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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金针解毒 ...

  •   正院里,门上的朱漆已经有些剥落,露出里面木头的原色。珠帘上缺了几个珠子也无人关心,里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阮夫人前段时间感染风寒卧床休息,偏偏今年灾年府衙事情多,县太爷忙得前脚跟不着地,实在没工夫管后院的事情。

      看了眼外面慢慢爬上来的日头,阮夫人转头问身边的王嬷嬷:“这几日糯糯跑哪玩去了,总不见人影。”

      王嬷嬷用手探了探药碗,感觉不烫了便端起送到阮夫人跟前:“小姐最是孝顺了,一大早就来看夫人,夫人那时还没醒,老奴就让她自己去小花园玩。现在外面山贼横行,县衙的人都忙着救灾,可怜小姐一个人多少有些无趣。”

      见阮夫人皱眉把药喝完,王嬷嬷赶紧递过帕子给她擦嘴,顺便将托盘上的蜜饯捏起一颗递给夫人。

      阮夫人嚼完蜜饯,散了嘴里的苦味才说道:“眼下很多百姓吃不饱都要去啃树皮了,糯糯已经算好的了。只是不知道这灾年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王嬷嬷见夫人眉头又皱起来了,赶紧宽慰道:“老爷去青州好几天了,知州大人那边知晓肯定会向朝廷上表,夫人放宽心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正说着看见春桃气喘吁吁跑过来,王嬷嬷赶紧训斥道:“慌慌张张一点规矩都没有,出什么要紧事了?”

      春桃手撑在腰上,气还没喘匀就回道:“夫人……小花园里出现一个男子……说是遭了山贼躲进来的,奴婢一时拿不定主意……特地来请示夫人。”

      阮夫人还没发话,王嬷嬷大嗓门立马叫了起来:“怎么会有男子出现在小花园,门口的小厮是干什么吃的?老奴一时没看紧他们,一个个都成懒骨头了!反天了都……”

      春桃脸一苦,赶紧撇清自己:“奴婢不清楚,奴婢买药回来就看到那个人躺在小花园空地上,小姐在和她说话。当时奴婢吓坏了,赶紧把小姐拉到旁边。那人拿出路引,说是京城人氏,回乡探亲遭了山贼,小姐看过路引没有问题。”

      阮夫人一向心善,听了春桃的禀报微微放下心来,拍拍王嬷嬷手背让她消消气,自己这位嬷嬷刀子嘴豆腐心,要强得很:“既然路引查过无碍,让李管家去看看,安置住几日也无妨,这年头大家都不好过……”

      春桃迟疑了下说道:“那位公子手臂和腿都有伤,行动不便,奴婢把他安置到前院东厢房了。”

      阮夫人点了点,随即吩咐春桃去找和春堂的徐大夫过来看看。

      王嬷嬷神色有些为难:“夫人,老爷把钱财都散给灾民了,账上就剩十两银子。虽说徐大夫不收诊金,这几天的药钱总拖着也不是个事啊。况且……你病好后也该买些滋补的药品好好将养下身子,好给老爷生个小公子。”

      阮夫人知道王嬷嬷是为自己打算,可是百姓食不果腹,她有什么心情养身子。

      至于子嗣……她这身子,只怕这辈子是无望了……

      “眼下灾年,老爷是清河县的父母官,自然要先紧着百姓。这位公子也是苦命人,若是得不到救治有个好歹,咱们岂不是成了山贼帮凶。”

      见王嬷嬷还要劝,她又说道:“从帐上拿二两银子去吧。明日把妆匣里的首饰拿去当铺换一些银子,独留那支多宝如意簪就行,先把今年熬过去再说。”

      王嬷嬷一阵心疼,自家夫人就是心肠太软:“夫人,那些首饰都是老爷送你的,都卖了怎么成?那支如意簪又不能戴,不如……”

      阮夫人摆了摆手阻止王嬷嬷往下说,她不看重身外之物,唯独那支如意簪,是姐姐唯一留下的东西,以后是要传给阮棠的,万万卖不得。

      到底病体未愈,徐大夫又在药里面加了安神的成分,一劳神就感觉乏,阮夫人打了打哈欠便躺下了。

      王嬷嬷摇了摇头,从钱匣里取了二两银子给春桃,让她快去快回。

      ~~

      和春堂离府衙不过两百米,没一会春桃就带着徐大夫回来了。

      刚进后门便看到自家小姐慌慌张张跑过来,不由大惊:“小姐,出什么事了?”

      阮棠来不及说话,拖着徐大夫就往东厢房跑,可怜徐大夫六十多岁了,还没给人治病自己差点摔了个大跟头。

      ~~

      东厢房里。

      徐大夫捏着胡子把完脉,翻开眼睑检查了下病人的瞳孔,才对旁边焦躁不安的阮棠说道:“小姐不用急,这位公子只是许久未休息好,加上身上有箭伤失血过多才晕过去的,等他恢复精神就会醒来。”

      说着徐大夫拿起剪刀要把楚霖洛手臂和腿上的衣服剪开,见阮棠还伸长脖子使劲看,立马板着脸说道:“小姐还请回避,不要打扰老夫救治病人。”

      见阮棠嘟着嘴还有些不服气,徐大夫花白的眉头一紧,鼻子发出一声“嗯……”。

      她立马蔫了,徐爷爷其他时候都好说话,就是治病的时候脾气不好。

      春桃到底年纪大些更懂事,她赶紧带着自家小姐离开,虽说小姐只有八岁,老是呆在外男的房里怎么成呢?

