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中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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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察庭最近“门庭若市”，不过是“精简优化”的反作用——从基本文员到领衔的检察官，无一群体能够从中幸免。
门卫从一开始不明所以的警觉到后面的习以为常，也没费什么功夫——一个两个部员丢掉铁饭碗，也说不准人家什么时候还会回来、或者是犯下了多严重的过错，旁人也不敢上去询问个中缘由。
但人既多起来，打听的风险系数就直线降低。不远处又挪过来一位，怀里抱着一大箱子乱七八糟的摆件，两个胳肢窝下夹着鼓鼓囊囊的文件夹，嘴里还叼着已经作废的实体证件，好不狼狈。
仔细一看，这不是才入职不久的那个每天和自己打招呼的小子么？门卫大爷一头雾水，这样循规蹈矩、讲究礼貌好管理的新人居然都被赶出来，检察庭最近是不是没钱了？老人想到这里被吓出一身冷汗——辞退的铡刀不会下一秒就砍到自己身上吧？明明马上就要退休领养老金了，这些官老爷不会就为这点钱胡作非为吧？
他左右转了个圈，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去，接过对方手里的箱子。
“谢谢您——”
年轻人早就已经满头大汗，本就因被莫名开除而愤懑不已，临走前总算得到了一点关怀，一下子感动得要落下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也能做个掩护硬说自己没哭，只是汗水流进了眼睛里。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看最近走了好多人呐。”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件事就激起刚过实习期转正没多久的菜鸟满心憋屈——能进入最高机关检察庭工作的都是人中龙凤、不知道千军万马走独木桥脱掉了多少层皮，在身世清白的资格审查和严格的能力考验之后，好不容易通过了报录比极低的选拔以为自己此生衣食无忧、可以大展身手的时候被告知赶上“机构调整”，简直是从天堂到地狱。
这比范进中举还要疯狂——哪有中举之后告诉考生，机关调整，成绩作废的？
即使是检察庭这样高的“门楣”、“高门大户”，这样玩弄“良家女子”也太过分了些。
但年轻人还是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摇摇头走人了。
“小兄弟，你这东西——”
“都不要了、老伯您可以拿它们卖了废品换点钱用——”
门卫低头一看，才发现这沉甸甸的箱子里装着的都是检察庭相关的周边纪念品和考试资料，上面被标的密密麻麻、五颜六色，页脚都卷着毛边，足见原主人之用功、对检察庭的向往。
他莫名有些庆幸，自己生得早、又担任的是没什么前期投入的警卫，虽然发展空间不大，但胜在稳定，自己对岗位也没那么大的依恋，不至于有这么大反应。
只是，起点如此之高的精英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就被辞退，不知对方能不能顺利找到接盘的下家。
虽然下属各部门难免人心惶惶，身为最高领导的沈明依却并不着急；相反地，她还有些乐见其成。
自己和自己对弈，把黑方的王后扳掉，她晃着小腿，嘴里哼唱着伦敦桥倒塌的小调。
眼里的沙子总算清出去了，实在“大快人心”。今天早上孤立无援的张老居然直接告假了，有些扫兴——她本来还想看看这位不可一世了一辈子的老东西被气到发癫的丑态，权当个笑话，也顺便再提醒提醒旁边那几家。
但是演员不配合，导演一时半会儿也犯不上和他计较，毕竟当务之急是重新分配现有的空缺：检察庭可以忙，可以闲，但不可以没有人，区别无非在于，是谁的人。
沈承庭还是太怀柔了些，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的没魄力，或者就是想借此向其他人买个好、彰显自己的“无害”，实在没有意思。
如果今早离开工作岗位的那个年轻人真的按照法律规定的那样要求单位出具开除理由说明，沈明依不介意再添上一笔“档案重审不合格：身世不清白”，尽管这句批示仅仅是因为他是经过张家的面试官确认的工作入职。
有些时候，人们只看到捡起面试房间外面地上卫生纸丢进垃圾桶的面试者因此被录取，却没仔细想过其中微妙的意味。沈明依大刀阔斧处理掉和张家有关的一切人、把权力收归己有，最后还能风度翩翩告诉他们：自己是出于好心、在给对方补上社会的一课。
