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蕉下秋斋

55、逆天改命

　　此时，睿雅同婴宁趁着墨度痴迷于神仙打架，默默挪步挡在了尹诗槿身前，只为让文卿安心解锁。
　　起初他们见到被绑在椅子上的尹诗槿时，睿雅便准备用武力劈开束缚在尹诗槿身上的绳子，可尹诗槿及时阻止了他们。
　　这些绳子上锁才是解开束缚的关键，强行劈开绳子只会引燃炸药，让他们同归于尽。
　　墨度只当无人能奈何这复杂的绳索，便没有在意他们，哪知文卿仔细看了看这些锁，竟觉得有些眼熟。
　　再说瓈扶，玉纱的血莲阵着实厉害，短短几秒的时间就让瓈扶感觉到身体在灼烧，若不是她自己也被反噬得口吐鲜血，瓈扶恐怕还真不能反制她。
　　“我知道你这阵法专克慈悲之心，可惜，我不是。”瓈扶单手捻诀，片刻功夫，手中鞭子打出一道紫光，他踏着焚烧自己的火种三两步来到玉纱身前，一掌打散了玉纱的功力。
　　眨眼间，只间玉纱跪在地上，发丝扫过鞋跟，紧握锁喉长鞭的双手一点一点渗出血来。
　　瓈扶咳了两声，听见杭秋唤他“阿扶”，拉紧鞭子的手也不曾松些力道。
　　“说，仙儿在哪？”
　　“你杀了我吧……”玉纱的声音十分沙哑，不知是被嘞得喘不过气，还是被残血呛了喉咙。
　　看出玉纱轻生，沈阙趁大家不注意三两步过去将看戏的墨度锁喉按在了墙边。
　　“别伤他！”玉纱见墨度遇险，全然忘了自己还被束缚着，竟想冲过去救人，奈何瓈扶愣是不给她一丝向前的机会。
　　墨度倒是丝毫不慌张，拿出谈判的姿态笑道：“不是说好了共谋大业吗？沈大师这是做什么？”
　　“共谋？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屡次派人伤我女儿的事情！”
　　“这不是没伤着吗？”
　　“不知死活！”沈阙正要动手，又听墨度不紧不慢喊着“且慢”，随即缓缓抬起一只手，将手中的按钮展现在他们面前。
　　“那不会是炸药开关吧？”沈千秋好奇猜测道。
　　“聪明，开关就在尹诗槿身上，你猜会不会有人帮我？”
　　“不会。”
　　尹诗槿淡然的声音飘过，墨度费力看向那边，惊讶发现她已经解开了身上的束缚，安然无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你怎么解开的？”墨度显然有些慌乱，这是他这么久来第一次不知所措。
　　文卿浅浅一笑，道：“不才，心理医生，提升专业能力的时候，做过这道题，不难。”说着，他看向玉纱，跨步走过去，对瓈扶点点头，安抚道：“这位仙子有点执念，不如让我看看？”
　　“随便。”瓈扶说着随便，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文卿愣了愣，说：“你得让她有足够的力气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
　　话说到这，瓈扶才松开了鞭子。
　　玉纱虚弱倒地，胸口不断起伏，微张喘气的双唇迟迟不能闭合。
　　“这位，玉纱仙子？”确认了称呼，文卿蹲身接着说，“你这伤要不要紧？”见玉纱不回话，他接着问，“你很在乎那位……”
　　文卿看向被牵制的墨度，墨度倒是非常绅士地介绍起了自己。
　　“墨度。”
　　文卿转头接着说道：“啊，你很在乎这位墨度先生，他身上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玉纱埋头不语，文卿指了指杭秋与瓈扶，继续道：“照理说，你们天庭应该不缺如这二位一般的神仙，可仙子偏偏为了这位墨先生不惜做出违背神性，助纣为虐的事情，想必仙子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是这样的吧？”
　　看见玉纱眼底有些动容，文卿即刻补充道：“或者说，仙子在人间待了很久，最初认识的那个人，还不叫墨度？”
　　不等玉纱回话，墨度倒是自负起来：“呵，我和玉纱几百世的缘分，岂是你们能比的？”
　　文卿转身斥道：“几百世的情谊也不见你担心她的伤势。”说罢，他又看向玉纱，语气温柔道：“能让仙子如此奋不顾身去守护，想来最初的那个他，是侠肝义胆，有情有义的少年郎吧？”
　　许久，玉纱终是低声开口：“是，初见时，他叫姜沉，是民间的散修，道骨仙风，天赋极高，都是因为我牵动了他的情丝，害得他无心修炼，生生世世竟再与仙道无缘。”
　　“所以你觉得是自己耽误了他，才一直寻找他的转世，一直弥补？”
　　玉纱点了点头。
　　“可你从仙界带去的法器，为何尽在沈阙手中？”杭秋追问。
　　“是他骗我！”玉纱略微激动，“那一世正逢乱世，他不知如何知道我会去庙里找人，竟冒名顶替哄骗我的法器，可惜等我知晓真相再去找真正的姜沉转世时，他已经死在乱世了！”
