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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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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裴曜问道:“是不是你堂哥欺负你了?”
听到“堂哥”二字,望月骇得全无血色,短短一瞬,面色又转变如常:
“这些事,不用你管。”
裴曜心细如发,此刻注意到望月神色变化,便已猜中八分,心道:“果然是那竖子从中作乱,害得阿月和他置气,才不肯嫁给我。”
便道:“你等着吧,看我如何帮你报仇雪恨。”
望月立即叫道:“你别乱来!你……你要是胡乱行事,我可就一辈子不理你了。”
裴曜呸了一声,吐出嘴中那棵狗尾巴草,双手环胸,转身走了。
望月喊到:“你答应我呀,千万别出手伤人!”
他扬了扬手,焰赤色的斗篷飘扬在晚风中,显得少年意气十足:“放心,左不过找人将他痛打一顿,给他个教训罢了。”
望月道:“要是闯了什么祸,我可不帮你。”
裴曜吹了声口哨,身影渐渐隐没在夜色中。
望月神情复杂地凝视着他的背影,半晌,幽幽叹了口气。
……
几日后,望月将所挑中的数名男子的姓名、籍贯、年龄,一一地记在名册上,交给了父亲望厉。
待望厉亲自过目这几人后,面对望月的询问,仍然一副欲言又止的作派:“月儿,你……这是想好了吗?”
手中的册页已经被望厉揉地皱皱巴巴,可他翻来覆去地看,叹息连连:“你是我的女儿,凤女怎可嫁犬子,这些人,爹爹我一个都不满意。”
望月沉默了会儿,道:“爹爹,您错了,不是我嫁,是他们嫁。”
望厉摇头:“虽说如此,可女子的婚姻大事,是万万马虎不得,我就你一个闺女,你让我怎么放心把你交给这些清贫苦寒的小子。”
望月道:“爹爹,您又说错了。”
热腾腾的暖阳斜射入窗棂,隐约可见明光中飞舞的纤尘。一张帛书从她袖中抖开,阳光从帛书背面透出,闪闪发亮。
那帛书上被墨笔密密麻麻,书满这些男子的宗族出身、近亲远戚、乡邻名声。
望厉诧异地接过,见上面所搜集的信息无所不尽其祥,所出字迹,都是女儿亲笔写就。
不知望月用了什么手段,短短几日就将这些男子底细摸清。
抬头,望月依旧是平静地立在他身前,提醒道:
“并不是您把我‘交给’他们,是我选择了他们。”
她慢慢地说:“爹爹,您白手起家,在临安城站稳脚步,再打下这财富基业,实是不易。可惜您也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一定也不希望百年以后,这片财富蓝图只能白白葬送。”
“您愿意把您的一切拱手让给外人吗,还是您真的相信堂哥?若是仁德聪颖的便罢了,可他们不过寻常纨绔,能不能担住这基业,你我都再清楚不过。更何况……外人终究是外人。”
“这些男子虽家境贫寒,但底细我都一一摸清,不管肚子里有什么墨水,但都是好拿捏的。”
望月深吸了一口气:“爹爹,您……愿意相信女儿吗?”
这番话语的成熟程度着实令望厉吃惊。
他没有儿子,但可以有孙子。他的确想过让招个赘婿上门,等望月为人母后,再好好栽培孙辈。
可稍有尊严的男儿,又怎会甘于居人之下?既然如此,上门的要么就是酒肉废物,要么就是不择手段的野心家。
他不愿意牺牲女儿的幸福,于是作罢,直到这个想法被望月主动提起。
从前那个天真任性的丫头一下子就有了心事,先是主动提出要招婿,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却是抢着去厨房监督伙食,撤掉了一日三餐中的所有荤腥。
他久久地凝视着女儿。
不知何时,她都长得这么大了。
半晌,望厉慢慢吐出:“……好。”
停顿了下,又严肃道, “但这几人的人品,一定要多加考量,在我没死之前,定要好好替你敲打把关。”
望月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这才笑嘻嘻道:“爹爹说得是,既然如此,那可要好好保重身体,您多留一日,便可多敲打一分。”
望厉笑点她额头:“你这鬼灵精!”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望月开始东拉西扯,谈起招婿时的逸闻,望厉时不时抚须大笑。
父女之情,其乐融融。
等到告禀离去时,望月已心情大好。
她吩咐小秋将候选男子召集起来,在衣领上挨个编上号,安置在望府旁的一个小院中。
等她准备完毕,便按照计划行事。
院落中鸟鸣啾啾,自从再次阔别苏如笙后,她又感到从未有过的轻快与惬意。小秋麻利地领事告退,万事俱备,她将帛书收入袖中,准备回房缫丝,行至一处僻静角落,只听一声:
“小贱蹄子,是不是你又在曜哥哥那里告我的状?都怪你!”
