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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31章 思无邪 ...

  •   余汉年原本是不愿意跟别人家一块过中秋的,这是自个儿家里的节日,怎么说他们跟冉家非亲非故的,总有些奇怪。可来到这,他就想起上回雁书生日来的那群同学们,他都有点说不准自己究竟喜不喜欢热闹了。
      冉家人对他们很好,好得有那么一点越距,整得跟亲家见面似的,尤其是冉青笺跟雁书之间那种晦涩难明的气氛,像朋友,却比朋友更亲近。他懒得琢磨现在年轻人交友的方式,自顾自地抱着桑葚酒喝,这酒还是他五年前酿的呢,珍贵。
      余汉年上了年纪后很少这么晚睡过,别人眼里他活得很洒脱自我,这么多年来没人陪着照样自己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按邻里的说法,活到现在他已经没什么可在意的:妻子早逝不再娶,儿子儿媳也死了,一家人就剩一个准备考大学的孙子。爷孙俩并不算相依为命的关系,隔好几年才见一次面,只是血缘纽带在这里摆着,眼睛一闭一睁日子也就这么流逝了。
      余汉年还年轻的时候,是初塘镇媒婆踏破门槛的对象,可他誓不再娶,等到雁城有了雁书后,一家人也把户口迁到几千里外的滨市定居下来,雁城跟余汉年提过很多次要把他接过去一起住,余汉年却说人不能忘记故乡,两人不止一次起过争执,总是不了了之。
      但他看到儿媳抱着肉嘟嘟的小孙子一脸幸福的模样,忽地就觉得不如随他们去吧,让自己这一代留在这故土,做个断念。代马依风,总有人需要落叶归根。
      大半辈子过去,老头得过且过,自行车用了四十年也不换,家里堆砌了一堆上世纪的旧报纸,钱攒了几十万也没地儿花。本来觉得雁书以后还有他爹陪着,没想到雁城也死了,时隔三年他见到儿子的第一面就是雁书手里抱着的骨灰盒。
      如今看到冉家一家子幸福和睦的样子,思绪不知觉就飘远了,模糊之中他仿佛看到妻子盘着长发在院子里用搓衣板洗衣服的背影,雁城背着书包去镇上的小学,兜里揣着他塞进去的两块钱,是一周的零食费。
      酒意上头,余汉年不禁开始想万一不久之后自己也两眼一闭嗝屁了,留雁书这孩子孤零零地待在世上,多没道理啊……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把冉家人吓了一跳,冉晚川让吴伯煮点解酒汤来,余汉年强硬地说自己没醉,没过一会儿竟是直接在凉亭睡着了。
      “雁书宝贝,你爷爷喝醉啦。”林霞双颊绯红,朝雁书招手。雁书赶忙跑过来,满脸无奈地看着余汉年趴在栏上嘀嘀咕咕。
      大家也都困意席卷,林霞便盛情邀请余汉年和雁书在这暂住一晚,等明早再送两人回洪石村。
      雁书和冉青笺费力把余汉年带回客房,要说房子太大也有不好的地方,两人费劲架着百来斤重的老头从中庭走回房间,费了将近十五分钟时间,累得汗流浃背。
      大家都各自回房,林霞住在三楼主卧,冉晚川一家在二楼的两间主房,余汉年独占二楼客房,吴伯睡在一楼的管家房里,整栋房子分配下来,雁书能去的地方就只剩下冉青笺三楼的房间。
      “来。”冉青笺见雁书站在房门外踌躇,攥着他的手腕推开门把人带进房里。
      雁书这几天被余汉年赶出来住都是规规矩矩地睡在客房,这回他也是头一次进冉青笺的卧室。一是拘谨这是在冉青笺而不是自己家里不敢过于放肆,二来是觉得他跟冉青笺之间并不像其他情侣那样需要这么多过于亲密的生活去维系感情,只是夜里点燃一把火接吻、拥抱、诉尽衷肠便足以抵御寒冬。
      两人都不是欲望缠身的人,相反,似乎早就跨过了年轻人干柴烈火的时刻,他们之间更像是一种平稳而深刻的依存关系,对彼此的需要是存在即希望,无需确认,他们永远都会在对方身旁。
      冉青笺房间布局简洁清雅,家具都是清一色的米白,床头玻璃瓶里插了一束暖色调的洋牡丹,很有卧室主人的风格。
      他们在巴厘岛一同拿下的洋槐木雕就放在床头最醒目的地方,花朵肆意绽放,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段永生难忘的旅行,这记忆将镌刻下对方的名字,直到骨骼化为灰烬。
      冉青笺洗完澡出来,看见先一步洗好澡的雁书蜷在被窝里,连头发丝都没露出一星半点,把自己裹成了一个春卷。
      “这样会呼吸不畅的,是觉得冷吗?我去开暖气。”他把被子从雁书脸上往下扯,露出少年的宽额星眸,黑发凌乱地搭在额前,眼尾还有些红,让人不禁呼吸一乱。
      雁书抓住他的手腕往下扯,把人拉到身旁抱住,头埋在冉青笺胸口闷闷道:“……不冷。”
      林霞说她信佛,身上的确有一股香火的味道,听吴伯说庭院还有一处佛龛。虽然冉青笺是无神论者,但自小熏陶在檀香的味道中,他选择香水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往木质调方向走。
      雁书被冉青笺清冷的檀香气息包裹着,枕头上、被单上,以及本人身上,全是这种安心好闻的味道,鼻间还有冉青笺刚洗好澡带出来的潮湿气,夹杂着沐浴露干净清爽的气味。
      冉青笺环住他的腰,在他额上烙下一吻:“我头发还没干。”说罢便要起身。
      雁书却先他一步从床上弹起来跑去浴室拿吹风机,少年身上只穿了冉青笺的宽松款衬衫,衣领大敞露出干净的锁骨。
      “我帮你吹头发,坐这来。”他示意冉青笺坐在地毯上,自己在床沿坐下,插上吹风机的电源,自己先在手上试了一下温度才把风口对上冉青笺的后脑勺。
      雁书的手有些凉,吹风机的暖风也吹不热,指间在冉青笺的黑发中穿梭,偶尔贴到头皮,凉得发麻。
      冉青笺想把这双手给焐热。
      雁书环着他的脖子,沉默不语。
      冉青笺感到颈上一热,似有泪落了下来。他捏了捏雁书的耳垂,扳着他的下巴给了一个漫长而深刻的吻。
      “想家人了?”他声音轻柔,似羽毛一般轻飘飘地落在雁书心尖。
      “我以前收养过一只流浪猫,养了六年,到后来它已经很老了,整天蜷在猫窝里睡懒觉。有天它趁着门没关好,从家里溜了出去,从此我再也没见过它。”雁书声音很闷,他嗓子有些疼,“听说猫狗这类有灵性的动物会在知晓自己即将去世时远离主人,避免人类伤心。其实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但它就是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我觉得心里难受,似乎是在经历了这么多场离别后有了一种预感,有人注定要走,我注定留不住。”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说起从前的种种小事,冉青笺静静地听着,把他往怀里带。
      说到最后雁书几乎已经费尽了前半辈子的口舌,冉青笺就这样将他的不安稳全部消受下来,安抚性地与他十指相扣。
      “但你不能离开我。”雁书说,“或者说,我已经没有办法离开你了。”
      他将雁书的手拉到面前,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亲他的无名指节:“我发誓将永世效忠于你,冕下。”
      黎明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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