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心》丞相大人

3、故人终归来

　　隔天在公司遇见赵思思，缪欢本不欲与她打招呼，结果，这嚣张至极的女人忽然转了性子，反常地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早啊，缪欢姐。”赵思思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着实令人讨厌。

　　缪欢比她大三岁这一点只怕要被她利用至死，一有机会就暗讽缪欢“人老珠黄”，花期不长。

　　缪欢不做声，根本不想接她的话。

　　赵思思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里隐约带着轻蔑和得意。

　　“新剧《野芙蓉》我演女一，与叶韶搭档，左总的意思。”

　　《野芙蓉》的版权，华夏影投与陈导谈了半年才勉强拿下，这样的小说翻拍，自带流量，谁演谁爆红。

　　缪欢自然是不想错过的，并且，她记得，她曾明确地向左允谦表明过意愿。

　　不久前，在他的授意下，陈导还与她讨论过角色。

　　然而，十拿九稳的情形下，左允谦却摆了她一道，转头将女一给了赵思思。

　　“那可真是要恭喜你了。”缪欢淡淡地道了贺，推脱还有通告要赶，转头就走。

　　赵思思站在她的身后，忍不住呸啐了声，“摆什么谱，靠爬床上的位，有什么了不得的。”

　　短短几年的时间缪欢就能在圈内混得风生水起，背后的绯闻自然没有间断的时候。

　　这样的话，旁人说起来可能极有杀伤力，赵思思说出来却极具讽刺的意味，因为，她确实想过爬上左允谦的床，可惜失败了。

　　拿到女一的戏份也在她的意料之外，但能在缪欢面前耀武扬威，这机会她绝不会放过。

　　缪欢没有理会背后张牙舞爪的女人，转头去了顾青青那里。

　　顾青青正训斥着新人，一派领导作风。见她来了，遣散了众人，笑道：“我的祖宗，不抓紧时间补觉怎么跑过来了。”

　　缪欢撇嘴，“我最近似乎是很闲。”

　　顾青青很懂察言观色，觉察到她的低迷，顺势说道：“公司体恤你，你瞅瞅，眼下的乌青粉都盖不住，人也瘦了几圈。”

　　缪欢笑而不语，这样的假话也就顾青青说起来脸不红气不喘。

　　代言，女一接二连三地被抢，看来赵思思是铁了心要与她作对。

　　顾青青拎出一袋零食和饮料，准备带着她到后期室大快朵颐。

　　在坏情绪面前，身材管理，容貌焦虑都不值一提。

　　“来听听你的新歌。今晚要在电台首播。”

　　“我还以为没那么快。”缪欢有些心不在焉，仿佛那歌不是自己所唱，提不起什么兴趣。

　　“这首歌想要表达的主题是什么？”顾青青窝在沙发里饶有兴致地问。

　　缪欢想了想，用两个字简要概括，“深情。”

　　其实她不太满意自己的演绎，不知为何，录音时她的状态并不好，始终游离在作词人想要营造的氛围之外。

　　“听说老板很满意这次的歌。”顾青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哦？他也有兴趣关注这样的小事？”缪欢哂笑。

　　顾青青忽顿，转头对着她意味深长地笑道：“话说回来，你与左家真是渊源不浅，先是遇见了左允白，现在又碰上了左允谦。”

　　缪欢瞟了一眼她，没有出声。

　　“你不觉得左允谦也挺好？”顾青青的想法自然是要劝她别在一个死去的人身上继续投入感情，“再说，左允谦妥妥的钻石王老五，与左允白长得又这样像...”

　　“是挺好。”缪欢敷衍着顾青青，不想她再继续絮叨，想起与左允谦晚上一起做过的那些极尽亲热而又隐秘的事，表面上却要装出满不在乎，一无所知的样子，这种感觉着实让她觉得怪异。

　　左允谦的性格与左允白不同，无论是高傲的，强势的抑或是玩世不恭的，通通只像面具，将他内在的真实性格遮盖的严严实实，他那双眼睛，太深太黑，即使是笑着，也无法让人感觉到多少真诚。

　　相处这么久，她依旧不能完全猜透他，看准他，她没见他对谁交付过真心。

　　当然，对她也没有。

　　只是，她的真心亦没有给过他...