望月心中诧异,难免好奇心作祟,干脆悄悄背靠大树,探头往草丛中看去。
只见丛中几个贵女簇拥着一位粉衣小娘子,居高临下地将一位锦衣小娘子推倒在地。
虽已是初春,气候还未完全转寒,又一过一场大雨,地上浑是湿漉漉的泥。那锦衣小娘子浑身淋湿,畏畏缩缩地缩在地上,鬓发、衣裳都粘着泥土树叶,显得很是狼狈:
“我……我没有告你的状。”
粉衣小娘子怒道:“那曜哥哥怎会又不理我?上次他帮了你,好几天不理我,我又是赔罪,又是道歉,他才愿意和我说话,你一来,他又不理我了!”
锦衣小娘子无力地说:“我不知为何他不理你,但我的确没有向他告状。”
那粉衣小娘子却全然听不进去似的,自顾自地嘀咕:
“那望月虽不知好歹了点,但也算豪门里的嫡女,曜哥哥向她求婚也就罢了,为何处处维护你?你不过一个娼妓生的庶女!他也许心地善良,但你少仗着他的善良在我面前拿乔。”
听到自己和裴曜的大名,望月才懵懵懂懂反应过来,粉衣小女娘貌似是自己的堂姐望卿卿,和那锦衣小女娘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望怜儿。
望卿卿和前世害死自己的望怀是一母所出,皆是伯父正妻之女。只是那望怜儿,既不是正妻的孩子,亦不是妾室的孩子。
望月记得,父亲好像无意中提过一嘴,自己那个小堂姐望怜儿是舞女所出,貌似在世家大族中很上不得台面。
不过伯父那些风流烂账,他们自家人都扯不清,遑论外家人,因此,望月当时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望怜儿老实柔顺,此刻也是动了真怒:“我娘不是娼妓!”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推搡,却又被望卿卿一脚踹翻在地,打斗间,望卿卿失手摔了满身泥,干脆恶狠狠抹在望怜儿脸上。
“呸!庶女还敢打人,我要去和爹爹告状,我们家有你就没有我!看看爹爹留你这庶女,还是留我这名正言顺嫡女!”
望怜儿眼泪滚滚,嘴里含着泥,还在扬声重复着:“我娘不是娼妓!”
那边打得火热,望卿卿的闺中密友们则在一旁为这嫡庶之争摇扇看戏。
暗处的望月揉了揉眉心,心中倒有些怅然。
前世她倒对这些戏码没什么特殊的感慨,今生她才明白,嫡女又如何,庶女又如何?就连拿皇宫中的公主娘娘,又是如何?
只不过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罢了。
回想起前生,自己是临安富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女,不仅是嫡女,还是独女,照样在父亲去世后被人践踏后碾落成泥。
兴许就连汴京那高高在上的皇室公主娘娘,等王朝分崩离析后,亦是……
想到这而,望月打了个冷颤,却又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暗笑自己胡思乱想。
呸呸呸,我大胤国力强盛,近年又联金打下了辽,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国力尚未出现衰败迹象,倒是自己开始浮想联翩了。
不过,今世她明白了,嫡女或是庶女,这些根本无关紧要。
真正重要的,总不过权钱二字。
草丛中两人还在互扯头花,望月虽对望怜儿心生同情,却并不打算多管闲事。她转身要走,却不小心脚下一滑,踏上横向滚动的树枝,“扑通”一声摔进草里。
望月:……
望卿卿&望怜儿:……
众贵女:???
望怜儿躺在地上,死死揪着望卿卿的头发;望卿卿浑身是泥,披头散发,扯着望怜儿领口。两人诧异地看着草堆中晃晃悠悠爬起来的人影,贵女们摇着团扇,笑容僵在脸上。
众人齐齐看向从草丛中探出头来的望月,神色各异。
半晌,望月拍落发鬓上的落叶,眨眼笑道:“路过,路过,你们继续。”
望怜儿却第一个反应过来,当即质问道:“望月?”
顿了顿,“你是在偷听我们谈话吗?”
望卿卿紧盯着望月,望月也遥遥看向了她,两人的目光相撞,望卿卿无声勾了勾嘴角,眼中存有几分挑衅。
望月浅浅而笑,真心实意地夸赞:“不,是我是来邀请两个貌美的姐姐共进晚宴的。”
望卿卿一怔,反倒有些慌乱,把头别开去。
望怜儿讪讪地抹掉脸上的泥,企图让自己显得体面一点儿:“多谢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