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魔女的绝叫（前篇） ...
-
15
真正让太宰，或者说“松田银吉”在校内乃至附近几个城镇都小有名气的，是一件后来被称作“魔女的绝叫”的案件。
真正引起众人注意以前，不少人认为那只是醉汉在闹事。
打完小钢珠，将钱包里的钞票和硬币输得一干二净的无业游民，喝得醉醺醺的，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将易拉罐或其他垃圾乱扔在街道上、墙上，不小心砸坏什么东西，又趁着住户或巡查发现前跑掉，不是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但在里见同学看来，如果相信她一贯以来的直觉，事情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
她在萩原同学的储物柜里放了委托信。信中，她将自己的观察与疑问尽可能清晰地记录下来，最后特别强调，希望由松田银吉同学负责。
里见奈绪美认为，如果她的周围有人最终能够查清这件事背后的真相，那一定非松田银吉君不可。
银吉君的智慧是其他国中生，乃至校内的教师都无法企及的。不管是逻辑推理还是心理侧写，他都是真真正正的天才。而且，他没有把自己当作正义使者的坏毛病，真相只是真相，不会替别人做多余的事情。
中午，萩原同学通知她，在社团正式开展活动的时间，将由松田银吉同学接待她。
据里见同学说，从某车站北口步行大约二十分钟，就是她家所在的住宅区。再往前走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则是一座四层楼高的单身公寓，她每天上学都会经过那里，因此对那里也算得上有些了解。
前段时间里，她总是看见公寓周围街面上有奇怪的，被人涂写过的纸片，捡起来一看，写的都是扭扭曲曲的数字，像是幼稚园里的小孩子写的。
讲到这里，她拿出手帕，里面包着几张碎纸。
太宰戴上手套，将纸片铺在桌面上，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迹，同时向情报组要来一张地图，将里见家的住址、学校、公寓以及她上下学的路线都重点标注了出来。
他看完地图，又问负责情报组的萩原，近日里有没有人提交那关于附近的流浪动物的可疑行动观察记录。
萩原拿出一本手帐，翻了翻，出门了。一两分钟的时间，他就拿着一份文件过来，说：“昨天，佐山同学提交了一份报告，他发现有一只狮子猫这两天总在附近出没，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的流浪猫，嘴里总是叼着碎纸片。佐山同学认为，最近街面上莫名出现的垃圾大多都是这只猫叼来的。他从猫嘴里取下的纸片也在这里。”
太宰接过纸片，把它和奈绪美提供的碎纸放在一起。
“佐山君的猜测是正确的。”他翻看着佐山递交的报告书，说，“但事情并没有结束。里见同学，请问这几张纸片是你什么时候捡到的呢？”
“啊……昨天下午捡到两张，傍晚出门的时候又捡到一张。”
“佐山君是在前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拿到的纸片，单看字迹，前天的那张更清晰。如果我的推理没有错误的话，那现在就要报警了，毕竟这很有可能是一起绑架案，而求救的人现在已经性命堪忧。不过也可能是被各种因素困在屋内，无法与外界联系，只能依靠这种方法。嗯，可能性相对较小。”
听完他简单的分析，萩原一脸凝重地出门了。
“居然有可能是绑架案啊……”奈绪美说，“虽说早有预感，但还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太宰挥手招来一个同学，让人将几张纸片分别装好，放进这次委托的文件夹袋里。
