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人》划一根火柴

23、第二十三章

　　上午不用回学校，陈澈又睡不着，硬是醒着挺到了九点多才从床上爬起来，起来之后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满脑子都是昨天那个梦，并且清醒过来之后比在梦里还要羞耻得多。
　　啧，真不知道下午去学校要怎么面对段星。陈澈烦躁地扒拉了两下头发，跳下床去洗了个澡。
　　陈月琳他们还没回家，他洗完澡之后在房间里没什么目标地走了两圈，扯过校服穿上，决定去外面吃个饭就回学校。
　　出门之前他犹豫了一下，又回屋拿了上次买的碘伏和几包棉签，一起塞进了书包里。

　　可能因为昨天下过雨，今天的气温明显又降了一个度，冷风毫无章法地从四面胡乱吹过来，陈澈饿着肚子感觉更是浑身都冷透了，随手就拉开旁边一家餐馆的玻璃门走进去，暖意扑过来的时候他舒了口气。
　　还没看清楚这家招牌上到底写着什么，就听有人叫了他一声：
　　“嘿！这么巧！你怎么也来这儿吃？”
　　李沛正自己坐在一张桌子前，身上穿着暖和的加绒卫衣，看见他进来很高兴地笑着挥了下手。
　　陈澈走过去坐在他对面，“你吃什么？”
　　李沛很积极地报菜名：“牛肉汤，牛肉馅饼，麻酱火烧，卤蛋……”
　　陈澈一举手打断他，“得了，照着你的打对折帮我点一份，我睡会。”说着他就胳膊一伸趴在了桌子上。

　　李沛嘟嘟囔囔又说了些什么，陈澈没听见，昨天睡得不好，他现在脑子里还在嗡嗡响着，也不知道在桌子上趴了多久，陈澈感觉马上就要睡着的时候，鼻子里钻进一股香味。
　　空了一上午的胃顿时被唤醒了。
　　牛肉汤热乎乎的，这种天气吃正好，陈澈闷不吭声地喝完最后一口汤，李沛朝厨房那边又喊了一声：“姐姐，再来一份牛肉汤打包带走！”
　　那边有个阿姨答应了一声，陈澈皱眉看他，“这么一桌子都不够你吃的？你是不是甲亢？”
　　“你听听你这张嘴，我就不乐意跟你说话，”李沛抱怨道，“又不是我吃，我带到教室给季言吃的。”
　　“季言？”陈澈看了眼时间，上午十点半，“她这么早去学校？”
　　“她每次赶上周末休息都只休半天，第二天照样六点半就到校，”李沛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有个如此刻苦的女朋友是什么感受？……算了我和你这只单身狗说什么。”
　　“滚。”陈澈付了钱，穿好外套出门。
　　“哎！你不等我会儿啊？”李沛喊道，“良心呢？”

　　陈澈在门口站了会儿，又关上门走了回来，李沛很感动地说：“我就知道我们澈哥还是残存一点良心的。”
　　陈澈却不搭理他，把书包放在桌子上拉开拉链，把里头的碘伏和棉签拿出来递给李沛，“拿着。”
　　“干嘛？”李沛一头雾水地接了过来。
　　“我下午不去学校了，”陈澈拉好书包甩在肩上，“你拿给段星。”
　　“靠，你又逃自习，”李沛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突然反应过来，“给段星？他怎么了？跟人打架受伤了？”
　　陈澈没说话，李沛眼睛一瞪，大声说：“不会是你俩打架了吧？”
　　“你再大点声，”陈澈瞅他一眼，“马上整条街都知道了。”
　　“我靠，”李沛压低声音，还是一脸震惊，“你俩真打架了？为什么啊？前两天不是还挺好的吗？”
　　陈澈啧了一声，“少管两件闲事儿你说不定能多活两年。”
　　“陈澈你快去买点药把自己那张嘴毒哑了行吗！”李沛眉毛挑起来，又瞅瞅手里的碘伏，“打完架转头就给人送药，真搞不明白你。”

　　陈澈也搞不明白自己。
　　本来他已经做了一上午的心理建设，刚才吃饭的时候也一直在跟自己说，下午见到段星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还跟以前一样。但等他吃完饭，真的要去面对“回学校见段星”这件事的时候，一下子又发憷了。
　　一想到段星，他就满脑子都是昨晚的梦……早上从梦里醒来时那种害怕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他不知道等会儿再面对段星那双跟梦里一样乌黑的眼睛的时候，自己会有什么反应。昨天已经把人家推到地上坐着了，今天别干出什么更过分的事儿来，那段星估计真的要揍他了。
　　当然，他也不怕被段星揍一顿，如果揍一顿就能好他也愿意挨着，关键是，这已经不是动个手打一架就能彻底抹去的事情。
　　陈澈沿着路一边走一边叹气。

