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偿所愿》苗黎

5、阳市一中 3

　　树影停歇，晏礼捡起脚边的树叶，说道，“还记得刚刚是什么时间吗?”

　　夏远淮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应当是快九点。”他如此笃定是因为此前才查看过黎致的记录，而现在反射着月光的手机屏幕上挂着一个毫不相关的数字。

　　晚上六点五十分。

　　“席谦他们应该有发现。”夏远淮看向晏礼，就见他左手依旧插在兜里挂着那件没什么用的外套，右手手指捻着树叶打圈。

　　夏远淮转头向楼道走了两步，却没听到身后晏礼的回应，疑惑偏过半身看向那人，晏礼愣站着，双眸迎着月光停滞在原地。

　　“喂，该走了。”夏远淮不得不再次出声提醒，冲这人扬了扬下巴，随后抬腿走入楼道。

　　夏远淮的声音飘来叫醒了出神的人，晏礼眼皮一抬，看见夏远淮站在明暗的交界处，他焦躁的心绪逐渐沉稳下来。

　　嗯了一声，在夏远淮陷入黑暗前快步追上他的身影，两人一同返回高二三班。

　　“刚刚在想什么？”夏远淮想起晏礼愣神的模样，轻声道。

　　“一个人。”晏礼说。

　　“什么人？”夏远淮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打发这短暂的爬楼时间，目的是希望晏礼不要再关注他的体力问题。

　　晏礼有些惊讶，自他观察，夏远淮是一个对别人私事毫无兴趣的人，所以他在夏远淮几人中能更好的隐藏自己的身份。

　　此时，他手指靠着嘴唇认真思考了一阵子，突然像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勾起唇角低低笑起来，“家人一样重要的人。”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夏远淮心想这人看起来不靠谱，嘴里的话难辨真假，而这个回答倒是十分认真。

　　短短的时间内两人已经回到了高二三班的门口。

　　走廊里空无一人，夏远淮却在教室内发现除席谦之外的三个人坐在课桌前，身体端得十分板正。

　　室内的雾气稀薄了许多，仅有三三两两的人影在教室内四处奔跑打闹，黎致和简洁却不在其中。

　　白灏老老实实呆在教室内，实际上如坐针毡，起初他们并没有进教室的打算，谁知临近九点时起了一阵黑雾将他们逼得分散开来，席谦也不知生死。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眼珠子四下乱转，余光猛地扫到门口的两道身影，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牢牢盯着那处。

　　“淮......” 他不敢出声，双手举着作喇叭状，夸张的嘴型和动作试图吸引夏远淮的注意力。

　　夏远淮一早就看见了白灏，此时教室内的雾气因为他的大幅度动作而聚了起来，他只得食指贴唇示意白灏不要轻举妄动。

　　他不想打草惊蛇，黎致这个关键的人物不在，他们手上也没有什么线索，蛰伏在梦境中更为稳妥。

　　白灏点点头窝在课桌上，只剩一双眼睛时刻关注着他们。

　　夏远淮试图提示晏礼从角落吸引一些影子，再逐一解决，于是侧头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 晏礼低头看着夏远淮双目努力解读他的含义。

　　夏远淮手指轻点教室内的几个人影，并起手指勾了勾，随后握紧拳头。

　　晏礼见状露出赞赏的眼神，点头会意。

　　夏远淮转了转手腕，眼角就扫过了一阵风，有人猛地急冲闯入了教室的后门。

　　一道雾色人影愣愣抬头，一个人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他锋利的爪子还没来得及伸出，就被这人一巴掌狠狠拍扁在课桌上当场魂飞魄散。

　　......

