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草》言璇

1、消失的眼球

　　屋内灯线昏暗，只有一根蜡烛静静地燃着。红焰跳跃着起舞，将肮脏丑陋尽数映在墙上，黑与白交织着，连带着壁画显得腥红，触目惊心。唐式服装的裙角好似沾染着鲜血，人物的笑容也愈发阴森可怖。

　　木质的桌上，两人互相打闹，嬉笑着，谁又不知这利益底下的血腥呢？

　　左侧的女人身着一件花色旗袍，身材相对丰满，体型偏胖，肩上挂着貉毛，无不彰显着她的权势及资产。面容脂粉涂得雪白雪白，有种女鬼现世的感受。过多的腮红抹在双颊，不但没有青涩少女的姿态，反倒违和、生硬了起来。她的一举一动虽显贵态，也因浮夸的妆容而粗俗、强横。

　　女人逐渐严肃，手指轻叩桌面，看似漫不经心地转入另一个话题，实则为所有叙旧的陪衬——此行的真正的目的。

　　“我的货，好了吗？”

　　另一位女人，不，应该是女孩，她的相貌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女孩的笑容比胖女人亲和，更有可信度。她笑意连连地从桌下搬来一个稍显沉重的皮质盒子，黑色为它添上了一丝神秘。

　　胖女人眼神痴迷，伸手欲将盒子拿走，却被女孩阻止了。

　　女孩依旧浅浅地笑着，一只手臂搭上盒子，不容置疑她推开女人的胖手，笑意不达眼底。另一只手无奈地摊开，好像自己也是有所苦衷的。

　　“东西呢？”

　　黑色的瞳孔透着凌厉的视线，仿佛下一秒就将对面的人吞吃入腹。轻柔的语气和清纯的长相皆未能将其粉饰，话里的威逼利诱与同稍露马脚。

　　女人悄悄地咽了口水，尽量强装镇定。这个女孩的手段，她是知道的。

　　烛心摇曳着，壁画上右侧的影子无规则地胀大，身旁的石蜡也幻化成镰刀，明晃晃的一幅死神降临图。左侧的人儿与之相反，越发渺小，越发微弱，不时埋头痛哭，不时发疯乱撞。

　　女人从名牌包中掏出一张卡，将其推至女孩面前。“喇啦”的尖锐的声响也未能掩盖手臂的颤抖。

　　女孩满意地点点头，笑容也真心实意了几分，还礼节性地询问了一句。

　　“需要我送你吗？”

　　胖女人赶忙摇了摇手，背影不禁些许踉跄。

　　“姐姐。”一个身怀洋娃娃，穿着华美的小裙子的少女倚在门边，表情含着怨“我真的好讨厌她！香水味也太浓了，全身上下衣着奇怪，好像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她。

　　“小乖，背后说人坏话是种不礼貌的行为，不要和班上那些成天出口成脏的人学坏了。”女生一本正经地呵斥她，但未免太温柔了。

　　“知道啦！我的好姐姐，你可说好今天陪我一天的，我不管，我要去游乐园玩过山车。”少女撒娇似的摆了摆姐姐的手，话里话外的高傲显然是被宠溺过度的后果。

　　女孩眼怀柔情地摸了摸妹妹的头，这是常人无法拥有的。

　　她转身去拿衣架上的白色外衣，随意地套在羊毛衫外，推开未关紧的白杨木门。
　　天色清明，黑夜的狂欢只剩下边边影影。

　　“天亮了……”她喃喃自语道。

　　平楼房前，一辆黑色长款小轿车不紧不慢地停下，衣着艳丽的女人抱着皮盒子闯入屋内，熟捻地打开某扇门，将盒子小心翼翼地轻放在桌上，迫不及待地掀开盖子。
　　红布垫上的一双湿滑的圆形物体默默地注视世间，静观其变。

　　“哈哈。”女人的神态让人无法形容，既是对所念之物得手的过度兴奋，又是对全国乃至全球的最完美作品的病态追求。她似笑非笑，脸上扭曲万变，只得干笑两声缓解情绪。

　　蓝丝绒桌布上的各类刀具整齐地摆序，等待着主人的宠幸。正中间的少女雕像栩栩如生，不论是衣物的褶皱，还是瀑布般柔顺发丝的弧度，可谓极致。只是她的眼神空洞，如同死物一般不动声色，缺乏了一味神韵。

　　“好了。”女人拍了拍手，将雕刻刀具全部放回原位。将宽大的幕布盖在美丽
　　的少女身上。旋即如风般走入工作室。
　　流动的空气拍击着木牌子，引得它振动几回，最终趋于平静。牌上鹤然镌刻着两个大字：赵佳。

　　城郊东南区，容颜秀丽的女子套着紧身的红裙子，安详地躺在泥土地上，除了左胸斑驳的血迹，倒无其余异常现象。不久前，逢大雨一夜，淤泥裹挟着部分身体，晶莹的水珠子于眼角滑下，小水洼荡起一圈圈波纹。

　　一对老年人在不远处散步。老人拄着陈旧的拐杖，一步一步缓缓前行。老奶奶则扶着他走路，以防摔倒。老人突然愣住了，呆立了一会儿，又轻轻地拍了拍老伴儿，指着前方。

　　“老婆子，你看前面那红红的东西是什么？”

　　老奶奶循其望去，努力地睁大眼睛，随后不安地说道。

　　“好像是死人。”

　　“什么！”他大叫着，又压低声音。”这里怎么会有死人，去确定一下吧。”老奶奶牵着老爷爷让他蹲在尸体旁边。老爷爷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探鼻息。

　　老奶奶看着老爷爷脸色逐渐苍白，心里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不会真……”

　　老爷爷面如土色地晃了晃头，“老婆子，快打120！”

　　偌大的展览会里，人群如蜂般一股脑涌进屋子，不得不派遣保安维持秩序

　　“一个一个慢慢来，别急…”

　　安保重复地接过门票，确认真伪，选择放行或警告。

　　一位相貌出众的男子文质彬彬地递出票，颇具教养地回了声“谢谢”，便被放行入馆。

　　“现在的年轻人啊，很少这么礼貌了……”

　　“是啊是啊……”

　　身后的感叹声此起彼伏。

　　年轻人游荡在馆场内，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雕塑。刹那，一件雕塑抓住了他的眼球。

　　那是一位女人，头戴鲜妍的花环，指尖点了一片蝴蝶。飘逸的头发披在身侧，神情柔和，对生命充满敬畏之心。最传神的要属那眼球了，好似虹膜的纹路都清晰可见。这得多精湛的技艺，才能刻画得如此似真？

　　他无意地瞥了一眼名字：《自然之灵》，果真如其名般美好。

　　他沉湎在人类造物之美中，未曾发觉身旁多了两个人。

　　“姐姐，她的眼睛好漂亮哇！”稚嫩的童声充满了不可抑制的喜悦。

　　“是的，她的眼睛应该是琥珀色的。”温婉的女声从耳侧传出。

　　“怪不得这么漂亮。”年龄较小的妹妹忍不住发出感慨。

　　他下意识去察看，只余一抹白色衣角。人群拥挤，再也不见其身影。

　　“叮叮”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他迅速按下接听键。

　　“好的，我了解了，马上来。

　　他匆匆出场，顾不得观赏雕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