奈绪美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处理这些事情的样子，眼睛亮闪闪的。大家都是国中生，银吉君已经像是立派的大人了，这种风采，哪怕是和大会社的社长相比也不差吧！
太宰摘下手套，拧开宝特瓶，喝了一点茶水。他看穿了对方的心思，但无意做出改变，也不想评价什么。
16
“说起来，我最近也有听到一些别的传闻。”
奈绪美想着，要趁此机会和对方多说几句。平常下课时间里，大家已经暗中达成共识，不可以打扰银吉同学。也就是说，现在不抓紧时间，想要和银吉君讲话，就只能等下次委托了。
“大概和这个案件有关，也可能没有关系，我只是随便地联想到了。”
她的思维断断续续的，只能随便找一点可以和对方交流的话题。
“我偶然听到母亲和邻居寿美子阿姨聊天，寿美子阿姨怀疑她的丈夫有外遇。和我家这样的双职工家庭不同，寿美子阿姨结婚后就辞职做全职主妇了。她的丈夫，也就是石川先生，比她大二十岁，是会社的社长。像是社长的话，很容易遇见年轻漂亮的女性吧，不管是秘书啊，下属啊，女招待啊，都是潜在的外遇对象吧。”
说到这里，奈绪美的脸已经红起来，和男同学聊这样的八卦已经有些超出她一开始的想象了。
她也不想让银吉君觉得她是一个喜欢在人背后说三道四的女生，但话已经说到这里，也不好半途而废，只能接着讲下去。
太宰给她又接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中。奈绪美深呼吸几下，又继续讲：
“到现在，听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吧。像这样见异思迁的故事，不管在哪里都很常见，就算放到文学作品里，也是最无聊的那一类。”
“怎么会呢？里见同学的叙述很有趣，说不定很有成为小说家的天赋。”
“啊，是这样吗？谢谢。事实上，寿美子阿姨已经有了一些证据。她不敢随便找私家侦探跟踪石川先生，因此都是她自己暗地里关注，也拜托了和她关系好的主妇，如果看见了石川先生和外遇对象在一起，就偷偷告诉她。寿美子阿姨认为，石川先生的外遇对象就住在我之前说过的那个单身公寓里，也许还是石川先生自己花钱租下的，就为了安置情人。”
“该说是足够胆大吗？这样的话，很容易被寿美子女士发现吧。”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寿美子阿姨说石川先生是一个很傲慢的人。至于那个外遇对象，寿美子阿姨暂时不清楚她的身份，她说那是个‘魔女’。”
“‘魔女’……是什么意思呢？”
“大概是指非常有魅力，可以蛊惑男人，让人迷恋上自己，源源不断地为自己花钱吧。不过我没有见过她，真人和照片都没有看到过，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原来如此，具有魔魅之力的女性啊。”
“寿美子阿姨甚至不小心接到过她的电话，她让石川先生去赤坂的高级料亭和她幽会。像那样的店，据说有时候一人的餐费甚至要十来万！寿美子阿姨当时生气地把电话挂断了，但之后石川先生并没有责怪她，她觉得可能是石川先生心虚了。”
太宰听她讲着，自己又喝了一点茶水，起身从某个柜子里翻出几颗糖果，放在桌子上，示意对方取用。
“谢谢。”奈绪美剥开糖纸，把糖丸放进嘴里，她把糖果三两下就嚼碎了，又拿起纸杯喝了一大口，“我还是觉得，这可能不是简单的外遇事件。寿美子阿姨发现家里存折上的钱少了一大笔，具体数目我没有听到，但她觉得如果单纯是拿去养女人未免也太夸张了。我母亲说，可能是被骗去买什么理财产品了。”
“里见同学的直觉很敏锐，说不定其中真的有秘密呢。”
“就算是有秘密，我也不希望寿美子阿姨被卷进去啊，这样的话，岂不是太可怜了吗？”
太宰想到的事情远比他说出来的还要多得多。
赤坂的高档料亭，神秘的女性，会社社长……这不是寻常的外遇事件，背后的秘密一定比里见奈绪美想象中还要更深。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里见同学还是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就当作不存在吧。倘若出于善意而去探究邻居家中的秘密，最后却遭遇不幸，这会是令人无比伤感的事。”
