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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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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季,季锦书。与孙大哥是结拜兄弟。”
刚刚才从外面结识的“结拜兄弟”。
疑虑的神色一闪而过,林江鹤同她笑,“原来如此。”
席间宾客尽欢,林江鹤坐于席间,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眉宇之间是化不开的忧愁。
季锦书问他,“大人觉得这酒如何?”
林江鹤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继续斟酒,“还不错。”
“改日,若大人有空,可以来城中的季家酒坊,坊中美酒无数,大人皆可品尝。”
“好啊。”
季锦书有意向林江鹤透漏今日夜里的冥婚,“大人,我今日到此还有一事,我这位兄弟请我与府中早夭的二小姐成冥婚,时辰定在今晚,不知大人知道与否。”
林江鹤不置可否,笑吟吟地看她,突然靠近,淡淡酒气喷薄在季锦书的耳畔,“随我来。”
说着,他起身走出席间,季锦书不明所以,却也跟上了。辗转之间,两人来到了一处院落,院中荒芜,院门处杂草丛生。
林江鹤推门而入,“这里是媛媛的住所。她死于十三年,那时还是个爱在人前撒娇的小丫头。”
“锦书兄弟,你是霄客的兄弟,可知媛媛是因何而死。”
季锦书摇头,如实相告,“我初来京城,从未听说过。”
“她是在这院落之中的房间里自缢而亡。”林江鹤负手而立,眼神在几处房间中扫视,“说是自缢,查证后就像真的一样。她那样天真活泼的小丫头,怎么会因为求爱不成就自缢啊,但我什么都查不到。锦书兄弟,成冥婚可是出于你的本意?媛媛不是会强求他人的人,你若不是真情真意,不必强求。”
季锦书觉得事有蹊跷,将杂草踩在脚底,“大人的关心,我心领了。冥婚不只是为了逝者安息,也是为了了却生者的遗憾,我自然是心甘情愿才来的。”
“不过,大人对媛媛小姐自缢而亡一事,似乎还有诸多怀疑。”
林江鹤看向她,“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三年,可每当想起,我总觉得媛媛并非不爱惜生命之人。”
季锦书向他提议,“大人既然有所怀疑,今夜何不参加这场冥婚。说不定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毕竟,婚嫁一事对女子来说可是大事。大人放心,我也必然会对媛媛小姐真心相待。”
眉目低垂,林江鹤答应了,“也对。”
入了夜,府中却不似白日那样热闹,宾客走得只剩七七八八,剩下还全都是林府的人。
孙霄客给季锦书编了个与他一样,无父无母的凄惨身世,季锦书家族之人未曾出席才显得顺理成章。
林江鹤说要留下,林家人便请他留下了,在正厅给他留了白日里的位置。
季锦书这个刚被孙霄客和林婧婧带回来的女婿,似乎颇受林父林母的喜欢,见着换上婚服出来的季锦书,脸上尽是笑容。
夜里的红灯笼随着风摇晃,烛火闪烁,平添了几分诡异。季锦书抱着林媛媛的牌位,在正厅之中对林父林母行礼跪拜。
孙霄客与林婧婧已入洞房,不曾到此见证。甫一见到季锦书露面,林母哭得险些撅过去。
伴着行礼结束,季锦书起身。
林母掩面痛哭,“我苦命的媛媛啊。锦书啊,你是个好孩子,模样周正,人也不错,媛媛若还在世,一定会喜欢你这样的,当年也不会…唉,我和你爹感激不尽。”
季锦书安慰两位老人,“锦书既已与媛媛结成夫妇,今后与二老就是一家人了,岳父岳母还请节哀。”
林父苦着一张脸,“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当初要不是你错点鸳鸯,媛媛能一心求死吗?”
林母站起来,“说来说去还是我的错,你们都怪我,我去陪她,我去陪她还不成吗?”
话刚说完,林母就要一头撞向旁边的柱子。林江鹤眼疾手快,出手把人拦住,“今日是两个小妹大喜的日子,叔母千万不要想不开。”
林父瞪着眼睛一言不发,随后留下一句,“你啊。”抬脚便走。
林江鹤宽慰着林母,扶着她跟了上去。
“新婚燕尔”,季锦书抱着林媛媛的牌位入了洞房。牌位放在桌上,季锦书发现房中贴有一张辟邪符纸,若非这是一场她的家人为她操办的冥婚,季锦书几乎要以为这位新嫁娘是厉鬼所化。
她早已死去多年,投胎都不知道多少年了,谁又会如此忌惮她。
还要在这里陪她一晚,季锦书翻出房间,偷偷去到林媛媛的院落,现出赤瞳,想要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赤瞳方才显现,一个吊死鬼模样的女子就站在眼前,纵使季锦书“艺高人胆大”,也差点惊叫一声。
蛛丝马迹还没找到,死去多年的林媛媛只怕就在眼前。
只因这位女子与林婧婧有八分的相像。季锦书试探着问她,“你是林媛媛?”