这样的狂妄，总让保守的老一代心神不宁——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徐徐图之的？偏要做那出头鸟。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从此以后，沈家就是独孤求败了。
“沈检察长——”从自己家带来的接替沈枫云位置的心腹秘书风风火火跑进来，惹得沈家主有些不悦，但她要说出的话却更加冒犯：
“科、科学院那边向公众直接放了消息，说是什么学习革命——”
“咔嚓”一声，助手脚边多了个玻璃杯的尸体，沈明依表情依然没变，可助手知道，这位大领导此刻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了。
“立即派出巡视组专门检查项目违规状况，叫科学院首席亲自来检察庭作详述报告！”
中秋，自古就是一年之中少有的几个大节，向来讲究团圆圆满。
陈施为本来计划得不错，打算和舍友一起放个安逸的假期，好好放松一下，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做月饼用的糯米、馅料，还假借“芯片性能提升”的借口快速提升着自己的工作效率，总算在中秋节之前把事情赶完了。
沈承庭似乎对此并不敏感，实际上，他根本没注意到什么节日的问题。张家相关项目内容上缴之后，犹如秘境的宝库在他面前展开，原本沉寂已久的身份芯片的具体架构和搭载配套“重见天日”，让他想做的事情变得更加容易。
结合陈施为做的先试，实现技能的直接迁移日趋可能——
从人类社会诞生伊始，人本身作为一种不可或缺的生产资源，一直在被重视的同时被异化。劳动被赋予“体现自身价值、促进个人发展”的精神意义之前，总伴随着强迫与压榨。与之相关的“人力资源”，由于劳动者与其劳动技能的不可分割性、现代生产的精细化分工，使得人需要前期大量投入才能形成可投入再生产的技术水平。
而这就使得人人都不得不听命于为首的几家世族掌管的公司，形成诡异的倒挂：按理来说，AI因其安全性被禁止之后，人力资源显得更加珍贵；但这人力资源的形成过程离不开寡头公司的支持、一旦离开特意安排好的技术岗位之后就失去其原有的价值，不得不走向灭亡。
索性打破技能之间的壁垒，为所有人提供“各种可能”，让人能够从针对生产需求塑造的技术“工具化”的枷锁中解脱出来，重新获得主体性，进而结束世家大族对社会阶层的垄断。
显然，这样的研究不仅不能得到世家的支持，还会遭到他们的大力打击。沈承庭索性自己一个人处理这个此刻他最关心的项目，把其他那些东西转给自己新的助手。
很难说陈施为到底摸没摸清楚他的企图，恐怕很难不知道——毕竟一方面他对自己知之甚深，另一方面，自己也在开发他的集成芯片和架构中不断获得新的思路，甚至做出了“性能提升”实验，对这些方面有所涉猎的他理所应当有所察觉。
不过既然对方不挑明，大家都心照不宣维持着默契，怎么不算好呢？
“魏研究员”如今不仅帮自己处理工作，还能给各个部门打辅助，真是和他“一块好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的良好性质一脉相传，如今在“民间”风评很好，他也乐得见此。
对方一直忙前忙后，实验数据也显示他状态不错，沈承庭就一直没管他，以为是“小孩”新掌握技能的“兴奋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当陈施为满面春风请他明天空出一天放假、和他一起过中秋的时候，沈院长不由得一脸茫然。
“明天我要去见老师啊，”看到对方一下子跟个被扎破了的气球一样精神萎靡，他更加不解，仔细回想了一下对方近来的种种表现，也皱起眉头，“抱歉，之前没提前和你说。”
“这样吧，”沈首席怪不忍心放他一个人“独守空闺”的，转过身来开口邀请道，“你和我一起去看老师怎么样？”
这话有些惊人，沈老自然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的，但真让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近距离接触自己，总感觉不是什么孝子贤孙能做出的事情。
但既然他这么说了，应该问题不大。
陈施为左右盘算一下，决定拿上自己准备的食材，顺便给沈院长的恩师做一份月饼，也算替他尽尽心。
“行吧，”他露出个满意的笑容，“这不是正好吗？我也多了解些你那边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