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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最好的朋友去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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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虞景嫣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上班去了。
一到工位坐下,就有同事调侃她是不是昨晚上偷人东西去了?她捂着嘴装得神神秘秘的说:“对,把老板办公室那俩保险柜撬了。”
隔壁桌的高易旸也是个不会让话掉地上的梗王,接过话来说:“那还来上班儿呢?自投罗网?别说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啊,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躲老板办公室里。”
虞景嫣说,哥你说的对,我现在就去躲他保险柜里。
俩人又说了几个来回,逗得邻桌几个同事哈哈大笑说,下次不坐他俩跟前了还没开始搬砖呢就笑饿了。
大家说笑归说笑,一旦架好电脑支架,打开电脑后,整片办公区只能听到键盘的敲击声、鼠标点击声,还有和客户周旋催函证的通话声。
虞景嫣打完针的手臂酸痛了一晚上,把她折磨得不轻,这会儿一边盯着电脑里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字,一边打着哈欠,也就无暇顾及放在一旁倒扣着的手机。
一晃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同事们三三两两约着下楼吃饭,虞景嫣这才拿起手机,看到了梁昱辰十点左右发来的消息:“医生说接种完可能会发低烧,你有没有不舒服?”
最近工作群里内容像洪水一样淹没她的微信聊天框,不置顶不回复的消息可能她真一辈子也看不见了。昨晚两人加完好友后除了他发的一句“我是梁昱辰”后也没有互发任何消息。
虞景嫣这会儿才看到了他微信头像,是一张不太严格的风景照,照片里主要是大片的雪和干净湛蓝的天空,右下角好像有一个在雪里蹦得很高的人,机位太远了看不太清脸,也就分辨不出到底是谁。
但虞景嫣却觉得这应该就是他。
他的朋友圈背景图也是一张天蓝色为主调的风景图,好像是拍的一些树枝?其他也没什么东西了,没有置顶,也没有发任何朋友圈。这倒是和虞景嫣出奇地一致,她的朋友圈也是空空如也,但这倒也不是因为她不爱发,单纯因为她朋友圈甲方同事太多,发朋友圈如果不屏蔽他们就老有一种上学时发动态不屏蔽班主任的感觉。
但随着微信好友越来越多,她也就懒得添加屏蔽,索性把曾经的全删了,留一片空白去微博发疯。
悄咪咪窥视完后,她立马回了梁昱辰消息,说没其他状况,谢谢关心。
两方都在午休时间里,所以这头的梁昱辰看到消息后也秒回说,那就好,问她什么时候有空闲时间,他和梁乐想请她吃饭,作为正式的赔礼道歉。
一看吃饭,虞景嫣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呢,火急火燎打开某团下单午饭后返回微信回他说,不好意思,最近可能没空,等过一段时间吧,又接着阐明了最近到了忙季抽不开身。
这是梁昱辰意料之中的拒绝,毕竟昨天就已经把她工作的行业猜了个七七八八。给她赔偿现金不收,请客吃饭没空,但总得给人一点其他的赔偿吧。
于是梁昱辰在微信上说给她寄了一些当季的水果,当日送达,让她下班取回家尝尝。
虞景嫣没好意思再拒绝,微信道谢后几口扒拉午饭,又投入工作中。
暮色渐沉,夜无声走来,工位旁的玻璃也似乎从白日里透光的窗户变成了反光的镜面。楼下工人给冬日里的枯木挂上了蓝色、橙色的灯笼,亮起的瞬间,倒是削减了几分冬天的寂寥。
虞景嫣可算是下班了,刚出办公楼,一阵刺骨的寒风就奔她而来。这样的冬天,她光是咬着牙、闷头走也没用,身体穿厚实衣服能暖和起来,但一个人在冬夜里踽踽独行久了,也会期待除了雪地和寒风以外的景色吧,比如一个温暖的怀抱吧。
她偶尔也会期待爱情,期待陪伴,但自己期待的到底是爱情里的唯一性排他性的陪伴,还是单纯的需要陪伴带来的情绪价值呢?她说不出,也分不清,径直朝地铁口走去了。
她快走到家门口,才想起梁昱辰给她寄的水果,又折返到快递站,在众多的快递生鲜里找自己名字,终于在靠门边的位置找到了寄给自己的那个有点“与众不同”的快递盒。别人的快递都是有一张打印出来的单号贴在箱面,自己的却是一张手写的字条?但仍旧能看出来写字的人是个“练家子”,字体偏行楷但字迹清晰,笔劲有力,非常漂亮。
说没有对这人印象好转是假的,因为虞景嫣打小就对字写得好的人有滤镜,况且还是写的她的名字。