　　沈千秋得知自己父亲做过这样的事，跑到沈阙身旁询问：“父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墨度讥笑：“他做的坏事多着呢，要不要我数给你听？”
　　沈阙很快用怒吼打断了他的话：“要不是你惦记着我闺女的眼睛，我何苦骗来这些法宝给她防身！”说完，他略带慌张笑着对沈千秋道，“闺女别听他的，他不是好人。”
　　一场闹剧后，文卿继续问：“仙子，你且看看眼前这个人，聪慧如你，应该早就发现他不同于你初次认识的那个人了吧？你这般对他好，是因为你觉得欠他一个飞升的机会对吗？”
　　“是，或许这一世是他离仙缘最近的时候了。”
　　“可你知不知道，投胎转世后，他便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你欠的只是那一世的他而已，你要弥补的，也是那个叫姜沉的人。”
　　这句话似水珠般滴在瓈扶心头，他只觉耳边声音越发模糊，眼前漆黑的世界逐渐亮了起来。
　　遍体鳞伤的玉纱在他眼前缓缓变得清晰，他默默看向身旁注视着玉纱和文卿的杭秋，终于，又能看见他了。
　　十常说过，明了本心，方得光明，原来这就是他的本心吗？
　　心系一人，难得道。
　　文卿的话说完后，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尹诗槿见他的手默默背在身后勾动手指，便移步杭秋身边，轻轻用肩膀撞了下他的手臂。
　　杭秋会意，接道：“人欲结仙缘，需生生世世行善积德，存善心，抑恶念，历练几世未曾改变，方能得道。你身为仙子，应当明白这个道理，你看看现在的他，有资格成为神仙吗？”
　　“我知道他没有，可是……”
　　“你在凡间执念太深，仙气即将散尽，你当知道凭你现在的力量根本帮不了他上天，最终只能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说完，杭秋特意强调了一句，“你和他都是。”
　　文卿找准时机补充道：“他已经因为你无缘飞升，你还想再让他落得个连人、植物甚至畜牲都做不成吗？”
　　玉纱眼睛睁大了一些，从她的脸上可以看见两个大字——不愿。
　　一旁的墨度听见“畜牲”一词，提起劲来：“诶？你刚是不是骂我了？”
　　“你是一点没把自己当坏人啊！闺女转过身去，为父处理点私人恩怨！”
　　“哦。”沈千秋默默转身捂住耳朵。
　　沈阙早就想打他了，如今大局将定，他无需再忍耐，直接将人拽到地上按头打。
　　一番劝说，玉纱终于放弃帮助墨度，也不再管正在挨打的墨度。
　　“仙儿在后院莲池里。”
　　玉纱话音刚落，睿雅看见沈阙带着沈千秋和婴宁瞬间凭空消失，立刻来到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看了一圈却只看见晕厥在地的墨度。
　　睿雅的脚步声让大家注意到先行一步的沈阙，杭秋和瓈扶随即用瞬移诀追了过去，玉纱也托着负伤的身躯消失在了原地。
　　看着大家一个个上演大变活人，文卿不禁感慨：“最近下凡的神仙有点多啊。”
　　尹诗槿象征性笑了笑，目光落在文卿脸上，问：“当时睿雅那个问题，你怎么回答的？”
　　当时睿雅问文卿，要是自己改造后还喜欢他，他会不会喜欢自己。
　　文卿诧异片刻，猜想墨度当时必然是监视着他们的动静，尹诗槿才会一同看到这一幕。
　　好在，他没有情急之下说些哄骗姑娘的话。
　　“我说，一个有思想有追求的人，是不会喜欢一个背叛妻子的人的。”
　　“算你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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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纱赶到莲池的时候，沈阙已经启动了阵法，婴宁同沈千秋都被送到法阵之中，二人头顶罩着一枚乳白色玉玺，身下是一朵巨大的彩色睡莲，那是玉纱费了几千年的工夫吸收天地精华才修补而成的。
　　而杭秋正在法阵另一面用自己的法力与沈阙对抗，他知道沈阙的这个法阵一旦形成便不能由外界力量打断，否则只会让睡莲受损，所以他只能尽力护住睡莲的精气，不让沈阙吸食。
　　“父亲，你在做什么？好难受……”沈千秋被束缚在法阵中，深深的窒息感侵入体内。
　　“闺女，你忍一会，这是我能做到让你承受最轻的痛苦的方式了，很快你就可以像普通人一样活到应有的寿命了，你再忍忍。”
　　玉纱看着双方僵持不下，心急如焚，道：“不行，这样护不住的，得让沈阙自觉停下阵法才行。”
　　自觉停下？
　　瓈扶将目光从玉纱身上移向法阵，顶上的那枚玉玺，十分眼熟……
　　当年他还是人的时候，遭遇兵变身亡，弥留之际他隐隐听见前来勾魂的引魄使说什么国运被偷，导致国家提前覆灭，牵连了不少无辜之人之类的话。
