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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照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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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招揽客人套近乎的新话术?
老板目光灼灼地靠近端详,旁边的荆雾也缓慢抬起眼,默不作声地侧目看他。
谈令被两人看得浑身不自在,冥思苦想半分钟,迟疑道:“没有吧,我是第一次来。”
说完又忍不住瞥了荆雾一眼,怎么感觉这人很期待的样子。
隔壁花店的店主也出来凑热闹,“老杨啊,你这揽客的话术都太俗套了,得多上上网,学点年轻人的新花样。”
“去去去!”被她这么一打岔,老板也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可能是我记错了。”他摇摇头,跳过这个话题,热情地问:“想要点什么?随便看,种子和瓜果苗都有。”
谈令张了张嘴,也想知道自己要点什么。
他只买过菜,从没种过菜,地上这一排排长相相似的初始形态小苗,和超市里的完成式蔬果之间,差别不是一星半点儿。
菜大十八变,谈令眉心紧皱,晃花了眼也认不出什么是什么。
好在身边有靠谱的神秘男人。
“这个是西瓜,挨着的是秋葵。”荆雾的声音蓦地在耳边响起。
他指着脚边的那排架子,依次跟谈令介绍,末了又说:“都是现在可以种的。”
谈令循着他的话看完,目光最后停留在他脸上,满是疑惑:“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荆雾一愣,简明扼要:“天赋。”
老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客人的犹豫不决只是因为压根不认识这些东西。
“哪些比较好种?”谈令蹲下身,手掌扇起一阵风,停留在叶片上的小虫嗖地没了影子。
“凌晨刚挖出来的苗,随便哪种都好种,往土里一插就能活。”
因为老板的这句保证,谈令饶有兴致地挑了十多种苗,每种五棵。
他本来还想继续拿,正帮着老板打包的荆雾晃眼一看,笑着制止,“可以了,院子就那么大,种不下。”
谈令仰头看他,思考片刻后才停了动作。
菜苗和赠送的肥料一起打包好,由荆雾拎着,谈令转头又钻进隔壁花店。
花架上的花都标有名字,不用介绍,花店老板就笑眯眯地坐在一旁,也不打扰。
荆雾和谈令头抵着头,偶尔小声交谈,挑选花苗。
另一边,老杨戴上老花镜,皱眉认真看了谈令半响,越看越觉得眼熟。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谈令起身时往这边侧了侧脸,老杨像是想起了什么,浑浊的眼睛忽然一亮,嘴里念念有词地转身拐进店里。
他腿脚不太利索,平时就睡在一楼,东西都被整齐收进柜子里,很快就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等他急冲冲地回到门口,要找的人已经不见了。
“小吴啊,那俩人呢,”他扯着嗓子问。
花店老板小吴走过来:“刚走两分钟,怎么了,这么急?”
老杨递出一张照片:“你看,中间这个,是不是刚才那个年轻人?”
他絮絮叨叨地说:“这还是我帮他们拍的,人走得急,落下了一张。”
小吴接过照片。
这是张三人合照,照片没有塑封,已经有些轻度褪色,但上面几人的面容已然清晰可辨。
“还真是。”她惊讶地看着中间微侧着脸的人,又看照片右下角的时间,“都是四年前的照片了,他说不定是忘了。”
“有机会见面再给他看吧。”
两人聊了几句,老杨叹着气收起照片,顺手撕下店铺门上贴着的“转租”告示。
“你什么时候走?”小吴问他。
老杨佯装生气:“后天人家来看店。怎么了,赶我走啊。
“哪能啊,你这是要去跟着女儿享福啦。”
小吴笑着把移位的盆栽摆正,揪掉两片枯黄的叶子,眯眼望着天边西沉的太阳,“行了,该去接我女儿放学了。老杨,晚上就别做饭了,来我这,咱们仨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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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暮色渐沉的天幕下,汽车正驶向雾津山。
落日在天边收束成灰紫色的线条,夜幕缓慢降临。
谈令一上车就陷入昏睡,行到半程又忽然睁眼。
道路一侧的路灯飞速掠过,光影交错间,映亮了他浅色的瞳孔。
荆雾正闭目养神,却在旁边这人醒来的瞬间便敏锐觉察。
“刚才那个老板……”谈令往他这边挪了点。
“怎么了,你记得?”荆雾神经猛地一跳,朝他望去,眼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但谈令只是摇了摇头,奇怪地瞥向坐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的人,嘀嘀咕咕:“记得什么?我以前又没见过他。就是觉得他长得有点像我高中老师,老师也姓杨,不过性别不一样……”
他的声音愈来愈低,话还没说完,就又抵抗不住睡意一样,再次阖上眼。
车内流淌着轻缓的音乐,向青在专注开车,似是没注意到后座的动静。
荆雾失望地垂下眼帘,眼底情绪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手里还拿着花店老板送给谈令的花,浅色的月季,花茎上明晃晃长着尖刺。
窗外的夜色无边,疾驰的车被突兀出现的浓雾笼在其中,越靠近雾津村,雾气就越发深重。
车速不得不减缓,后视镜里向青的脸上满是疑惑。
荆雾还沉浸在酸涩回忆中,没注意环境的变化,直到靠在他肩上的谈令不安哼咛,才猛地回神。
封闭的五感重启,他迟滞地转过头,看到了谈令黑发遮掩下的鼻尖。
微微湿热的呼吸洒在颈侧,记忆里的人近在咫尺。
掌心传来刺痛,荆雾这才发觉自己不自觉地攥紧了那支月季。
尖刺刺入皮肤,留下几处明显的血痕,但只消片刻,那些痕迹便消失了。
雾气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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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雾津村已经晚上九点。
车停在快递站门口,谈令仍在熟睡,荆雾尝试叫了他几声,手臂上收获了轻飘飘的一巴掌。
他婉拒了向青的帮助,小心翼翼地将人安置到背上,再单手提起大包小包的战利品,踩着冷白的月光回到小院。
院门的钥匙在谈令身上,荆雾放下东西,调整姿势将人面对面抱起。
犹豫片刻,他还是决定上手自己找。
白天天气热,谈令上身只穿了件单薄松垮的镂空针织衫,领口大剌剌地敞着,唯一的口袋在裤子上。
荆雾浅浅呼出一口气,伸出手指,缓缓探向那个紧贴着身体线条的小口。
就在即将触及时,手腕被松松地扣住了。
“你摸我干嘛?”