于是虞景嫣一手抱起箱子,一手掏出手机边走边打字:谢谢你,水果我收到了。是你自己送过来的吗?我看箱子上面没有快递单号。
梁昱辰很快回复,不客气,也刚巧去那边办点事情,顺手就捎过来了。
快递箱有些沉,虞景嫣换了一只手抱住箱子,发了一条语音:“感谢感谢,早点休息。”
看到对方发送了一条语音的时候,梁昱辰觉得有些诧异,那晚她的态度不算好,不爱搭理他和梁乐,虽然发语音也不能代表什么,但他心里总是觉得只有不那么排斥的人才会发语音?这算是他对自己态度和缓了一点了吗?于是小有期待地点开语音,听到她有些气喘吁吁和踢踢踏踏的声音后,他好像知道了。
为什么不给他打字回复而是发语音?是因为她在爬楼,不方便打字。
一晃三天就这么过去了。虞景嫣仍旧每天忙得像个陀螺,不停地转啊转。办公楼现在更是彻夜亮灯,只因甲方催得急,组里现在甚至连唠闲嗑、喝水上厕所的时间也紧张起来了。就连平时号称自己铁人的高易旸,都说昨晚就睡了30分钟,感觉身体不得劲儿。今天她仍旧坐在高易旸的旁边。
说起高易旸,她和高易旸是大三实习的时候认识的。
那会儿两个愣头青被正式员工压榨地体无完肤,每天就是不停地复制粘贴、复制粘贴,各个区跑银行、跑仓库监盘。最快乐的时候可能就是一起去地铁站门口排烤冷面,然后恶狠狠地骂带教,最后一人一碗,吃完了回各自的学校。
结束实习后,两人也断了联系,直到校招面试时又在同一家公司遇到,而后两人又成为了同事。所以整个公司里,她和高易旸的关系最铁,并且在她看来,他们的熟稔与默契都无关男女情。
前年,高易旸和他的同校学妹结了婚,虞景嫣去喝喜酒的那天,也第一次感觉到了原来婚礼的仪式也可以那么有趣和活泼。
高易旸和徐可,也就是他的结婚对象。两人啥婚纱西装也没穿,就租了个酒店的大舞台,夫妻两人一人穿一件长马褂衫站在台子上说了四十分钟相声。但这相声也不是和婚礼一点关系没有,说的内容都是这夫妻相知相遇相爱的故事,又好笑又催泪,逗得台下吃席的亲戚们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又擦擦眼角泪花。
最后扔捧花的环节也被这对新人改成了直接扔红包,徐可站在台子上笑得明媚,说幸福和钱都一起传递不好吗?最后就是,大家蜂拥而上把酒店舞台挤垮了,小两口倒赔了人酒店两千。每次说起这事,去了婚宴的同事都乐得不行,说那个舞台垮的时候大家还在塌了的木头里面找钱呢。
回忆是美好的,现实是累死人的。想到这,虞景嫣站起来朝着玻璃舒展舒展自己酸得不行的脖颈,就听到咚的一声,随后是活动椅摩擦在地毯上的声音。她转身一看,高易旸倒在地上,周围的同事立马拥过去,七嘴八舌地叫着他的名字,还有人掏出手机打救护车。
她那一瞬间是呆滞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两三步的距离她感觉自己走了好久,走了好远,就像是在冬夜里下班步行到地铁站,小心翼翼地避开路面融化的积雪,结果还是一脚滑到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终于走到他跟前的时候,有同事说,他好像没呼吸了。
这一句之后,虞景嫣再也听不到任何的话语。她听不到经理从办公室冲出来问发生什么事情的嘶吼,听不到身旁同事小声的抽泣,听不到年纪稍长的组长说他身体这么好,怎么会的惋惜,也听不到有人惊慌地叫着自己要下班要休息。
她嘴唇颤抖着,手也颤抖着拉着高易旸的毛衣袖口,不停地重复:“救护车来了吗?救护车来了吗?”
她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遍,救护人员才带着担架上楼,她只知道高易旸身体很好的,说自己大学年年运动会四百米跑冠军,说准备今年和徐可攒钱买房,首付今年奖金一发就给,说楼下新开一家炒鸡特别地道好吃…还说了什么呢?说了什么呢?说自己昨晚上只睡了半小时,身体不舒服,她怎么就没想到让他请假先去看看呢?她怎么没有说呢?!
大滴大滴的眼泪滚在高易旸的毛衣上,到底那颗眼泪是自己的呢?抬头一看,围着的同事都沉默着,惊恐着,只有几个人眼里挂着泪花,原来这么多眼泪都是她自己流的啊。
经理让大家疏散开让医务进来,同事把她扶起来,担架盖上白布被抬走。
这一连串的事情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明明等待救护车的时间那么长,长得虞景嫣觉得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那样煎熬的等待,那段时间里心肺好像被火苗点燃了,灼烧着她,让她痛得快要呕吐。而此刻,这簇火苗又燃起来了,烧过她的每一个脏器,滚滚黑烟堵在她的喉咙里,堵得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却呛得她直掉眼泪。
原来高易旸平静地躺在那里,是在等待着一场生与死的审判,生不由他,死亦不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