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明镜悬》山色暝

15、第 15 章 相看两厌

　　八川喜被捆住，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芫花问：“姐姐，我们要怎么处置她？”
　　袁维君答：“杀人偿命，她害死了五百三十四个人，应该死五百三十四次。”
　　八川喜听了立马喊道：“有本事就杀了我，我才不怕呢！”
　　天鉴问：“真的要杀了她？”
　　袁维君说：“她有八百年修为，就这么放了她，以她的性子肯定会报复，届时会害死更多人，不如收了她八百年修为，让她在凌水从头修炼，如何？”
　　芫花不同意，“那她修炼百年后有了法力还可能会报复啊？”
　　八川喜大喊：“要我的修为就拿去，别假惺惺找借口显得你们多正义！”
　　“你以后还会害人吗？”好歹相识一场，天鉴有些不忍心。
　　八川喜狠狠瞪了他一眼，答案很明显，会。

　　袁维君思索了一番，她始终相信因果报应，天道有轮回，“就取了她的修为吧，天理昭昭，她或许没有再次修炼成功的机会了。”
　　姐姐那套道理又来了，芫花有些生气，方才她们差点死在八川喜肚子里了。
　　八川喜哼笑一声，说：“要拿就拿，做什么一种审判的语气，不过就是只妖，真当自己是天上的神仙呢！”
　　天鉴情感上觉得袁维君是对的，但是又觉得她这样做有些绝情，心里有些不舒服。毕竟修行不易啊。
　　“如你所愿。”袁维君说，“天鉴，把你身上的夜明珠给我。”
　　她施法，把八川喜的修为吸出而后注入到了夜明珠里。

　　失了法术的八川喜变回了原形，在地上扑腾。袁维君抓住黑鲤鱼，把它放入了河中，“八川喜，重来一次，希望你好好修炼。”
　　鱼儿摆着尾，波动水纹，很快消失不见了。

　　手里被注入了八百年修为的夜明珠很冰冷，袁维君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太过无情，但她还是这样做了。
　　“芫花，你来，我将这里面两百年修为传给你。”袁维君说，“是我不好，害你受伤了。”
　　“好！”姐姐真关心我！芫花又高兴了起来。

　　给芫花输了修为，袁维君自己也吸收了两百年修为，她们耗费精力施法救人，拿点罪魁祸首的东西疗伤理所当然。
　　剩下的这四百年修为，给天鉴好了。
　　天鉴推了推夜明珠，“我不想要，还是你拿着吧。”
　　袁维君岔开话，“事情办完也到了分别的时候了，你往后有何打算？”
　　“还不知道。”
　　“天鉴，你是山中猛兽修炼成精，修为法力不低，但仍旧善良纯真，我很喜欢，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同前行？”袁维君真诚地问。
　　怕芫花不同意，她接着凑到芫花耳边，小声说：“我想养只猫，不碍事的。”
　　芫花嘟囔：“姐姐喜欢就好。”
　　天鉴把她们的话都听在了耳里，他才不是猫呢，“就此别过吧。”
　　“那好吧，有缘再会，这颗夜明珠我先替你保管着，你想要的时候随时来取。”

　　“爹，求您了。”岳复生的声音有些嘶哑，在晚秋时节，他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
　　岳奇开了门，从儿子身边走过，像是没看见他似的。
　　岳复生的继母张巧娘拉他起来，他一下子甩开了，“我每天跪两个时辰，跪到爹同意为止。”
　　“复生啊，你别拿自己身体置气啊。”张巧娘苦口婆心，“落下病根就坏了。”
　　“如果不能跟琳儿在一起，我就如同行尸走肉，这幅躯壳要着又有何用！”
　　“你爹不许她进门，你让她做个外室，好生养着，不也是能在一起吗？”
　　岳复生的语气坚定又忧伤，“我想娶她进门，做我明正言顺的妻子，娘，您也是一个女人，您明白的。”
　　张巧娘感慨，“我懂，可是你爹是郡守，如果你娶了个戏子，你爹颜面何在？”
　　“娘，我意已决，求您在我爹面前说说话吧。”

　　张巧娘虽然是岳复生的继母，但也照顾了岳复生好几年，有情分在，她先前就已经劝过岳奇了，可是岳奇勃然大怒。
　　“他是幼子，又生得伶俐，从小我便百般疼爱，要什么给什么，大了些不爱读史学经我也随他了，后来说要去游历我也替他安排了，就是一次次纵容让他无法无天了，这一次我再也不能退让。”
　　张巧娘觉得丈夫说得很有道理，郡守的公子怎么能娶一个戏子？岳复生尽读些话本戏说，才有了今日不顾所有人反对要娶戏子的事情。

　　薛致琳已经到上郡五天了，她被岳复生安排在一个小院，他说无论结果如何，七天后都会回来的。
　　薛致琳焦躁不安，无法入眠，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只能哼唱着那出《姻缘错》，那出岳复生暗暗表明心迹的戏来平复心情，期待有一个想戏台上那样美好的结局。