谈令不知何时醒了,仰着脸看他,眼神咪蒙却带着不善。
不是还没摸到吗?
荆雾有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拿钥匙,开门。”
谈令拉长尾音“哦”了声,反手从荆雾的外套口袋里摸出钥匙,“可它在你这里啊。”
荆雾无言,他是真的忘记了。
两人拉点距离后,谈令打开门锁,看着荆雾脚步沉稳地走进院子,放下东西,又三两步迈上楼梯,全程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谈令不明所以,关了客厅灯上楼。
直到站在浴室里,温热的水流兜头淋下,他才忽然想起刚才看到的荆雾的耳朵。
周身雾气鼓涨,谈令垂头抹去脸上的水珠,缓慢眨眼,心中微妙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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惦记着要种花,谈令早上七点刚过就起床了。
荆雾正在厨房忙碌,见他下楼便摘了围裙,和人一起到院子里演示种植方法。
谈令认真观摩,眼睛学会了后就把人打发走,开始自己慢吞吞尝试。
花苗和菜苗的根部都浸过水,叶片翠绿舒展。
谈令拎着个小水壶,在土里挖个坑,铲一小勺肥料,放进菜苗后浇水,再用旁边细碎的泥土埋埋埋。
再挖坑,再埋,不断重复,院子里便多了一片齐整的初级版本小菜园。
太阳缓慢爬升,谈令蹲在地上栽种最后几棵菜苗。
外套早就脱下丢在一旁,他鼻头上挂着晶莹的汗珠,浅金色的阳光洒下,那滴汗珠颤啊颤,随着谈令挖土的动作往下坠。
就在它将要砸进泥土时,被一根手指轻轻接住。
谈令仰起泛着潮红的脸,眼睛湿亮,额发润湿,不狼狈,反倒有种黑白之间惊心动魄的美感。
荆雾弓着腰,愣怔地和他对视,久久没有动作。
直到谈令弯着眼睛,用沾了泥土的手戳向他垂下的手背,荆雾才若无其事地起身。
“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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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趁着温度还没升上去,两人一起种完了剩下的花苗。
“现在种,什么时候才能开花啊?”谈令倚着墙,视线追着翩跹飞过的蝴蝶,问荆雾。
荆雾将爬藤蔷薇的花盆挪到墙边,起身时恰好挡住刺眼的阳光,“你想什么时候看到它开花?”
这是他想看就能看到的吗?
谈令看着花盆里不过半米高的枝条,玩笑般说道:“下周吧,我要看它开满这一整面墙。”
荆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下周。”
语气平静得仿佛在陈述某个既定事实。
谈令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接下来的几天,他每天照常给花浇水,花苗始终不见变化,直到这天早上。
时隔一周,谈令再次见到了尚嵘和段听远,还有他们身后的施工队。
车停在院前路边,尚嵘从副驾探出头,“哟,你这花墙不错啊,种了该有好几年吧?”
谈令循声扭头,看见爬满整面墙的花藤。
院门被掩在其中,左右两侧都是垂下的枝条,随风摇曳,像童话故事里的庭院。
茂盛的枝条间,是颜色深浅不一的花朵,浅淡的香气弥漫开来。
映得谈令的脸色愈发苍白。
昨天明明还是矮小的一株,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
谈令呼吸一滞,握着手机的手指扣紧,状似无意地瞥向荆雾,对上一双黝黑的眼瞳。
注意到他略显警惕的目光,荆雾眉眼微动,压抑住胸腔里横冲直撞的兴奋,唇角扬起弧度。
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