说着,领我上二楼:“外公特意帮你收拾过,床单被套都是干净的,只是这房子老了,家具都很旧,有一点霉味,他放了两筐草药在房里驱味。”

      屋内干净整洁,靠墙是一张木架床,宽大厚实,清冽的草药香气沁入心脾。

      “地方简陋点儿,你将就几天。”

      听见季显这么说,我感到不悦,也不管是否客套话,直接怼回去:“我和茉瑶什么交情,住哪儿重要吗?你别做这些表面功夫了,心思放在葬礼上吧。”

      不知怎么搞的,好像变成应激的刺猬,也许我在潜意识里责怪他没有把茉瑶照顾好。

      而季显面无表情看我一眼,薄唇微抿,脸色又冷了几分。

      楼下院子里道士开始唱经超度。

      深夜,我坐在灵前给茉瑶烧纸。

      细微的嗡鸣持续不绝,是给棺内制冷的压缩机发出的声响。

      我抬起头,望着遗照中笑魇如花的脸,那么美的一张脸,娇艳灿烂,梨涡像酒酿的小米粒,迷倒过多少男女。大好的青春,她却躺在冰冷的棺木里,再也醒不过来。

      我垂下视线,以为会掉泪,可是眼睛一片干涩。

      有些事,后悔也来不及了。

      上个月我调职去外地的分公司,临走前和茉瑶见了一面,她用恳求的目光看着我,哽咽说:“别走吧,小若,别走。”

      如果当时留下,悲剧是不是不会发生?

      杨若啊杨若,你明知她那会儿精神状态不好,怎么狠心一走了之?

      我屈指敲自己额头,怎么还不哭啊,杨若?这是你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甚至唯一的朋友,她死了,从今往后你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呀。

      眼泪终于挤出来,就像拧开的水龙头,一发不可收拾。我放声抽泣,直抽得头晕耳鸣,然后被季显握住胳膊拉起,不容置喙地,他把我带到客厅沙发歇息。

      “茉瑶到底为什么……突然想不开?”
      “我不知道,也许她太累了。”

      我对他的冷静感到愤怒,不由厉声质问:“妻子死了,你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吗?!”

      “哭有什么用?”季显面无表情,双手插在兜里,居高临下瞥着:“能把她哭回来吗?”

      我咬牙吐出四个字:“冷血动物!”

      他瞳孔漆黑,深不见底,一种微妙的情绪掠过,不是愤怒,也不是厌恶。我倒真希望他被激怒,然后跟我破口对骂。吵架也算一种情绪宣泄不是吗?总好过什么都憋在心里,麻木得像个活死人。

      “我看你是累了,早点上楼休息吧。”季显最终平静地说。
      哦。
      还有什么可争执的,这个男人没救了。

      我擦干净眼泪,上楼拿干净衣物去卫生间洗漱。

      心里不由轻叹,茉瑶啊,你后悔嫁给季显吗?那么爱的男人,在你死后如此无动于衷,不见悲伤,不见哀戚,连伪装都没有。

      真替你不值,竟然傻乎乎地跟他闪婚。

      当初有多幸福,现在就有多讽刺,找了个什么人呐?

      狭长的浴室昏暗潮湿,一进门对上镜子,惨白灯光照着,人不人的模样,嘴角挂一抹冷笑,我没想到自己是这副表情,吓得愣住。

      怎么会做出这种表情……完全不像我了。

      今天是茉瑶死后的第三天,她出殡的时间定在第七天清晨。

      接近午夜,丧乐队吹拉弹唱,嘈杂声塞满脑袋,让人无法静心思考。

      我洗漱完来到灵前,准备为茉瑶通宵守灵。

      掏出手机查看时间,十二点了。

      突然一条消息弹出,邮箱收到一封邮件。

      我以为是垃圾广告,随意扫了眼,正要关掉,可觉得哪里不对。

      难道眼花了?

      定神再看,发件人“茉瑶”的名字映入视线。

      脑子嗡一声,我屏住呼吸,下意识抬眸望向灵堂,盯住那口黑森森的棺材,悚然的寒意攀上脊梁,不由头皮发麻。

      等等,冷静。

      一定有科学的解释,先别慌。

      我努力克制混乱的心跳,怀着惊愕与困惑点进去——

      “小若,这是一封定时邮件,写于七月九日凌晨,我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

      果然……我拍拍胸膛松一口气。

      那丫头发定时邮件想干嘛?

      “你收到这封信时,如果我还活着,不用往下看,就当个玩笑,无需在意。”

      什么意思?

      “可如果我死了,你记住,一定是季显害死的我,一定是他!你要当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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