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佑十三年》南廷熹

5、第五章

　　元宵这日，国舅宋阳侯携一家来了行宫，太后院里别样热闹。而这养伤已半月有余的阿齐部，也总算想起要来拜见拜见自己的娘亲。
　　看着王上与亲王带着表弟妹们在院里练习射箭，太后会心笑起。
　　可这宋阳侯心里却一直装着一件事，实在不吐不快:“之前是王上派人找涂延议亲，这过完年，涂延怎就就把议亲折子递到阿姐你这儿来？也不知道那陌族长老和巫医回去说了什么，结亲就结亲吧，怎还就非阿齐部也可？先王就两子，不把女儿嫁阿齐部，他涂延难不成把女儿嫁过来当王后，自己当国丈？”
　　“眼下王上不是还没定夺嘛，你着什么急？”
　　“阿姐，涂延手里可是握着十万铁骑，要是阿齐部得了~”
　　“怎样？”
　　被太后这么一瞪，宋阳侯顿了顿：“我这不也是为阿齐部日后做打算嘛！”
　　“阿齐部自有人为他操心，不缺你这么一个。比起阿齐部啊，其实我更在意的是阿连赫的亲事。自从与那百茉和离之后，你说我给他物色了多少好人家的女子，结果他都没正眼瞧过，搞得宫人们都在议论纷纷。哎，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也着实太无趣了些。”
　　“阿姐的意思～”
　　太后笑了笑：“你给我记住，我也就这么两个儿子，只要涂延愿意结亲，无论是哪个，都一样！”
　　而此时院子里，伤口虽愈合的阿齐部拉起弓来还是有些吃力，射出的箭自然不太尽人意，不过这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好心情。
　　打从一见到这亲王殿下，眭屠便注意到了他腰间系的那条银丝纹路，绿松石点缀的新腰带。显然，王上也留意到了，不过依旧神情平淡，似乎并不在意。
　　本来无伤大雅，可不知怎的，侯爷家十五六岁的二公子卓季竟打起了阿齐部腰带的主意。
　　“难得能赢过阿兄，赏钱我就不要了，你这腰带倒挺别致，不如赏我如何？”
　　阿齐部一听，一脸不愿的赶紧扶住自己腰带。
　　“阿兄何时变得这么小气？”
　　“这可是小七亲手给我做的！你看我身上什么都可以，唯独腰带不行！”
　　卓季咧嘴笑了：“小七送的？该不会是定情信物吧！”
　　阿齐部顿时脸露慌乱，不禁看了一眼自己的王兄，然后追着踹了一脚表弟。
　　夜下，阿连赫送阿齐部回别院路上，二人沉默了许久，直至阿齐部问了：“王兄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一个小小刺客我都对付不了？还害得你跟母后替我担心。”
　　“那刺客身手了得，你败给他，不丢人！”
　　“如果让我选，我还是愿意那晚带小七出去看烟火。”阿齐部冲她淡然一笑，“这话说了你该会生气，但是我就是这么想的。打从我第一眼见她，就莫名的觉得她很亲切，而且只有在她面前，我才不用端着，摆出一副高高在上亲王架子。虽然她不会说话，有时候看起来傻呼呼的，可你仔细瞅她眼睛就会发现她其实聪明着呢，什么也都懂。”
　　“她只是一个南乌商女！”
　　“她是柳愚七就够了。”
　　不觉已到阿齐部所住的别院。
　　今夜过元宵，行宫各处彩灯高挂，这别院也不例外，刚至门口便见宫人们围在院子里的桌前又说又笑。
　　阿齐部主动解释：“我许的，难得过节，热闹热闹嘛！母后不也许了宫人今夜可以放灯点炮。”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阿连赫便被弟弟拉了进去。
　　宫人见二人，立即纷纷行礼。而这套着攀膊，手里捏着面团的柳愚七愣了愣，丝毫没有向他俩行礼的意思。
　　不约而同，两兄弟视线落在了这偌大的桌案上，有面团，有元宵，还有好些造型各一的糕点半成品。
　　叶嬷嬷笑道:“柳姑娘正在教大家做南乌的茶果子。”
　　阿齐部乐了：“那我今晚可有口福了！不过，这是不是做得也太多了些？”
　　“柳姑娘过几日不是要走了吗？想着既然殿下爱吃南乌的糕点，所以奴才们也就着今晚，多向柳姑娘学学。”
　　阿齐部瞬即沉了脸，可见柳愚七笑得开心，他也只能强颜笑起，但神情却掩盖不住沉郁。
　　对此，一旁的阿连赫尽收眼底。
　　回南阁路上，才听眭屠道：“柳姑娘大抵是算好了柳寿山回凌霄城的日子，才有意提前向殿下请辞！毕竟是行商之人，她随她叔父到此，不就是为了做买卖养家糊口。”
　　沉默半响，阿连赫才淡淡一句：“阿齐部日益见好，确实也不需要她。”
　　夜下，南书房内，宫人为阿连赫端来吃食。
