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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不识(二) ...


  •   他们一路问路,明日再走十几里路,便到京城了。

      天地为床风餐露宿的,养尊处优的少爷硬是忍了下来。

      王弗瞻坐在火堆旁,手里持着一只烧鸡,嘴角油腻吃相粗鲁。

      一口一个好香好吃的。

      枯藤老树上,一具淡漠的目光正注视着他。

      两日相处下来,余清和觉得身旁这个身强体壮的尚书之子,实在是天真烂漫没有心眼。

      “王弗瞻”忍不住笑着问他,“你几岁了?”

      “六岁啊,嘿嘿!”王弗瞻向他呆呆的傻笑着。

      “嗯看出来了。”

      余清和合上了沉重的眼皮,却不是因为想睡了。

      他睡得总是很浅,一晚上能醒来十几回。

      过了短暂安详的一阵,些许窸窸窣窣的声音绕着他的清幽。

      “呃!”

      余清和抬眼,向左看去时,被眼前的王弗瞻吓了一跳。他来不及反应,身子就往下倒,双腿卡着树的王弗瞻他伸出手拉住了他。

      “啊小鱼!”

      “嘿嘿没掉下去吧。”

      他这个傻大个力气太大,把余清和硬是拽了回来拽到了自己这边。

      “啊啊啊啊啊啊!”

      却没想到恒心不稳。

      枝梢乌鸦孤鸣一声。

      二人双双从树上掉了下来。

      余清和双手撑地,凝视着眉目紧皱的王弗瞻。他的腰被王弗瞻的手臂禁锢着,不得动弹。

      “手松开。”

      王弗瞻本还在咿咿呀呀说这疼那疼,听到这话睁开眼,才发觉自己一手搂人家腰一手摸人家背得。

      “哦,对不起啊”他抿着唇,有些羞愧,松开了自己的手臂,“我想拉你来着的。”

      余清和这才得以起来,他微微凝眉,脸上有种淡淡的嫌弃。

      转过身走了几步就听到王弗瞻喊他。

      “你去哪里啊?”

      “洗衣服。”

      王弗瞻嘟囔起嘴,低头难过一瞬。

      他原本是想上树逗逗余清和,却没想到吓到人家还一起摔了下来。而自己的双手又是吃过鸡又是爬过树的,刚刚还抱着余清和,肯定弄脏了他的衣服。

      他连忙赶上来余清和的步伐。

      “我也去。”

      到了河边,余清和解下了自己的外衫,留着一身素白里衣,墨发一泻及腰,左右腿往一个方向叠交而坐。

      他将衣袖往上叠好,果真用着清水开始洗了起来。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服。”王弗瞻蹲在他旁边,低头洗着手,根本不敢看向余清和,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没事,反正也好几天没换衣服了,正好洗洗。”

      王弗瞻抬起眼眸,望着余清和的侧颜。

      颚线明朗,鼻梁挺拔。从颈脖连到肩颈处的骨头,在朴素单薄的白衣下生生的凹显出来。

      随着他双手搓揉洗衣,水波幽幽涟漪。拎起衣裳,水滴流过那窝陷的合谷穴与分明的骨节,只一瞬,而又浸湿于水中。

      王弗瞻瞧着他这双手,觉得美艳的极为罕见。

      “明日见到我爹娘,我让他们给你弄身衣裳,给你挑最贵最好看的!嘿嘿我爹有的是钱。”

      余清和朝这个没心没肺的傻大个浅浅一笑。

      ……

      第二日正午,他二人便进了京城。

      “哎什么东西啊。”

      原是一张布告被风吹来,吹到了王弗瞻的脸上。

      余清和瞥了一眼过去,发觉那是张寻人启事。

      “这上面的人长得有点像你啊”余清和道,“还赏黄金万两呢,你还挺值钱的。”

      王弗瞻当真是个孩童性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他才识几个字,听余清和说得这句话以为是要将他卖了。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要把我卖了?”

      眼看着王弗瞻拂袖离去,那张布告被丢在地上。

      余清和一时都忘记刚刚发生了何事,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哼!”

      “不跟你走了!”

      他赶忙上前拉住王弗瞻,好言相待,这才讲了个明白。

      余清和执意要送王弗瞻回尚书府,是因把他当恩人,知恩图报总是没错的。

      他对王弗瞻温柔的笑着,像哄孩子一样,盼望他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哦好吧。”

      他松了一口气,跟在王弗瞻身后走了两步,王弗瞻突然停下,自己撞到了他的背。

      那背可谓是如铜墙铁壁般的厚实,撞得他额头还有些疼,

      没等晃过神来便听这个傻子道:“从现在起,你要牵着我的手。”

      余清和扶着额头,一脸诧异。

      王弗瞻把他手拉过来,成功做到让他牵着自己的手。

      他微微俯下身子,高大的身躯让余清和觉得不适。

      但偏偏王弗瞻有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正天真无邪的看着他。

      “不准离开我。”

      ……

      “少爷?”

      “少爷回来了?”

      “真的是少爷!老爷、老爷!少爷回来了!”

