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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皎如天上云间月(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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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闻有人唤他,容陵下意识回过头应了一声,“嗯?”
哪知楚惊麟上前就拉起他,然后将他推向主桌。
“父王、母妃,这便是儿臣的好友,容陵。”
容陵一脸懵逼地被迫承受着一桌子八双眼睛,然后悄咪咪瞥了眼一旁的楚摇光,只在她脸上看到了满满的疑惑和震惊。
就像是再说:你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楚惊麟!
“......”
黎王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而黎王妃则明显高兴了起来,将容陵牵了过去。
“没想到你之前说的朋友便是言归。”
“呵呵呵呵......”容陵只觉得身上的视线简直要将他身上生生灼出几个洞,干笑着小声道,“我也没想到......”
“真是个好孩子,去年秋闱的解元呢,想来读书最是认真勤奋。”
“呵呵,他......天天偷懒没被父王打断腿就算好的了......”
容陵皮笑肉不笑地瞥了一眼楚摇光,“论勤奋,言归比不上摇光妹妹的万分之一,每月命管家购入的书,书房塞都塞不下。”
话音刚落,小臂一阵刺痛,容陵倒吸一口气,“嘶——”
“那都是摇光特地买来送给哥哥的,哥哥不是最喜欢鹤唳先生的文章吗?摇光可托人找了好久呢。”
容陵默默揉了揉手臂,这臭丫头,怼他骂他一点都不留情面,他的喜好她倒记得清楚。
“你们兄妹关系当真亲厚,”面前这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小孩子似的吵架令黎王妃展颜一笑,“可惜我未能给惊麟添个弟弟或妹妹,让他从小养成了沉默寡言性子,如今惊麟有言归这个好友,我真真是高兴。”
这时一直沉默的黎王才插了句嘴。
“言归,你们容家旁支里可有适龄的姑娘?”
闻言,主桌上一众人都转过头去看容陵。
容陵抓紧衣角,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古怪的情绪,就像是自己喜爱的东西就要被人抢走一般,抿了抿唇道,“言归自幼长于宸王府,故而容家之事,言归......也不知。”
黎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正当众人因得黎王这一番问话而思绪纷纷之际,一声苍老却带着威严和冷峻的声音从众人背后响了起来。
“惊麟,这位小友是?怎么不给外公介绍介绍。”
一声苍老却带着威严和冷峻的声音从众人背后响了起来。
霎时间,满堂寂静。
众人之间自动让出了一条路,更有身居低位者主动低头问好。
“杨太尉。”
杨太尉不愧是征战沙场的猛将,即使是现在下了战场,眉眼间仍然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他一看过来,容陵候间一紧,心提了上来。
主桌上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楚惊麟也不禁垂眸,“这是孙儿的挚友,容陵。”
“哦......挚友......”杨太尉摸了摸胡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容陵感觉身上的视线微微一松,却仍在他身上四处游离探究,暗叹着将楚摇光挡在身后,举杯向杨太尉敬酒,“晚辈容陵,恭贺太傅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说完仰头就要先干为敬。
这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动作,接过他手里的酒,将一杯茶递过去,淡淡地看了一眼杨太尉,“外公,他喝不得酒。”
“......”杨太尉默了一瞬,忽而笑了出来,“难得见惊麟这么护着一个人。”
“好了,知道了。”
气氛瞬间松了下来,容陵长长呼出一口气,按住自己颤抖的手,暗叹一声,果然是当年和燕太祖一起征战四方一统中原的将军,即使现在日月繁霜鬓,仍是一个不怒自威的人。
容陵看向楚惊麟,发现他眉心紧皱,神情复杂,也不欲多呆,道了声别转身就拉着楚摇光回了座。
“天呐,容陵!你是不是哪里惹到了太尉?还有你怎么认识的子宴哥哥?”