　　陈月琳是晚上八点多到家的，打开门的时候客厅一片漆黑，她把包放在门口的柜子上，伸手把墙边的灯打开了。
　　灯亮起来，她一边换鞋一边随意地往沙发上扫了一眼，顿时愣住了，“小澈？你怎么在家？”
　　正昏昏沉沉在沙发上睡着的陈澈被灯亮得睁不开眼，伸出胳膊搭在眼睛上，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声：“困。”
　　“困你怎么不回屋里睡？”陈月琳走过来打了他胳膊一下，“请假了没？我跟你们邱老师说一声？”
　　“请过了。”陈澈说，他在微信上给枫姐请假的时候，枫姐还说让段星晚上给他送今天的课件，他赶紧拒绝了并保证明天去学校肯定把课都补上
　　陈月琳又看了他两眼，在沙发上坐下，问了一句：“怎么了？不舒服？”
　　陈澈叹了口气，等眼睛慢慢地适应了亮光，把胳膊放下来问了一句：“妈，几点了？”
　　陈月琳看了一眼手机，“快九点了。”
　　“我一会儿出去走走吧。”陈澈撑着沙发坐了起来，感觉睡得浑身哪哪都拧着疼，跟刚和人打了一架似的。
　　“真没不舒服？”陈月琳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倒是不烫。”
　　“真没事儿，”陈澈笑了笑站起来，“就是昨天没睡好。”
　　陈月琳没再多问，站起来走到门口把外套脱下来挂好，冲走回屋里的陈澈说了一句：“你爸一会儿回来，让他路上给你捎点吃的吧。”
　　陈澈这一下午都躺着没动弹，现在感觉不是很饿，但是不吃又怕陈月琳担心，只好答应道：“好嘞。”
　　“那就烤冷面吧，”陈月琳拿出手机联系陈爸，嘴里说着，“我有点儿想吃烤冷面了。”

　　陈澈回到屋里想换身衣服，脱衣服的时候随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段星居然在六点多的时候给他发过一条消息：
　　-你在哪？怎么没来学校？
　　很平常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的语气。
　　陈澈犹豫了一下，回了一句：在家呢，没事儿。
　　点了发送之后他又有点后悔，这句话看起来太冷淡，不知道段星会不会多想，于是他又加了一句：明天我就回学校了。
　　回完之后他叹了口气，从衣柜里随手扯了件衣服出来穿上，穿好以后才发现这是之前段星穿过的那件衬衫，又一把脱了下来，拿了另一件穿上。

　　客厅外面响起敲门声，陈澈愣了愣，老爸这么快就回来了？估计让他买烤冷面的消息都没看到。
　　他拉开房间门往外看，陈月琳正好也过去打开大门，然后下一秒他就猝不及防跟门外站着的段星对视了。
　　陈澈拉着门把手一下子不知道是出是进，段星扫了他一眼就转开视线跟陈月琳笑着去说话了，陈澈皱了皱鼻子，把门在身后关上，迈着自认为无比自然轻松的脚步走到客厅坐下。

　　“今天下晚自习这么早吗？”陈月琳拉着段星走进来，关上门问，“吃点夜宵不？我让你胡叔多带一份烤冷面回来，我记得你不吃香菜是吧？”
　　陈月琳说着就拿出手机，段星赶紧拦了一下，“不用，阿姨，我不饿。”
　　“那就买两杯酸梅汤，咱俩一人一杯，我都馋一天了，”陈月琳笑了笑给陈爸发信息，发完之后收好手机，又问段星，“怎么回来这么早？今天学校有事吗？”
　　“没，”段星偏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陈澈，“我来给陈澈送作业。”
　　“让他自己过去拿不就得了？胳膊腿儿都全乎的。”陈月琳笑了笑拍拍他的胳膊，“坐着去吧，胡叔一会儿就回来。”

　　陈月琳去书房继续忙工作了，段星单手拎着书包在门口站着没动，过了一会儿，陈澈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过去伸手拿了他的书包，“你什么时候也会逃课了？”
　　“没逃，”段星跟在他身后走到客厅说，“请了假的。”
　　“那你请假做什么？”陈澈把他的书包放在沙发上，坐下来伸手拿了个抱枕抱着，抬眼看他。
　　“……来跟你聊聊。”段星也在他身边坐下。
　　陈澈一瞬间心里紧张了一下，扭头看着他，“聊什么？”
　　段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表面看起来还是一派平静，但陈澈就是能感觉到他也在紧张。
　　“你为什么躲着我？”段星过了很久才问出这么一句。
　　“我没有。”陈澈马上说，虽然他确实有点害怕看到段星……但是他并不想让段星也这么觉得。
　　段星看了看他，眼神里全是不相信，“那你昨天为什么推我？”
　　又是这个问题，陈澈觉得很头大。
　　“我……”他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段星打断了，“再说什么因为喝多了我现在马上就走。”
　　陈澈张了张嘴，又慢慢闭上。

　　段星安静地坐着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回答，叹了口气说：“陈澈，你要是不喜欢……我碰你，你可以告诉我。”
　　陈澈心里一跳，一下子坐直身子，“我不……”
　　“没关系，我不会觉得有什么，”段星扭过头看着他，眼睛里一片明晃晃的澄澈，他说得很平静，也很真诚，“之前……一声不响地就离开了七年，我很抱歉，很多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但是现在既然回来了，我不希望还跟你……有什么隔阂，你明白吗？毕竟我们分开了这么久，很多你习惯的事情我可能已经不知道了，总之，我如果做了什么你不高兴的事情你就直接告诉我，我以后会尽量改的。”
　　这一番完全出乎陈澈意料的话说得他心里一会儿酸一会儿甜，他愣愣地和段星对视了一会儿，眼眶泛起一阵热腾腾的酸楚。
　　他赶紧低下头“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有点儿害怕再张嘴时会直接带上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