      余清和看着尚书府的门面,何其的大方得体。

      他该离去了。

      王弗瞻看他松开了自己的手和将要离去的背影,连忙挡住了他的去向。

      “你不准走,说好不离开我的!”

      “你救我出来,我送你回家”余清和微微呼出一口气,“我们两清了。”

      “啊嗯——”

      “别闹了,我该走了”

      王弗瞻这个傻子的眼眶里布满了泪水,直接抱住了余清和。

      “不要你走、不好你走嘛呜呜呜呜——。”

      尚书大人与尚书夫人赶来时,便看到门口这一幕,气得血差点没喷出来。

      他们的傻瓜儿子正抱着一个瘦弱姑娘,哼哼唧唧的求着人家不要走。

      王弗瞻哭得老大声了,引来了一堆围观的百姓。

      “王大人!你家少爷这回怎么带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回来啊?”

      “尚书府该办喜事咯!”

      王尚书气得直跺脚,尚书夫人直接晕了过去。

      “夫人!”

      场面那叫一个混乱!

      “看看看什么看!关关关关关门!”王尚书说话都不利索了。

      王尚书眼看家丁把门关上,却没拉门外相偎相依的二人进来。

      “你们在干什么啊!”

      “把那小崽子和他那女人也拉进来啊!”

      家丁这才把二人拉了进来。

      一回府,王尚书和缓过来的尚书夫人还没骂他一句,他边倒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眼泪铺天盖地的流,哭喊着:“我不要小鱼走!小鱼不能走!不能呜呜呜呜呜!”

      “娘,娘呜呜呜——”王弗瞻抱上尚书夫人的大腿。

      王尚书眼睛瞪得火冒金星,四处打量着,大口喘气正往屋里要寻件趁手的东西。

      等他出来时,听到他的傻儿子说得话,连手带棍的都发起了抖。

      “我喜欢小鱼!”

      “娘,我要娶他!呜呜呜我要娶她!”

      “我只要小鱼呜呜呜呜呜我,小鱼别走!”

      王尚书差点晕过去,四个家丁门扶着他,咬牙切齿的骂道,“你要气死我啊!”

      *

      尚书夫人拉着余清和的手,一同坐在于大堂。她这一细看才发觉余清和不是个姑娘,但当时远看是极像的。

      “孩子啊,你叫什么名字?”

      “余清和”余清和思索片刻后道,“余音缭绕的余。”

      尚书夫人点了点头,第一眼起便觉得余清和很是顺眼,又问,“不知何方人氏家境如何?”

      “我无父无母,年十七,有一师父从小养我,但不幸……”余清和低下头,暗自编着身世,“家住南方。”

      “好。”尚书夫人和蔼的露出了笑容,摸了摸他细瘦的手,想着背景算干净的,就是苦命了些。

      这时,王尚书垂头丧气的走了过来,狠狠锤了一击柱子。

      “老爷?”尚书夫人起身。

      只见王尚书闭上眼。

      尚书夫人的脸霎然失色,坐下,仍是惊魂未定。

      余清和并不懂他二人的交集。

      “清和,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本性纯良的好孩子”过了良久,尚书夫人握住了余清和的双手,较为难言的开了口,“小宝呢是老来得子,郎中说他这个脑子是天生的,再怎么用名贵药材也只有六岁的心智……他、他就是傻了些,但心底是善良的,也有孝心。”

      “你若肯愿意,我和他爹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尚书夫人说着说着便哭了出来,”我们这都老夫老妻了,不知哪一天脚一蹬就下辈子去了,可到那个时候小宝谁来护着啊!礼部虽不比户部银钱多,但包你们衣食无忧总是可以,小宝他哪知道什么?房契地契、元宝金银,不还是要由你来掌家?在你口袋里?”

      听着尚书夫人一字一诺般珍重的肺腑之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还是推开了尚书夫人的手,转身离去时王尚书喊住了他。

      “那小崽子,要死要活让你留下来要跟你过一辈子。”

      “孩子,我们也是没办法呐!”王尚书抬起眼,满脸的无奈,“现在外面都传遍了,说这小崽子出去拐了个漂亮媳妇回来,我、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啊!”

      余清和看着尚书夫妇,无奈的摇了摇头。

      “见谅。”

      眼看他他径直跨出堂门,尚书夫妇相视一眼。

      随后,一方白巾捂上了余清和的口鼻。

      再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红妆满目。

      烛火慢摇。

      他靠着床板,难以动身分毫。

      这是下了几日的软筋散,我竟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那桌上有着喜服,金冠宝饰,还有两对金锁链。

      凉风拂动他鬓角的青丝,少年的脸上满是忧愁。

      其实他很想把这那件喜服撕碎,把桌上的金冠宝饰推翻,把尚书府的红妆全都烧了。

      好像他这一生来,都没有自己能选择的时候。

      他的命运,向来任人宰割。

      师父,我要成亲了。

      师父,是不是我太善良了?

      之后,余清和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一片的湛红。

      然后有人掀开了这片湛红。

      他看到了一张模糊的脸与一身素白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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