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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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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晓骑士身份的人又多了一个,原则上来讲冰室纯很少信任男人,他们永远诡计多端、自私自利,35亿之中,只有御剑怜侍和成步堂龙一成为了特殊与例外。
不可否认的是,他们都很聪明——他们都凭借自己的推理能力识破了她的真身。
“御剑知道这件事吗?”成步堂首先问,他只是一个新人律师,但推理能力相当优秀,仍然有茁壮成长的余地,假以时日,他一定能成为成功的律师——像他的老师那样,“所以你们分手的原因也跟这个有关?”
冰室纯没有正面回答,她说,“这是我的个人隐私。”
于是成步堂明白了。就是跟这件事有关。
“寻求真相是律师的正义,但不独属于律师。”他若有所思,不知不觉中握紧了拳头,老师的身影和声音无数次地在脑海中回放又定格,“我……我想继承千寻姐的理想。”
“你已经继承了。”冰室纯无奈地开了个玩笑,成步堂却错觉她卸下面具后仍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冷硬和疲惫,那是她无法剥离的一部分,“你继承了她的事务所……那就是她的理想。”
“之一。”成步堂龙一说,“不管怎么说,纯小姐,我都不会退出的。”
这简直是一种强买强卖。冰室纯再一次无奈而疲惫地笑了,这份疲惫来源于骑士。骑士不该疲惫,但她注定是一根紧绷到极致的、随时可能因承受不住而断裂的细弦,她呼来侍应生结账,随后站起身,打算告辞了,“那就这样吧。让我看看你的正义和真相,你仍然可以向你的老师学习。”
“向你的老师学习”……?她指的是绫里千寻留下的那些笔记吗?那是她和骑士的作战记录。成步堂下定决心,要等回去后另加研读。
再次见面是两个月后,圣诞节即将到来,冬风呼啸,冷冽如割,细雪如碎玉乱琼,从天飘扬而降,仿佛静谧闪烁的银沙。
冰室纯走在雪地里,挽着男伴的胳膊,细洁的雪面在她的脚下绽放着忽闪的清光。她们刚刚结束晚餐,他提出要在餐后散步,这个小男生觉得这样很浪漫。
冰室纯没看过多少电视剧,她本身的人格底色中也并不具备多少浪漫细胞。骑士当然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她更近似于一个苦行僧、殉道者,而风流成性和浪漫因子是冰室纯的必需品。她一直在扮演着另一个自己。这就是库利口中的“镜中我”,她在扮演着社会中的自我。
此外,她每夜都要扮成一个离群索居的怪物。她甚至认为这才是真实的她。
她好像从来没有跟御剑怜侍像这样在雪中漫步过——她们的交往没能持续到冬季,就这样在秋天的尾巴被秋风吹散,一刀两断,那时候初雪还没来得及降临人间。她不知道该不该用藕断丝连来形容她们的感情,她们双方都明白爱意仍未消散,然而仅此而已,只能到此为止。
骑士没有回头路可走,她很清楚后悔无用。
“纯小姐,您在想什么呢?”男伴叽叽喳喳地问,像一只聒噪而喉声清丽的小鸟。冰室纯刚才没有回应他的话题,他一直在单方面地输出。
“啊……真抱歉,”她回过神,歉意地说,温柔和专注重新流淌进那双蔓延着桃花春色的眼眸,如同再次涌起的活水,柔和又深情款款,她随口说:“我在想,什么样的珠宝才能在冬日与你相配。你喜欢什么?”
“我缺一对红宝石耳钉。”男伴自然地开口,“红宝石很衬我的肤色。”
“……”她静默了一瞬。和御剑怜侍分手后,她再也没能送出任何一枚红宝石。她送过他胸针、领夹和袖扣——她一直私心认为,那样同时兼具明艳与庄重的颜色……只属于他,唯他一人。
冰室纯微笑着抚摸过他的脸颊,说:“钻石更适合下雪天。”
玫瑰过季,但冰室总裁总有法子让新鲜绚烂的玫瑰被送进御剑检察官的办公室;高纯度的红宝石不易得,但它们总被摆在御剑怜侍的面前。最明亮动人的刚玉宝石,其实一直都在他的双眸之中。
她有一点恨自己了。然而,恨也是无用之物。
人的理性是有限的,正如赫伯特·西蒙所论证的那样,人们无法按照充分理性的模式去行为。如果她能永远抱持着理性去行动,那她就不会给御剑怜侍送花,不会想念他。一开始,她也不会中意他。
在本就有限的理性当中,她无法真正贯彻理性、按照理性行动,而是只能囚困于有限理性的范围内。所以冰室纯说,社会学把人害惨了。
但其实害惨所有人的另有其人。圣诞节前夕,冰室纯意外得知御剑怜侍进局子了,罪名是蓄意谋杀。
不出意外的话是出意外了。御剑怜侍绝不可能杀人,冰室纯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这实在是一场意外,冰室纯没有看早间新闻的习惯——她的夜间工作往往会持续到太阳升起之前,因此白昼是她用以补充精力和睡眠的时间。所有和她约会过的人都知道中午12点之前绝无可能把她约出来,这或许是一种另类的午间版灰姑娘。
她沉溺在美妙的睡眠时光中,只有在梦里,她才不必与黑夜搏斗。然而她珍贵的睡眠就这样被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
冰室纯被持续不停的铃声吵醒了。她愤恨地按下了静音,但那声音只沉寂了不过几秒,就再一次锲而不舍地响起,坚韧地继续骚扰她。
上帝啊,请庆幸她没有起床气。
冰室纯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成步堂的声音,他说:“纯小姐,大事不妙了!御剑、御剑他作为犯罪嫌疑人被捕了!”