　　《姻缘错》讲的是县令公子梁勤在酒楼帮助了被食客戏弄的卖唱女玉瑶，两人互生好感，却遭到了梁勤父母的反对，心灰意冷之下，两人决定投河殉情。
　　他们在河边巧遇了相似遭遇的谢琬和祝三。贫穷善良的货郎祝三救下了富家小姐谢琬，两人互生爱意，但两人的爱情同样不被父母允许，私奔无处可去决意殉情。
　　彼此境遇竟如此相似，他们商量之下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各自归家后，梁勤娶了谢琬，相敬如宾，只做名分夫妻，玉瑶和祝三也是如此。
　　三年后，祝三在梁勤、谢琬的资助和玉瑶的帮助下，经商有成，梁勤也高中榜眼，完成了与父母的约定，同谢琬和离了，如此，两对恋人战胜世俗偏见，成功在一起了。
　　这是一个美好圆满的故事，薛致琳也希望她的爱情能有一个幸福的结局。

　　第八日，岳复生回来了，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出现了。
　　薛致琳心疼不已，“复生。”
　　岳复生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手都十分冰凉，“琳儿，我爹答应了。”
　　苦涩的泪水流落，薛致琳把他扶到椅子上，替他揉膝，“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名分她不在乎。

　　刚进腊月就下了一场雪，芫花穿着棉袄，戴了毛绒绒的披风，整个人都缩在了衣服里。
　　浓烟一阵阵，呛得她咳嗽了几声，“姐姐，好多烟。”
　　袁维君蹲在地上，使劲吹着瓷盆里的碳，她头上和脸上占了灰，“有烟就是燃了，快好了。”
　　“施个法术嘛。”
　　“我想着亲手做，好了。”袁维君端了盆过来放在芫花脚边，“擦擦脸，没烟了。”
　　芫花拿出缩在衣袖里的手，抚去袁维君头上的灰，“谢谢姐姐。”
　　袁维君用手帕擦了擦脸，她从前是个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亲自生火烧炭了，很有成就感。

　　“应该是姐姐谢你了，说好离开的，又食言了。”袁维君还是担心薛致琳，所以来了上郡。
　　当时薛致琳问她能不能答应岳复生，袁维君想着自己的事情，劝她及时行乐，但是她却忽略了人的复杂与脆弱，这种超脱世俗、跨越阶级的爱情注定得不到祝福，薛致琳不一定能抗住。

　　芫花的手暖烘烘的，心也暖烘烘的，“这里也不错，反正十年五十年，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眨眼的事。”
　　袁维君并没有去打扰薛致琳和岳复生的生活，她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
　　她也好奇，薛致琳和岳复生能像《姻缘错》那样有一个美满的结局吗？苦命的恋人成功在一起之后，新的故事会是怎样的呢？
　　呼呼一阵风，雪花飘进屋里，袁维君关了门。

　　薛致琳进了岳家门，成了岳复生的妾。但是岳家人都对她很疏离，他们看她一眼，都是看在岳复生的面子上。
　　薛致琳不在乎，她只要能和岳复生在一起就好，可是岳复生却不这么想，他要薛致琳得到家人的认可，他要薛致琳主动讨好父母哥嫂。
　　两人有了矛盾，但也吵不起来，他们珍惜好不容易一起的机会。
　　薛致琳只认岳复生，能和他在一起，其他的都忍的。
　　岳复生跪了那么久才得了父亲同意，才得了名分，他要她真正融入这个家。
　　“复生，我们就是一个小家啊。”薛致琳说，“他们不接纳我，我融不进去。”
　　“我们是一家人，只要爹看到你的真心，他会接纳你的。”

　　岳复生虽然嘴上安慰薛致琳，但心里没底，父亲是个很固执的人，他又没有营生，都是倚仗父亲，想要搬出去，父亲不会同意。可他又不能亏待了琳儿。
　　再三思考下，岳复生还是向父亲说了，岳奇答应了，条件是要娶了他挑好的正妻。
　　岳复生娶妻那天热闹非凡，薛致琳独自在后院小屋里，听着欢声笑语。
　　岳奇说到做到，买了座府，又给了两间好铺子。他们搬出来住了，经营着铺子也过得自在，平淡幸福。

　　岳复生的正妻吴惜是岳奇同僚的女儿，不妒不争，是个贤淑的妻子。
　　吴惜待人接物周到，她的温柔似水，柔软有力，慢慢渗透进了岳复生。
　　他们相伴相行，薛致琳看在眼里，她不能妒忌怨恨，只能安慰自己那是父母之命，日久生情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薛致琳从前总是认为岳复生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正义善良，尊重下九流，不慕权贵，敢做敢当，任何人都不能和他相比。从何时起，她开始把他看作一般人了呢？

　　袁维君看着，可怜薛致琳，原来那些海誓山盟至死不渝的誓言里是可以容下第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