当太宰这样说的时候，就已经有九成以上成真的可能。里见同学对他的了解并不深入，但她听出了这话里的坚决，两手握着纸杯，像是社团里被训话的社员一样，恭恭敬敬地低头，表示一定服从安排。
17
这个“读书社团”情报部门的资料时时更新，根据实效性和内容类别被装在不同的文件盒里，短期有效的信息会在每礼拜审核后分批销毁，长期有效信息则妥善保存在书架高层。
太宰依靠但不全然依赖于这些书架上的资料来解决委托，那些被他阅读过的情报都在他的脑海中，安置在记忆宫殿里。
刚才奈绪美所提供的情报是不能放在学校里，甚至最好不要记录在纸面上的内容。一旦被人反过来追查，很可能会引祸上身，可能性很小，但不等于零。
萩原回来了，看着房间里沉默无语的两人，“银吉，你刚才没有告诉我可能的案发地点，我暂时只能告诉警方大致的地点。”
“抱歉，具体的地点在纸片上写得很清楚，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我可没有那么聪明的头脑啊。”
“你只是需要更多联想罢了。”太宰指着地图，那座单身公寓的位置，报出几个数字，“前面的是邮编，后面是区块编号和门牌号。”
“咦，那上面的‘505’难道是……”
“是‘SOS’，写得太潦草了。”
“那我再去打个电话！”
“好厉害……”奈绪美用看电影明星的眼神注视着太宰，这样远离生活的“非日常”场景，对于她来说是极富吸引力的。
太宰抿了抿嘴，垂下眼睛，无奈地小声说：“只是简单的联想而已，连暗号、密码都涉及到，谈不上厉害不厉害吧。”
奈绪美不再说什么，她暗暗地想，不是这样的，破解纸片上的信息只是银吉君所完成的推理中最浅的一部分，他在看见纸片的一瞬间就已经知道答案，真正了不起的地方在于他知道那里可能发生了什么，甚至预判了当下的情况。
如果她没有想错，恐怕银吉君甚至把她闲谈的内容也用上了。她暂时想不通背后的关联，但银吉君是可以的。这就是天才和庸人的差距。
奈绪美离开后，太宰开始处理今天的社团工作。
情报小组提交的很多信息看似杂乱无章、毫无价值，但情报的价值在于能够运用在何处，以及如何使用情报。
太宰找到几份或许与奈绪美提到的事情相关的报告。他想，今天遇见的绑架案，很简单，但又实在很复杂。
想到这里，他给中也发送去一条短讯，通知他陪同自己去案发现场。
其实太宰并不是能够安分地坐在位置上完成工作的类型，只是社内事务太轻松，完成起来也不必耗费多少心思。
他要做的工作大多只是审核，偶尔需要提供意见和建议。更多的，更为繁琐的事情，已经被各部门的社员分工完成了。同样是需要阅读和书写，他们却不把这些事看作课业一般的负担，而是觉得像大型的游戏。
快速完成了自己份内的工作后，太宰也收到了中也的回信——“别这么理所当然地使唤我啊混蛋！”
太宰愉快地笑着，和社团活动室里的几个社员打过招呼，就离开了。
萩原和松田在校门口等着他。
萩原一看见太宰，立刻像大型犬一样扑上去，亲昵地搂住对方的脖子，“小治来得也太慢啦，我把小阵平也叫上了哦。话说小中也呢？他不一起去吗？”
“中也借了柔道社的场地，正在给行动组的社员特训。估计会和柔道社的人打起来吧，谁叫他是战斗狂。不过，待会儿社团活动时间结束以后，我们就能在现场看到他了吧。”
松田臭着脸，“我说你啊，银（ぎん/gin），明明到这里也没有几天，居然在学校里弄出来一个不得了的社团啊。”
“有什么关系嘛，大家都玩得很开心啊，平常能帮同学们解决各种问题，真的遇上了大麻烦，不都是交给警方处理了吗？”
“那些人根本没办法好好破案吧，如果没有银的推理，随随便便抓个人带回警署，最后发现没有证据，又只能把人放走。”
“好啦好啦，我们一起去现场看看吧，据说真的发生了很严重的事件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