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杜百川

1、 枫林诡画

　　昭仁蹲在枫树下，毛笔尖悬在宣纸上打颤。秋夜的露水浸透了青衫，他却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如何用枯笔皴擦出流民身上的补丁。远处城隍庙的更声刚过三更，忽有夜枭啼叫着掠过头顶，惊得他手一抖——朱砂在老妪脸上绽开朵歪扭的桃花。
　　"作孽啊......"昭仁慌忙用衣袖擦拭，却见墨迹在月光下诡异地蠕动，竟顺着皱纹爬到了嘴角。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再看时那道红痕已凝固成啼血的杜鹃。
　　"噗嗤——"头顶传来轻笑，昭仁仰头时，正撞见双滴溜溜转的杏眼。少女倒挂在枝头，乌发垂落如瀑，发间银铃随着晃动摇出细碎金光："公子这赈灾图，倒像是给孟婆汤馆画的迎客幡。"
　　话音未落，她突然松手坠下。昭仁本能地伸手去接，却扑了个空——少女稳稳落地，绣着缠枝莲的裙裾扫过他发梢，带起阵甜腻的桂花香气。
　　"你......"昭仁结巴着后退，后腰撞上刻着"永镇邪祟"的残碑。灯笼骨碌碌滚到脚边，映出少女眉间朱砂痣正渗出细密血珠。她弯腰捡起画卷，指尖拂过之处，墨迹竟如活物般游弋起来：佝偻的农夫直起腰，褴褛的衣襟里钻出朵绽放的牡丹。
　　"妖怪！"昭仁亡魂皆冒，怀中《太平广记》突然自行翻开，狐妖列传的纸页发出簌簌尖啸。少女踮起脚尖凑近他鼻尖，呼出的气息带着桃花蜜的甜香："若是妖怪，此刻该先吃了你这细皮嫩肉的......"
　　话音未落，她指尖轻弹，昭仁发髻上的木簪应声而断。少女接住坠落的簪头，在掌心转出团青焰："不过看在你画技拙劣的份上......"
　　"别、别烧我的赈灾图！"昭仁扑过去抢救画卷，却被树根绊得摔了个狗啃泥。再抬头时，少女已将画卷悬在指尖，墨迹在夜风里舒展成游动的锦鲤："明晚带松烟墨来换，若敢不来......"她忽然贴近他耳畔，"就让你画里的人都活过来找你讨饭。"
　　话音未落，少女化作阵红雾消散。昭仁踉跄起身，发现画角多了行金粉小字："痴儿不解风情，画中自有婵娟。"更诡异的是，原本空白的宣纸上，竟浮现出半张女子侧脸——正是方才那妖女！
　　回城路上，昭仁总觉得背后有细碎脚步声。拐过青石巷时，忽然有片枫叶精准地落进他衣领。伸手去摸，却摸到片冰凉的鳞片。借着月光，鳞片上竟浮现出自己方才摔倒的滑稽模样。
　　"哐当！"怀里的《百鬼夜行图》突然掉在地上，书页哗啦啦翻动，停在"九尾天狐"那页。昭仁颤抖着捡起书，发现画像眼睛处被朱砂点了两点——正是少女眉间的痣！
　　更夫敲过五更梆子时，昭仁蜷缩在漏雨的屋檐下瑟瑟发抖。忽然有片金叶从天上飘落，展开竟是张烫金帖子："明日酉时，携百年松烟墨至城西破庙，逾期则焚你藏书。"落款处盖着朱砂狐爪印。
　　"这哪是换画，分明是勒索......"昭仁嘀咕着，却见帖子突然燃起蓝焰，化作只狐狸模样的纸鸢腾空而起。他无奈摇头，却在低头时发现怀里的《齐民要术》不知何时被塞进块桂花糖，糖纸上还沾着缕银白色毛发。

作者有话说

　　内容提要
落魄书生昭仁为赈济灾民夜绘流民图，却在枫林偶遇神秘少女小霜。这看似浪漫的邂逅暗藏玄机：少女倒挂枝头戏谑他的画作，指尖竟令墨迹幻化成灵动锦鲤；赈灾图离奇自燃显化蝗灾幻影，书页自动翻至《狐祟篇》揭示诡谲真相。更令人胆寒的是，少女眉间朱砂痣渗血如泪，耳后银鳞若隐若现，呼出的气息竟不凝白雾。
昭仁在惊魂未定中发现随身典籍被塞入带血的狐毛，画角浮现少女侧影，金粉题诗暗藏玄机。而小霜留下的"松烟墨换画"之约，更似精心策划的局——次日竟有烫金帖子自焚成纸鸢，胁迫他携百年松烟墨赴约。回城路上，鳞片倒影重现他的窘态，桂花糖与银毛暗示少女若即若离的关怀。
这场人狐初遇交织着啼笑皆非的误会与惊心动魄的超自然现象：书生被树根绊倒的滑稽模样，少女捉弄时指尖燃起的青色火焰，画作中突然活过来的流民......当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百年前的封印传说、妖族与人类的纠葛暗线，正随着那张诡画缓缓展开。是良缘天定，还是阴谋陷阱？书生与狐妖的奇幻纠葛，将在秋夜的枫林深处埋下宿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