　　知道王上并无宵夜习惯，宫人还是小心着提醒了一句：“今夜是元宵，王上还是尝尝。都是亲王殿下差人送过来的，知道王上您不喜甜食，这南乌茶果子可都是咸口的。”
　　本想让人撤回，可见这精致的糕点，阿连赫不觉改变了主意。
　　*
　　自打宋阳侯家二公子卓季和三公子卓景被太后留下，住进行宫，宫里就变得更是热闹。一个是十五六岁，一个八九岁，都是静不下来的年纪。虽然两小孩儿不到阿连赫的南阁或是南书房闹腾，但似乎他每天都能听到他们的动向。
　　明明该陪他练拳的眭屠不见了，听说被拉去当摔跤陪练，回来时袖子还多了个补丁;青湖里的鱼被钓了，因为他和太后餐桌上多了一道阿齐部差人送来的鱼羹。
　　而这日，宫人禀告说亲王殿下带着二位公子去了行宫马场，想向王上求个赏，挑两匹云州新进贡的良驹。
　　“云州烈马高大，卓景还小，传本王的话，给他换个赏。”
　　宫人苦笑:“王爷是替二公子和柳姑娘讨的，没~没提三公子。”
　　阿连赫沉了脸。
　　随后，似乎也是想好好为自己挑一匹好马，阿连赫也出现在了马场。可他刚到，就亲眼目睹上一场惊心动魄的一幕。
　　卓季座下的马儿似乎不太喜欢挑中它的卓季，走着走着就开始失了控，奋力想把背上的人甩下来。见此，不待阿连赫开口，一旁的眭屠便当机立断冲过去救人。
　　眭屠出手及时，将卓季稳稳接住。可这马儿却更是放肆，直接挣脱开缰绳，横冲直闯直逼一旁正并肩骑行的阿齐部和柳愚七二人，柳愚七座下的马儿随即受惊，也狂躁了来。太过突然，还未来得及反应，她便被马儿蓦地甩出，重重的摔在地上。
　　阿齐部见此，立即惊呼着跳下了马。眼见前方冲来的马儿似乎没停下的意思，他更是直接扑了过去，将她护在身下。好在驯马口哨响得及时，让马儿稍微冷静，并未从阿齐部身上踏过。
　　阿连赫第一时间冲了过来：“你不要命了！”
　　干咳了两声，阿齐部连忙翻身查看怀里的人是否无恙。柳愚七脑袋嗡嗡，被他唤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眭屠随即赶到，与阿连赫一同七手八脚的将阿齐部搀扶起来。确定受伤初愈的他无碍后，阿连赫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小卓景也跑了过来，紧随其后的伸手扶住柳愚七。
　　“小七姐姐，你咋这么沉？”卓景低头仔细一看，这柳愚七这煞白的脸将他惊了住。
　　靠着卓景，她好不容易才撑起身，岂料，这脚下的剧痛，脑袋的眩晕，视线模糊，渐渐的她失去了知觉，晕了。
　　眼瞅着就要压在小卓景身上，一直大手及时将她接了住。
　　*
　　这温泉行宫，又到用膳时间，阿连赫又出现在了太后所住别院。
　　今天有些不太一样，餐桌上的氛围过于安静。阿连赫沉默不语，而太后吃得有气无力。
　　直至卓景跑了进来:“景儿拜见姑母，拜见王上阿哥。”视线落在餐桌上的他，都不及对方有回应，便馋道，“太好了，有羊蝎子！”
　　见太后身边的嬷嬷心领神会般的主动给他递来了碗筷，卓景也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开始干起饭来。
　　瞅他这狼吞虎咽模样，太后有了嫌弃:“喂，你不是老是在阿齐部那儿蹭饭，今儿干嘛跑我这儿来？”
　　“小七姐姐受伤，现在那边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哎，御医都说至少也养一个月，看来我一时半会儿是吃不上她做的东西了。”
　　“你二哥呢？”
　　“又去马场收拾那匹烈马去了。”
　　“不就一匹马嘛，跟它较什么劲儿啊？这季儿也是，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爹说，二哥是随了姑母您！”
　　太后顿时语塞。
　　没一会，眭屠进了来，明显是有事禀告，但却瞅了瞅太后，犹豫了。
　　“有话就直说，你这样哀家看着都难受。”
　　与主子眼神确定后，眭屠开了口:“柳寿山回凌霄城了。”
　　太后当即一个叹息，然后放了筷子:“瞧吧瞧吧，该来的还是要来了！人家一个好好的姑娘，就放在我们家几日，结果腿给人摔折了。不说咱们家了，这即便是放在一个寻常百姓家，也说不过去啊！本来答应得好好的，时候到了给人还回去，现下好了，这左右都不是。要这事儿传出去，往小了说，是照顾不周，可往大了说，说句不好听的，这就是咱们北漠王族以大欺小，欺男霸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