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对苦命鸳鸯》上官柳七七

18、工具人竟在我身边

　　这个拉手其实是展越的下意识动作，他一向都对新鲜事物，美好事物抱有着强烈的憧憬，恰逢高洋又在，不仅人赏心悦目，解读又简单好懂，此情此景简直不能更美，认谁也都会有一探究竟的冲动。
　　不过，在碰到高洋的手的时候，展越还是非常机警地松开了，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既然明确了要循序渐进，那就不能中途越界。
　　眼前这幅画，就是大名鼎鼎的哭泣的女人，显然很有名气，四周围了不少观众，好在都是窃窃私语，所以整体依旧非常安静。
　　展越看了看这幅画，觉得它的氛围与人物结构更接近高洋画的那幅所谓的垂死的男人。
　　简介上写，该作是战乱时期流离失所的苦难者写照，然而四周也有人八卦，说画中女子是毕加索的情人。展越回过头，正要向高洋发问，却听兜里的手机传来震动。
　　“喂，尤今。”展越平时和尤今都是简讯交流，如果打电话，一般是相对急的事。
　　“我在医院呢，”尤今说，语气平淡，“老爷子说要给你打钱，我教他用网银，转过去了，可是系统提示错误。我看他这边钱已经扣了，你收到了吗？”
　　展振朗经常不定期把自己的退休金往展越卡里打，最近知道孙子在处对象，给得更勤。
　　“我说了多少次了，有钱别给我，老子有钱。”展越道。
　　尤今又说，“我想登你网银看到账没，你密码又改了吧？老爷子催我问你呢。”
　　展越的所有密码全是自己的出生年月，身边关系好的都知道。
　　“我密码9x0917，你自……”展越说了一半，忽然像个断电了的机器人，站在当地，一动也不动了。
　　展越发自内心希望自己当场去世，他等于是当着高洋的面，报出了的高洋出生年月，而且还是密码。
　　他把不久前将银行密码改成高洋生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情急之下，展越赶紧按挂断，结果一紧张手抖，不听使唤，居然按成了免提。
　　“917？什么917？0917？你新密码吗？”尤今火上浇油，一键三连问，他嗓门又大，加上免提的扩音，0917听一清二楚，连四周的游客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此时，尤今的声音可以说是带着混响功能，在展越脑子里嗡嗡乱叫，展越一气之下干脆关机，将尤今彻底屏蔽，又在心里发出一招万箭穿心，把尤今乱箭射死。
　　死了得了。展越将手伸进怀里，希望掏出一把左轮，将自己打爆。
　　高洋站在展越旁边，本来没在意他说什么的，因为展越有时打电话讲方言，可偏偏展越报这一串数字的时候，用的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再加上尤今的外放三连重复，想不听都不行。
　　9x0917，这是自己的生日。
　　他也懵了。
　　展越此时完全不敢正眼看高洋，他用余光看见对方就站在自己不到半米的地方，心想连旁边的游客都听见了，他绝对是听的一清二楚了。
　　傻子都知道，拿别人的生日做密码多半有特殊含义。
　　这个情况下，要是自己不说话，估计跟高洋就没话讲了。然而，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用其生日做密码已是冒犯，现在哪怕是编，也要编个说法，起码表示一下歉意或者尊重。
　　短短几分钟不到，展越的内心煎熬了一个世纪，手脚都发麻了。此时，他心一紧，手一松，手机就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大理石地滑，手机滑倒了高洋的脚下。
　　高洋弯下腰，把手机捡了起来，递给展越。
　　“你听我解释，那个，不是。”展越不敢抬头去看高洋。
　　“没事，”高洋开口。他给出手机之后，手依旧保持着递手机的动作，“我不介意。”
　　啊？听到这几个字，展越应该是高兴才对。可偏偏高洋说的没有半分情感色彩，像个机器人。
　　展越抬头，可高洋的眼睛看的却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身后，神情再次回到了最初的冷淡。
　　展越随着高洋的眼神回身看。
　　“Hi，高老师！”一个穿着长款风衣，裤子塞进靴子里，目测一米九，声音一股宝岛味的男人，正大步朝着自己走来：“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你。”
　　看谈吐和打扮，再看高洋此刻的神情，展越恍然记起高洋在路上说的那个不想见的客户，多半就是此人。
　　“你朋友啊？”James看见展越，很有礼貌地打招呼，“你好帅哥，我叫James，也是做画展的，下次有时间，请你来我们展馆。”
　　展越稀里糊涂跟James握了手，支支吾吾，“哦，好啊好啊…谢谢啊。”目前他还没有从方才一系列的变故中回过神，脑子有点过载，面部表情呆滞，所以语无伦次。
　　不过看来，高洋刚才那句毫无情感色彩的“我不介意”，并不是对着展越说的，因为他看见James后，没半点好脸色，说出的话自然也就没什么感情了。
　　“展越，过来。”高洋指着走廊外面，对展越道。
　　“哎哎哎，好嘞好嘞。”此时的展越在高洋面前，老实的跟个大黑兔似的，高洋让他往东他死都不会往西，只见他闻言一叠声答应，一路小跑跟着高洋往走廊去，把James晾在原地。