　　似乎，被偷的国运就是眼前这枚玉玺！
　　“沈阙，原来是你偷了我王室的玉玺，害我朝覆灭！”
　　“你的玉玺？”沈阙想了想，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当时被召去当替死鬼的那个王孙？”
　　杭秋听到“替死鬼”三个字，方才知晓，原来昔日林羁舍命保护的人早就注定要枉死京城，原来他死得如此痛苦，那时的他，明明什么都不懂。
　　“你那破朝本就气数将近，我不过让它提前了一段时间，这融魂的神器放在你那岂不可惜？倒不如借我一用，发挥它的价值。”
　　融魂……
　　杭秋以为沈阙是为了重塑夫人魂魄才觊觎仙儿灵魄，不曾想竟是为了沈千秋。
　　可她明明活的好好的……
　　是千瞳目！
　　“他是想为他女儿逆天改命，凡人拥有千瞳目注定活不过二十岁，他是想分离沈千秋的魂魄，将千瞳目强行融入一部分魂魄之中，融入婴宁体内，再由玉玺重塑魂魄，借着仙儿重生的载体让沈千秋重生！”
　　玉纱此前一直不清楚沈阙的目的，知道此刻才恍然大悟。
　　听了玉纱的话，杭秋才确定自己的猜想，沈千秋生性纯良他自然希望她活得长久一些，可仙儿也不该成为他们的垫脚石，何况，仙儿是帝君指名要重塑仙体的仙灵。
　　“沈阙，你要救沈小姐，我可以用自己的金丹代替仙儿灵体，你觉得如何？”
　　沈阙冷笑一声，仿佛逃不开这宿命一般，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自嘲：“没用的，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救她了，我一次次穿梭时光就是为了找到能让凡人之躯承受得住的法阵，我之所以每次都能从你们手中逃脱，是因为我跟你们交手已经无数次了。”
　　他一边回想，一边说：“有一次，你也说可以用金丹救她，那时我满怀希望，只要她能享受自己该有的人生，我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又如何？可就在我期待她能恢复正常的时候，她却因为消耗不了金丹的力量，活生生七窍流血暴毙而亡！你知道那有多痛苦吗？
　　我不是没有试过正常的鬼魂之术，可那些办法根本就不能解决她的问题，她生下来就带了千瞳目，除了你们口中的邪术，我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你就用千万条生灵的性命来换一个沈千秋吗？”
　　“阿扶！”杭秋知道瓈扶想逼沈千秋叫停沈阙，但这对沈千秋来说太残忍了。
　　沈阙也终于无法再冷静，怒吼道：“只要能救我女儿，牺牲千万条生灵算什么？她这么天真善良，凭什么只能活到二十岁？”
　　“冉伢为国出征，保护一方百姓，他凭什么要死在你的手上？小娴姐一生的幸福凭什么要毁在你手上！”
　　看见眼前情绪有些失控的杭秋，瓈扶恍惚间看见了当年进京赶考的那个人。
　　“杭秋……”
　　“父亲……”沈千秋虚弱的声音让周围安静下来。
　　“闺女，没事，别理他们。”
　　“我不想，这么活着。”
　　“什么？”
　　“我这些年过得很开心，我不想，背负着千万条生灵的命活下去。”沈千秋费力从发箍中唤出一把匕首，她看向杭秋，苦笑道：“你刚才说的那两个人，对你很重要吧？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把他们还给你。”
　　“闺女你别乱来，不要！”
　　不管沈阙怎么呵斥，沈千秋的匕首最终还是毫不留情刺入了心口。
　　瓈扶的目的达到了，沈阙果然因为沈千秋停止了法阵。
　　沈阙抱着沈千秋的尸体，极力压制自己的情感，他一边安抚着沈千秋，一边重新开启法阵。
　　“闺女没事，很快就没人能阻止了，我一定让你摆脱这个命运，没事，没事。”
　　玉纱见他起阵的手法颇为眼熟，赶忙道：“他要重启时空，他已经知道灵体的位置了，不能让他回到过去！”
　　玉纱话音未落，杭秋的画卷已然束缚住了沈阙，可沈阙的速度太快，他虽然拦住了沈阙，却没能阻止他打开时空裂缝。
　　霎那间，地动山摇。
　　玉纱：“裂缝开了就要有人进去，不然它会吞噬天地的。”
　　“我去。”杭秋二话不说便要进去。
　　“慢着！这裂缝不是你开的，你进去后，会法力尽失的！”
　　“无碍，你且用天网看住沈阙，待我回来。”
　　玉纱唯唯诺诺道：“天网……用来困住瓈扶的时候……损毁了。”
　　“什么？”杭秋在意的不是天网被毁，而是瓈扶竟然破解了天网。
　　看着裂缝越来越大，杭秋顾不得其他，只把沈阙交给了玉纱和瓈扶，转身便进了裂缝。
　　看着杭秋消失，瓈扶后脚便踏进了时空裂缝。
　　走之前他只留下了一句话。
　　“放心，有这画卷他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