      徐大夫对阮棠并不陌生,县太爷一家谁有个头疼脑热都会请他过去。

      粉糯可爱的小姑娘谁都喜欢,这个小姑娘长着一张乖巧的脸,其实皮得很,稍微给点颜色她就敢开染坊,他的山羊胡子被不知被扯掉多少根了。

      抛开繁杂思绪,徐大夫利落地把箭伤处的衣服剪开后,排出金针依次扎在各穴位上,动作如行云流水。

      做完这些他才起身将匕首放在烛火上烤:“公子若是醒了,请将那块细麻布咬住,老夫需要把你手臂和腿上的箭取出来。”

      徐大夫把脉时他就醒了,现在是草木皆兵的时期,不确定对方是否对自己有歹心,他总是要保持一丝戒心。

      见自己假睡被拆穿也不恼,右臂右腿现在慢慢没知觉了,这金针止痛麻醉的手法一般大夫可做不到,所以他语气恭敬回道:“有劳了,徐大夫金针止痛技艺高超,小小疼痛晚辈受得住,请拔箭吧!”

      徐大夫颔首没再说话,被火烤过的匕首快速在肌肉上割个十字,用了十成力气才把箭拔出来了。

      随后他又在伤口周围布施金针,过了一盏茶时间伤口不流血了才把所有金针撤下,敷上药粉用纱布包扎好。

      期间,楚霖洛只是安静看着,拔箭的时候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倒让徐大夫心生佩服。

      他的金针可以止痛,但并不是毫无痛觉,普通人这样总会哀嚎两声,况且这箭上还有不少倒刺。

      徐大夫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公子是条汉子,关羽刮骨疗毒,犹能下棋喝酒,谈笑自若,小郎君颇有关羽风采,徐某佩服。”

      楚霖洛苍白的脸笑了笑:“徐大夫谬赞了,在下生在武学世家,从小习武,受伤不计其数,习惯了而已。徐大夫医术高明,在下佩服,他日定当上门拜谢。”

      徐大夫是老江湖了,取下来的箭矢是玄铁箭,那些山贼都是些流寇,不可能有这么精良的武器。

      这箭头和倒刺抹的百草霜虽不致命,却会让人短时间内丧失力气,对手明显是想活捉这位公子。

      最重要的是:百草霜难求,山贼流寇根本花不起这个钱。

      对上徐大夫探究的眼神,楚霖洛心知瞒不过,不顾伤口刚包扎好拱手道:“在下京城人士,近日京城风云动荡,只好逃来青州避祸,不得已潜入县衙后院。在下只想留好性命安静养伤,绝不会累及主人家,还请徐大夫成全。”

      徐大夫兀自沉思没有再往下问。

      他敬佩阮大人为人,所思所量只是好友一家平安健康。

      这少年一看气度不凡,决非平常人家出身,仇家估计也强大,清河县地方小,很容易被人发现。

      到时候阮大人一家……

      楚霖洛明白他的顾虑,只是眼下他真没有别的去处。

      正想着如何说服,徐大夫呵呵说笑道:“阮大人爱民如子,刚正不阿,若是他在,肯定会留下公子的,老夫又有什么拒绝的借口。我观公子相貌堂堂,乃是有大气运者也。”

      阻止了楚霖洛起身致谢,他捏着山羊胡略一思索“不过还需做些准备以掩人耳目……”

      他将门口的小厮铁柱唤进来,拿起绷带三两下将他手臂裹了起来吩咐道:“回头见人就说你从树上摔下来,摔断了手,明白吗?”

      黝黑憨厚的铁柱咧着大嘴点点头:“徐神医说啥就是啥,俺肯定照做。”

      等铁柱出了房门,徐大夫才松了一口气。

      楚霖洛沉吟会开口道:“传闻宫中有一位太医叫徐初白,妙手仁心,尤擅金针刺穴解毒,因为卷入陈贵妃假孕案被遣送回青州老家,想必就是阁下吧!”

      徐大夫一愣,脸上掠过一丝苦涩:“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人能认出老夫……你是宫中的人?”

      楚霖洛不顾右臂的伤,拱手行礼道:“在下是哪里的人并不重要,徐太医卷入那件案子实属无辜,若是徐太医想回京城,在下愿略尽绵力。”

      徐大夫笑着摆摆手:“这里只有徐大夫,没有什么徐太医。老夫在这清河县过得甚是惬意,无意再卷进京城的事中。今日只是救治了一个被山贼打伤的公子,其他一概不知。”

      说完起身开好药方让铁柱随自己去拿药,只收药钱不收诊金:“这年头不好过,阮大人是一个好官,他拯救子民,老夫只能略尽绵力……”
      ……

      楚霖洛咬着牙下床整理衣冠,恭敬弯腰九十度,比刚才恭敬多了:“晚辈孟浪了,还请老夫子勿怪。”

      刚才自己以利酬谢,一半是感激徐大夫为自己遮掩,一半也是探明对方身份,以防不测,实在不算君子所为。

      老先生坦坦荡荡,实在是一个让人尊敬的人。

      徐大夫笑呵呵把他扶回床榻:“小友还是好好养伤,这般动来动去,就算老夫是华佗再世,也治不好喽!”

      说完徐大夫捋着花白胡子大步离开了。

      徐大夫走后,楚霖洛靠在床头彻底安下心来。

      他的伤瞒不过大夫,若是平常的大夫还怕走漏风声,这位徐太医他是知道的,当初宫里那件案子差点让他名誉扫地,家破人亡。既然从京城这个大染缸出来了,是断然不会让自己再陷进去的。

      躺回床榻闭着眼休息,厢房里的被褥是半旧的,比起自己府里的蜀锦绸缎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晒过的被褥有一股阳光的味道,奔波了两天疲惫至极,他慢慢又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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