　　夏远淮眉头抽搐，目所能及的几个地方，七八个白影被晏礼迅速拍在墙上和课桌上，没了气息。剩下的两三个影子缩在讲台边一动不动，触及晏礼的目光时，疯一般卷着身边的薄雾就往门外挤，生怕也落下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夏远淮走到晏礼跟前，冷冷问：“刚刚我是什么意思？”

　　“你说，那几个。” 话毕晏礼得意地模仿起夏远淮的动作，手指对着空气点了点。

　　“然后呢？”

　　“让那几个和我单挑。” 晏礼说。

　　“还有呢？”

　　“捏碎他们。” 晏礼掌心紧紧收起。

　　“师傅您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白灏目视一切，情不自禁鼓起掌来赞叹。

　　......夏远淮摸了摸额角，目的是达到了，就是方法比较直接。回忆起方才晏礼利落的身手，他越发觉得这人太过神秘又充满了危险，也许甩掉他是最好的方法。

　　“席谦呢？” 夏远淮问。

　　“刚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从楼层间暴起了一团黑雾，我和刘孟他们被逼着进了教室，我哥他在另一头。” 白灏看了看夏远淮又指着刘猛和徐天说道。

　　“当时他招了招手就跑着下楼了，现在会不会出事了！” 白灏说。

　　他回忆起几分钟前发生的是，急得双手在发间抓了两把。

　　“对了！周文自己醒过来了，但是他只说了两句话又睡回去了。” 刘孟突然从几人身后出声，看向徐天身边趴着的高中生。

　　“我们刚进入教室，他就突然站起来，冲到我脸上，让我救人。” 白灏穿过两排桌椅到周文的身后，摇了摇他的肩膀，人却没什么反应。

　　晏礼跨过桌椅瞧了瞧周文的模样，向夏远淮示意并无大碍。

　　夏远淮听白灏这么说，也能想象出混乱的场景，进教室实在是一步险棋。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丢了两个人，现下无论如何找到人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侧身看向晏礼，摊开手说，“树叶借我。”

　　晏礼眉头一挑，轻巧抬起一直挂着西装的左手，从侧兜里夹出一片拾到的翠色，认真地放在夏远淮手上。

　　夏远淮手心痒痒的，不自觉抽动一下手指，恰好触碰到晏礼的掌根。

　　树叶落到手上时，夏远淮呼吸一促，双眸锁在晏礼左手小指的位置上，一枚刻着繁复花纹的木戒固定在那处。

　　他瞳孔微张，猛地抬起头看向晏礼，而这人上扬的眼角还带着笑意，见夏远淮看向他，又笑着按住了夏远淮手心的叶片。

　　“小心，可没有第二片了。” 晏礼说。

　　风声穿过窗缝，滑过夏远淮的袖口，木制的手串沿着手腕滑下两寸，令夏远淮回了神。

　　晏礼......

　　他别过头，稳稳夹住树叶，在虚空中描写出席谦的名字。他手上动作干脆利落，小小的树叶一甩尾巴就离了他的手指，留下隐隐约约的翠色弧线，在空中时不时泛着光，指引着方向。

　　夏远淮的目光追着树叶远去，而思绪还留在某人的手上。晏礼和记忆中的人恍恍惚惚重合到了一起，那枚神树枝干打磨的戒指在明晃晃地提示他的身份。

　　“淮哥，淮哥？” 白灏见夏远淮陷入沉思，忍不住出声。

　　白灏的声音将夏远淮远去的神思拉回了教室。

　　“先去找席谦。” 夏远淮有些慌乱，丢下话就独自追着树叶出了门，好像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白灏摸不着头脑，刚要起身就被晏礼拦下，“你们呆在这，注意身边发生的异常。”