几乎每一个山精鬼怪都会问同一个问题,“你看得见我?”
她也早就习惯了,“对。而且还能看出你是吊死的。按我知道的推断,你已死去三年,今年是十七年,这都第四年了,你居然还在人世流连。”
林媛媛莞尔一笑,长舌在外,笑得诡异又奇怪,“也许,我是在等你。”
这副场面,换做别人只怕当场就得被吓晕过去,季锦书直视她,满腔正气,“你觉得我会信吗?”
恢复神情,她说,“我是在等今日,这个大喜的日子。”
听她这话,季锦书不禁要问,“所以孙霄客说的都是真的。你心愿未了,就是为了和林婧婧在同一日成婚。”
“真的假的又有何意义,我已然死了,无从辩驳。不管他们说什么都是真的。”
背后是否有隐情恐怕还有的要论,她也不管林媛媛有没有跟上,躲过林府家丁,偷偷又回到了房间。
符纸在内,她进不来,季锦书便取下符纸,搁在一旁。
回转身,林媛媛果然跟了过来。
做人会孤独,做鬼也会寂寞。林媛媛在人间飘荡,做了多年的鬼,季锦书是第一个能看见她,同她说话的。
季锦书大喇喇地坐在榻上,“年纪轻轻就上吊死了,岂不可惜。”
“你相貌堂堂,却肯与我结姻缘。日后再不能娶他人为妻,不可惜吗?”
季锦书倒是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想了想后坦言道,“不可惜。若今日的婚事是你的心愿,我能替你圆了也是好事。”
林媛媛又开始笑了,“真好啊,生前他孙霄客不肯娶我。死后我还能嫁给你这样的俊俏郎君。”
季锦书摸着下巴做思考状,“我说,你们三个的关系是不是有点乱。”
“今夜你是我的夫君,这种事你想听吗?”
“你说说看。”
林媛媛在房中飘荡,“那我可说了。孙霄客家住濮元,是我爹爹的门生之子,幼时遭灾,父母双亡,此后便住在我家。吃穿住用,与我们皆是一样,我爹娘从不曾苛待他。我们一起长大,娘亲最开始是有意撮合我与孙霄客的,刚开始他待我很好,我也暗下决心会一心一意待他。”
“谁知他就是个用情不专的□□,与我在一起后,瞒着我和爹娘,又去撩拨我的阿姊。”
“总之,他不是好人,我知道你是被他们抓来的,你不要与他结交。”
季锦书答应下来,“可以。我答应你。毕竟我与他实在算不上什么交情。所以,你对他的为人很失望,干脆就自我了结了?”
“事情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
季锦书想到自己的身份,唯恐她不愿意多说,“你不必担心,咱们这场婚事难道还有现实中可期的地方?你有什么说什么就行。”
“啊!我突然想到了,你居然有看得见我的本事。你怎么这么厉害。”
“你才发现?”
林媛媛问她,“那你不怕我吗?”
“怕…还是有点怕的,”季锦书往床头挪了挪,“你可以离我远一点。”
“其实是我失了清白,他又不肯娶我。我就上吊去了。”
季锦书不理解,“那是他该死,你为何要死。”
“阿姊曾说过,女子清白是大,失了清白,若那人不肯娶我,就再也不会有人娶我了。我想想就难过。”
季锦书无奈了,“你也是够傻的。”
看了她一眼,又忍不住补了一句,“傻丫头。你尚且年幼,该死的是他,你好好活着,总能遇到两情相悦的人。”
林媛媛高兴地问,“那你要是遇到还活着的我,你会喜欢我吗?”
“我…”季锦书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她本是女子。转眼一看,房间的喜庆装饰提醒着她,婚事已成。
她现在把真相告诉林媛媛,无疑是火上浇油,只好说着,“也许吧。”
林媛媛委委屈屈地说,“我就知道,没有人会喜欢我。”
“你不要这样想啊,这喜欢不喜欢还要看缘分。缘分这种事呢,又说不清。就像…就像你我今日已经成婚,再怎么说,你都是我这一世的妻子,我心里始终会有你的位置。”
泣下血泪,林媛媛的鬼影不断变得飘渺,“我等这句话,等了好久。”
余音绕耳,林媛媛的鬼影却已离她远去了。画地为牢的鬼魂得以解脱,自去投胎了。
季锦书在房中独坐,直到天亮。
她没想到,这一番话,困住了一个女子多年。
她死去时尚且年幼,就连鬼魂都比季锦书矮半个头,毁她的是她曾经最亲近的人,而无意间成全她的也是她曾经最亲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