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江湖之外·苏幕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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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飞兔走，几度桃李飘零，数番牡丹半折，这日，林平之噩梦而醒，数着腕上珍珠。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下次，当数“十”了。
逢林平之诞辰，那人便在他腕上添一颗珍珠，以记岁。
双目失明后，林平之一度模糊了年日，焦躁倍生。那人特令工匠制玉钟三十，一月之初，挂一玉钟于廊前，后逐日增一，月末则止，如此循环反复。
头两年，林平之据此度日，仿似他的年华凝结在每日挂起来玉钟之上。
久之，他再次恍惚了岁月。他寻思：
如果没有这些玉钟，他的光阴又在哪里？
时间是否真的像他一直以为的那样，从古到今，依过往、当今、来日，绵绵不断地延续下去，如一江春水向东流？
时间是否有尽头？
一江春水最后归于大海，那时间最后归于何处？
生年难满百，人死归黄土，那他死后，属于他的时间是何结果？
钟内有玉石，风过时，玉石相击，甚是悦耳，如歌。
每次坐在廊前听歌，那些虚无缥缈的疑惑纠缠在林平之心神之间。
这些年来，林平之始终没有寻到答案。
林平之问过那人，那人以指尖在他手心写下：
生死相随。
这些年来，那人从未离开他超过一个时辰。
可林平之不知那人是谁。
十年前，他虽大仇得报，但双目失明，岳灵珊死于他剑下，孑然一身，死念顿生，横刀自刎时，是那人救下他，带他在西湖北畔隐居。
那人天生哑巴，林平之从未听他说话……
夜间一场雨，暑气消减几分。
身边那人动了动，旋即翻身再次睡去。那人睡时呼吸极轻，日间行走时，步履轻盈，身形如风，林平之猜他定是练武之人，修为极高，只不知他为何救下自己。当年，林平之生无可恋，那人怕他寻死，一直睡他身畔守护，数年未变，林平之业已习惯。
习惯根深蒂固，林平之的记忆开始出错，常常以为他和那人仿佛从洪荒伊始便相伴彼此，而那灭门惨祸血海深仇人心险恶江湖复杂，只是他无聊时生出的一场大梦……
听着身边绵长呼吸，林平之神思如游丝飘远，渐渐睡去。
半睡半醒间，林平之听到那人起床，半刻后，淡淡的清香在房内濡染开来。
最初，林平之郁火内积，脾气暴躁，那人说这种足以熏香凝神静气，日日在房中熏燎。一年后某天，那人忽然忘了点这熏香，林平之倒不习惯了，奇怪问他，那人不曾言语，不消半时，清香弥漫四周。如此一来，这淡淡清香如廊前风过即鸣的玉钟，一伴他就是十年。
早膳是长寿面。
进食前，那人解下林平之腕上珍珠链，一炷香后再次替他系上。
林平之抚摸着圆润的珍珠，心里默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摸到第十颗珍珠时，他扬起嘴角。
膳后，那人引林平之到后园荷塘散步消食。
十年如一日，林平之对居处的内外路径早已烂熟心头，足以行走自若，根本不会磕碰到哪里，但那人总是固执地牵着他。
那人手心有茧，一如惯使剑者。但林平之从未在他们住的地方摸到过剑。
园内有鸟雀呼晴，淡淡阳光晒得皮肤微微起痒，林平之忆起少年时携伴郊游，曾见芙蓉满塘，随风日摇曳，顿觉词中所言“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实非虚言。
那日，风和日丽，同游诸人楫着一叶轻舟，划入芙蓉浦深处……
不知今日园中之景是否消失当日百分之一？
林平之若有所思，心中怅惘，周老词中还有一句“故乡遥，何日去？”，年少时，他不懂这六字真味，如今方知十一。
“我想回福州。”林平之转头对那人说。
林平之深知，没有那人，他一个瞎子，寸步难行。
那人回握林平之的手。
林平之笑了。
静谧中，一阵窸窣响声传来。
失明后，林平之听觉大生，此刻，墙头有不速之客，忽地手下一痛，却是那人牵他的手骤然力道加重。
林平之微微皱眉，是旧相识？
“原来你在这里。”嗓音婉转如流莺出幽谷。
林平之心头一颤，只听任盈盈唤一人名字：
“令狐冲。”
【完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江湖之外·苏幕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