　　自夏远淮失态，晏礼就忍不住关注小指上的戒指，能和这枚戒指扯上关系的人，大概都和神树有关，想到这一点他马不停蹄追着人影离去。

　　夏远淮一路随着空中的淡绿色痕迹，在学生食堂前停下了脚步。食堂内的席谦和黎致二人在餐厅内吃晚饭，只不过远远的看去，席谦只是做做样子。

　　夏远淮刚提起脚，就听见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后背一僵。

　　“怎么不等我？” 晏礼停在他身边。

　　“等你干什么？” 不知是哪里来的闷气堵在夏远淮心口，撂下这句话他便自顾自走进食堂。

　　席谦整个人十分清醒，目光炯炯地看着左前方的高中生，因此夏远淮坐在他身边时，他立马就转过脑袋，一看是熟人，紧绷着的脖子也松了下来。

　　席谦此时颇为狼狈，外套的袖子不见了半截，小臂上四处都是抓痕，干涸的血块覆盖在几个明显的血洞上。

　　所以此时只能用较为完好的一只手做着吃饭的样子，只不过盘中的食物都是发黑恶臭的泥土和枯枝烂叶，其中不知名的黑绿色泥水蔓延到整个餐盘。

　　夏远淮有些惊讶于席谦的精神力，普通人都会在梦境中忘记自己的存在，化为梦境中的一物，比如怪物，植物，甚至于其他的死物，而席谦这一副鬼样子还能保持清醒的神智，倒是不亏是白岭的外孙。

　　夏远淮和席谦对上眼神的片刻，前方的黎致和简洁已经往嘴里塞了不少黑泥，享用过后还讲究地擦了擦嘴角的黑渍。

　　两人起身走向大门，简洁时不时向黎致说着什么，黎致没有给出回应，只是一昧跟着简洁。

　　路过夏远淮等人时，女生突然停住了脚步，脖颈卡住了似的一点一点扭转到夏远淮的方向

　　“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简洁站得笔直，全身用力抵抗着不明的压力，眼眶一瞬间蓄满了泪水。

　　食堂外，七点二十分。

　　“我就记得我刚下晚自习，我就回不了家了。” 夏远淮三人在公告栏前听着简洁哭诉。

　　“你认识黎致？”

　　”他是我们隔壁班的，我来之前他就在教室里了。当时只有他和周文的样子最清楚，所以我们才一直在一起。但是他虽然能听得到我说话，却不能说话......” 简洁说到这里，不停吸着鼻子，声音也已经发哑。

　　“你......” 夏远淮还未问出口，简洁的动作打断了他。

　　她抬起手看了三四次时间，说，“我们得回去上晚自习了，学生不回去上晚自习，等教导主任找到我们就糟了！”简洁低头急着道歉，抓住站在远处木头一样的黎致就往教室内跑。

　　“她说的教导主任是什么怪物？” 席谦听完简洁草草的描述，对这个‘教导主任’充满了好奇。

　　“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晏礼说。

　　夏远淮虚虚看了一眼晏礼，才发现这人对着一旁的公告牌不停啧啧出声。

　　夏远淮感叹于晏礼无时不刻的都能对场景中的事物进行细致观察，而这一点恰好和江九言喜欢探索生灵的性格如出一辙。

　　“你们看这些照片。” 晏礼一手按住一张人像，扭头冲着夏远淮说，语气中带着少许凝重。

　　”这是黎致，怎么这么多照片！” 席谦对着公告牌惊叹，“黎致小偷......黎致住址......，这些全是黎致的个人信息，这小孩是被欺负了吗？全是他的谣言。”

　　从左到右，有关黎致的负面消息几乎贴满了半个公告牌，这让夏远淮十分在意，现在的时间已经快到晚自习，并不允许他们对这个地方再进行仔细的查看，只得暂时作罢。

　　几人卡着时间点回到了人影重重的教室门口，而白灏三人架着周文缩在角落，眼里全是恐惧。

　　教室的墙上，黑板上，窗户上都刻满了凌厉的大字。

　　黎致滚出高二三班......

　　小偷......丑八怪......

　　黎致作弊......

　　大大小小的字体混合着奇怪的人体组织布满了整个教室的墙面，而黎致两人的课桌上更是一塌糊涂。

　　黎致和简洁两人坐在桌前，黎致的身影越发模糊，而简洁捂着脸在一旁不停抽泣。

　　夏远淮和晏礼见教室的场面，对视一眼深知不妙，梦境的平衡被逐渐打破，属于夜晚的时间才会出现。

　　临近八点，简洁和黎致机械地起身，再次走向教室后门。

　　两人动作僵硬，简洁哭花的脸上挂着抗拒的表情，路过夏远淮身边时目光牢牢扣在他身上，嘴里不停地喊着一句话。

　　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