　　James有点尴尬地吹了下自己的眉毛，自言自语地说了个alright，然后低头看了眼手机，就急匆匆往外面去了。
　　走廊上，高洋走在前面，展越走在后面，小手一下下拍着栏杆，谨慎思考，小心翼翼，像说谎被发现的小孩，正在找理由圆谎。
　　二人走到尽头，高洋转过身确定James不在附近，才松了口气。
　　“那个，”展越走了一路，想好了大概的理由，“不好意思。”他先进行道歉开场白。
　　高洋发出一个带有疑问的嗯：“什么？”
　　“密码那个，我经常换银行卡密码，那天一时想不到，就用了你的。”展越撇撇嘴，这是他刚才临时编的假话，眼下想不到别的，总不能说因为喜欢你想给你个生日惊喜吧。
　　高洋先是反应了一下，然后才哦了一声，“没事，但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你刚搬进来不是填过身份证号给房东嘛，我看到了。”
　　“那你还挺细心啊。”
　　展越一慌，抬头正好对上高洋的脸，见他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这种表情换别人正常，放在高洋脸上那真是捉摸不定，因为他平时表情太少了，这种神情就显得反常了。
　　“我错了，我错了，”展越只好使出撒娇杀手锏，“你别瞪我，你这样我紧张。”
　　高洋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然后移开眼神，“那回头我银行卡密码得改，总不能我们俩密码一样。”
　　“我改我改，哪能你改。”展越说。他也不知道高洋是开玩笑还是认真，不过看上去是没生气，但对此具体是什么态度也无法揣测，真是谜一样的男人，展越心想，暂且顺毛吧。
　　两人站在走廊上，看着楼下的来来往往的游览人群，他们神态各异，有的滔滔不绝，有的飞扬跋扈，脸上满是欣赏艺术的优越感。
　　展越从来将自己定为艺术门外汉，在遇到高洋之前，他不关心艺术，更不会思考艺术是什么，或者艺术能为普通人带来什么这样的高深问题。若是当着楼下那些侃侃而谈的人的面，他绝不敢进行任何形式的评头论足，因为稍稍说两句，仿佛就会被投以那种你真是太外行了的目光。好几次对着画作直抒胸臆，都是在高洋面前，好像对着他说，自己就没有什么畏惧。
　　此时，高洋也在看楼下的人群，他将两只手架在走廊的栏杆上，一只手拿着矿泉水，一只手放松地垂在一旁，可以看见手腕和手背上的淡色的伤痕与青筋。
　　“刚才那个James，是不是你说很讨厌的客户？”展越看着高洋的手问。
　　高洋转过身，靠在栏杆上，只见他猛喝两口水，然后将空瓶抛向远处的垃圾箱。
　　瓶子在垃圾箱外沿晃了一下，然后当的一声掉了进去。
　　“就是他。”高洋说。
　　“那种很难伺候的甲方？大半夜打电话开会吗？”展越好奇道。
　　“那倒不是，”高洋在想事情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微微歪头，“广义上讲，他很热情。也没要我做什么，他以高价买了我的画。但是言谈举止让我不舒服。”
　　“怎么不舒服？”
　　“你还记得我那晚喝得站不起来吧？”高洋说，“就是跟他喝的。“后来他约我看展，还当着学生的面，跟我动手动脚，我没给他好脸。那次我老板也在，总之都很不愉快。”
　　展越哦了一声，听明白了。心想这说白了是带点潜规则性质的约会，哪个圈里都多少有点。现在大环境比较功利，投怀送抱的多，卧薪尝胆的也有，但毕竟是法治社会，太恶劣的那种就逐渐减少了。
　　“那你是不是很多人追？”展越问。
　　高洋啊了一声，“怎么忽然问这个？”
　　展越指了指展馆里面，刚才偶遇James的位置，“我觉得他就是想追你，没什么恶意。”
　　高洋没说话，神情似乎并不意外。
　　“所以你是很多人追吧？”展越有点心虚，他看高洋对James的态度的确不好，也生怕自己爱上的是一个直男。
　　高洋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我有什么好追的，我这个人很没意思的。”
　　理论上讲，高洋确实不算“好追”。因为他每天除了画画就是上课，冷又闷，话少，脸上永远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说白了是难投其所好，不知道此人的突破口在哪里。换句话说，高洋这种人是不能追的，因为追这个字，是带有攻击和侵略性的，所以如果不是由衷地欣赏他，想了解他，仅凭皮囊或一时的好感就想去攻占他，是完全不能得逞的。
　　“为什么问这个？”高洋见展越不说话，便问。
　　“我瞎猜啊，是不是追你的肯定都是些青年才俊，张口闭口就是琴棋书画，天文哲学这种，上流社会的人。”展越问。
　　高洋听后颇为惊讶，“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展越嘿笑，“瞎猜。”
　　高洋直起身，无奈地摇头，“没有。”
　　“哦那就好。”展越拍拍心口。
　　高洋一愣，“啊？”
　　“我是说，挺好的。”展越不敢看高洋，不过看样子，刚才银行卡密码的事情算是过去了。展越在心里松了口气，眼看着离闭馆时间还有一段时间，“再去看看吧，里面还没看完呢。”
　　高洋一听见要回去，神情先是有点犹豫，很快转为平静，“不会再碰上了吧？”
　　“不会吧，”展越也笑了：“哪能这么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