冰室纯瞬间清醒了。在听到御剑怜侍名字的那一刻,她就不可避免地从困倦中脱身,从睡懒觉的纯小姐转换成不需要睡眠的黑骑士。
“我明白了。”她简短地说,“我现在去拘留所。”
“……一会见。”成步堂龙一说。他也要去拘留所见御剑怜侍,并且已经做好了会面申请。
冰室纯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很快出了门。冰室庄园占地面积很大,这意味着它注定只能盘踞在东京郊区。市中心可没有那么大的地皮能建一座百年庄园,这是冰室家的老宅,也是骑士最主要的安全屋。
今天没有下雪,但当她深吸一口气时,冷空气仍然贯穿了她的肺腑,传达来一种刀锋划过般的刺痛,仿佛她将雪花也吸入了呼吸道。
她的五指搭在方向盘上,那线条冷冽、修长,她紧紧地握住方向盘,意图能从中获取让时间快速流动的力量,手背弓起的青筋犹如逶迤的游龙。
第十五分钟。她操纵着跑车急驰而过,但尽力抑制住自己的心情,以免违反交通法规。骑士犯的法已经够多了,严格意义上来讲,她也是一个游离在边界的法外者,出道伊始,警长还试图抓获她。她们当然没有成功,而警方如今也已经放弃了与骑士旷日持久地周旋,她们达成了微妙的合作关系——警方绝不会承认骑士是一位守法的英雌,但祂确实为她们提供了相当的助力,所以她们将祂定义为“义警”。
这正是冰室纯想要的——但不是现在的她想要的!
第二十五分钟,她终于抵达了警察署,糸锯刑警把她迎了进去——她们其实不太熟,然而事关御剑怜侍,总有人会先一步低头,达成统一战线。
“那个律师已经在里面了的说,”糸锯说。成步堂的律师事务所在市中心,他当然会先一步到场,“御剑检察官在和他会面的说……但情况好像不太乐观,总、总之,不管怎么说,我都不相信御剑检察官会杀人的说!”
“好的,好的。”冰室纯不太认真地安抚他,实际上她已经无暇顾及这些表面功夫,连眉目之间都显出几分冷凝,这沉重的神情很快又被她掩饰成焦急和忧心了,“我们都相信他。我比任何人都相信他——糸锯刑警,拜托你带我去见他。”
她于是如愿在会见室见到了御剑怜侍。成步堂正与他交涉,试图以被告律师的身份为他辩护,但御剑拒绝了他,而后不发一言。
沉默在小小的房间里蔓延。直到糸锯刑警带着冰室纯推门而入:“御剑检察官,我把冰室小姐带来了!”
她这时候还有心维护她的面具,她先是说:“看在老天的份儿上,直接叫我的名字吧。”然后她伸手拉过椅子坐下,隔着厚厚的透明玻璃跟御剑怜侍对视,又或者说,对峙。
御剑怜侍起初面不改色——糸锯刑警的身形高大,即便冰室纯的身高已经达到了大多数日本男性无法企及的地步,在他面前还是矮了半头,被高大结实的刑警牢牢挡在身后——她身形显露的一瞬,他难以自抑地睁大了眼。
“你来干什么?”他不太客气地问,听起来并不像一个余情未了的前任,“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没必要——”你没必要来。
“为什么跟我没关系?”她冷淡地反诘,顿了顿,又很快换回那副甜心宝贝的面貌,把不经意间泄露出的属于骑士的冰山一角狠狠地掖回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不这样想吗?怜侍?”
这层玻璃稳稳地隔在她们中间,却似乎无法抵挡她的来势,御剑怜侍错觉她的双眸更加光亮,几乎闪动如灼灼的火光,但他只是微微低下一点头,以此错开视线,冷淡地说:“别叫我的名字。”
“我亲爱的,你不该在这种时候闹别扭。”而她淡淡地说,“我们都相信你没有杀人,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何不让成步堂做你的辩护律师呢?——他是*我们*的*盟友*。”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成步堂,后者几乎要被他吓了一跳,他于是缓缓地收回视线:“……盟友?”
冰室纯面不改色地说:“盟友的。我们的。”
“在绫里千寻之后,你找上了她的学生啊。”御剑怜侍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以叹息的方式将它从肺中逐出,“我明白了……我会委托成步堂做我的律师。拜托你了。”
最后这句话是对着成步堂龙一说的。
但……这是可以说的吗?根本不是她找上了成步堂,是成步堂自己找上了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