楚摇光小跑着跟在容陵身后,戳了戳容陵的掌心,小声道。
“去位置上好生做着吧郡主。”
这怕是一会满足不了这个小郡主的好奇心了,容陵无奈地将楚摇光按在了位置上,在宸王妃面前,她好歹是安静了。
可是那好奇的目光却牢牢地锁在容陵身上。
酒过三巡,新月初生,气氛便热闹了起来,杨太尉喝多了一时高兴少了几分严肃,想起了自己在战场的事便顿觉柔柔的歌舞不甚尽兴,摆手示意歌舞停下朝楚惊麟道,“惊麟上去舞一枪。”
说着豪爽地将下人呈上的一支长枪枪狠狠朝楚惊麟甩去,枪尖锐利蓦地凌空爆出,破空之势隐隐似有龙吟。
楚惊麟起身单手接住,挽了个枪花,朝杨太尉微微额首,“是。”
对面那炽热的眼神盯得容陵实在是受不了,掐住楚摇光的脸,“你子宴哥哥要舞枪了,看他别看我。”
容陵这么说,小姑娘的注意力才从容陵身上移开。
这时,楚惊麟已反手提着枪立于宴席前。
容陵之前看过楚惊麟练枪,那时楚惊麟用的是另一支枪,如今一见才知,只有这支枪才配的上他。
银杆银龙头,枪头乃白金铸就,锋锐无比,连人都无法直视其锋芒。
反手持枪的楚惊麟凌立于其间,天悬星火,月光如霞温柔地披在他肩上,楚惊麟一挑枪尖便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白虹游走四身,寒星点点,银光皪皪,时而轻盈如燕,点枪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
虚实尽其锐,进不可挡,速不能及。
游龙一掷乾坤破,孤枪九连国境绝。
他发上的银色流苏,随着动作铃铃作响,宾客纷纷噤声,天地间仅剩其一人,翩翩游走于清清月华间。
皎如云间月,皑似松上雪。
不肯眨眼。
重重西楼上的明月,这时才从云雾中透出一点,不偏不倚地落了三分在他身上。
容陵也好似被这月光,迷了神智,像是这天地间倏忽只剩下这一人,不肯移开眼。
那人就宛如远天高悬的泠月般美好,让人忍不住的去靠近,忍不住地去追寻,忍不住的想将之捧在手心,让他人再不能去欣赏其一星半点的光辉。
一舞闭,宾客还不能回神。
杨太尉大笑一声,十分满意的模样,“惊麟果然只有你能使出龙吟之姿!这支枪是你的了!”
楚惊麟站在原地静静地喘气,听到杨太尉的赞叹微微额首示意,便下去换衣服了。
“哇!容陵容陵你看到了吗?”楚摇光猛地拉着容陵手臂直晃,“子宴哥哥的枪法又精进了!”
“嗯嗯嗯,看到了看到了,”容陵收回视线,兀自又倒了杯酒,“只是你什么时候懂枪法了?还看得出来楚惊麟枪法精进了?”
容陵夸张地拊起了掌,“没想到我们宸王府当真出了一位旷世奇才。”
楚摇光松了手,翻了个白眼,“那是你以前从来都没有注意过子宴哥哥。”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容陵,“真看不出来你竟是子宴哥哥的挚友,你们哪里有一点共同点啊,子宴哥哥温其如玉风度翩翩,喜兵法,通乐理,哪像你,一天天,吊儿郎当的,只知道和顾瑾瑜鬼混。”
闻言容陵脸色陡然沉了沉,连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皱起了眉。
“……”
片刻后,楚惊麟身着一席月白长衫踏着树影婆娑的清辉走来,银饰被取了下来,许是刚沐浴完,发梢上还落着水,衣襟微露,还可以看见里面玉瓷般白皙的皮肤和漂亮的锁骨。
楚惊麟一回来,一些有心者便蠢蠢欲动起来,时不时有人往楚惊麟那瞟。
不多时,便有官员坐不住了,领着自家姑娘走到主桌和杨太尉客套一二,便直接进入了主题。
“今日是太尉的寿辰,小女姜轻画,自小便对太尉当年北定突厥、克伐四方的故事自小崇拜敬重非常,如今一见,更觉太尉乃当世之英雄,”姜轻画一袭水蓝衣裙,清扬婉兮,盈盈如水,却并非弱柳扶风,素衣淡色更胜西子三分,“故特来为太尉献上裳华一舞,不知……”
是……当今太祖皇帝最喜欢的舞。
这话虽然是和太尉说得,但是跳的,却是给楚惊麟看的。
大抵这也顺应了太尉心意,太尉抚须道,“裳裳者华,芸其黄矣……”
许是今日寿宴开心,太尉饮了不少酒,向来清醒警觉的双眼这时染上了几分迷离,竟不知不觉道,“当年旧朝南梁的昭阳公主,紫云裳华一舞,容仪之盛,名冠京都……”
“……”
原本其乐融融、觥筹交错的宴会顿时一静。
能坐在这里的人,无一不是八面玲珑、精明算计之人,但这一变故,仍让在座的所有人猝不及防。
这是大燕开国以来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禁忌。
因为裳华舞的创作者,是旧朝南梁的昭阳公主,也是当今圣上,燕太祖的明妃,当年最为受爱的妃子。
但是仅仅入宫三个月,便因病香消玉殒在了宫中。
这是深宫中的禁讳之事,众人心中紧提,生怕杨太尉再酒后真言,说出个什么,却听杨太尉抚须朗笑,“哈哈哈,久闻裳华舞,气势滂沱,雍容华贵,乃天朝圣威之姿,不知你能舞出几分,开始吧。”
这事就这样被轻飘飘地掀过,姜家小姐如释重负地敛容起身,容色却因方才的惊变而黯淡了三分。
乐人正要开始,杨太尉抬手示意停住,“惊麟,你不是自小便学习古琴吗?这首《裳裳者华》便由你来吧。”
关于这位前朝公主和太祖,其中还有一个故事,相传,太祖原是前朝公主的侍卫,当年曲江紫云楼上,那惊世一舞,为之谱曲伴奏的,正是太祖。
如今,这一段轶事,被编成无数风月话本,在民间广为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