　　晚上九点，左允谦刚结束了饭局。

　　电台女主持人娓娓的声音滑了出来，亲切而又热情地向听众打着招呼，他很少在车里听东西，他在的车厢，向来是绝对安静的。

　　司机正要关闭电台，却被他叫住。

　　缪欢的歌被排在首位，颇有隆重介绍的意味，溢美之词也十分明显。

　　这是左允谦第一次听缪欢唱歌，不同于她平时说话，熟悉的声音经过数道音频转换的工具，呈现的原来是这样的效果。

　　温暖，慵懒，带着一点点不经意的低哑，明明是在婉转地吟唱，却又像极了在幽幽诉说一个故事。

　　缪欢的嗓音，好似有种直指人心的魔力，尤其在这静谧的夜晚，恐怕没有几人能抵御这样的侵袭。

　　让她来唱片尾曲，果然是没有错的。

　　左允谦保持着沉默，靠在椅背上，侧头仰望着窗外的夜景，霓虹划过他挺直的鼻梁，微抿的薄唇，仿佛将眼底的晦暗照得灿然一亮。

　　“关掉吧。”他漠漠地说道。

　　乐声戛然而止，车厢里再度恢复一片宁静。

　　司机瞥了一眼后视镜，他知道只要去过左家大宅，左允谦的心情必然不会太好，这已经成为惯例。所以他问得很谨慎：“左总，您现在想去哪？”

　　左允谦往后靠着，捏了捏微微蹙起的眉心，终于显露出几分疲态来，简短地道：“回家。”

　　随后他给许海潮去了电话，吩咐她替自己取消原定的约会。

　　许海潮还在加班，调出了日程簿查看，有些为难：“可是夏小姐的秘书之前已经和我们约了几次，这次答应了又毁约会不会...会不会惹恼了她？”

　　“你处理。”

　　电话断线。许海潮早就见怪不怪，只是头疼要怎么去应付那位暴跳如雷的夏戚薇。

　　果然，即使她准备了充足的理由，还是不可避免地触怒了对方。

　　夏戚薇冷笑道：“左总好大的架子，替我转告他，下次华夏再想与我们公司合作，那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许海潮硬着头皮，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歉，然而收效甚微。她甚至觉得，左允谦此次的任意妄为会令华夏失去这个颇有价值的合作伙伴。

　　这边的夏戚薇刚刚挂线就听见身旁的人淡淡说道：“这么些年，你的脾气还是依旧那么坏。”

　　她兀自沉着脸，眼睛直视着车前方，随口问：“那又有什么关系？”

　　对方没有做声。

　　沉默了片刻，她终是忍不住拿眼角睨去，唇边扯出一个弧度，“看来这脾气让你印象深刻。”

　　“一般。”依旧是这样的言简意赅，似乎再说半字都是多余。

　　夏戚薇完全侧头，多看了他一眼。

　　几年的岁月并没有在林雍清的身上刻上太多痕迹，除了气质比当初更成熟更内敛外，他还是他，英俊而冷淡，礼貌且疏离，连说话也是淡漠无绪。

　　哪怕是对着她。

　　可她又有什么不同呢？在林雍清眼中，她与旁人无异，哪怕在意大利的两年，他们夜夜睡在一起。

　　夏戚薇有些自嘲地笑了。

　　“多谢你抽空来机场接我。”林雍清忽然开口。

　　“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她将车平稳地停到酒店门前。

　　“那么，再会。”

　　他转身要走，从夏戚薇的角度，仅能看见他的大半个背影，他穿着深黑色的立领风衣，头发微长，站在这寒冷的夜色中，仿佛要彻底融入天地之间，他的背影愈发显得清瘦修长。

　　她心中略有悸动，想起当年的某一场景，忽然不想与他就此分开，于是推开车门，朝着他叫道：“雍清。”

　　前面的男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她，神色依旧是平静无波。

　　她却忽然不敢与他对视，方才那一瞬的勇气顿然全消。

　　时隔多年，再一次用这样亲昵的称呼唤他，连她自己都有些不适应。

　　“陪我喝一杯？”她避开了他的眼睛，尽量使得自己的语气自然。

　　被拒绝的次数多了，这一次本也不抱什么希望。

　　然而，出乎意料地，林雍清却答应了。或许只是为了回报她的专程前来。

　　银色的跑车汇入拥堵的主干道，前方是一片灯海。

　　他们身陷于车水马龙却两相静默。

　　夏戚薇从小便是掌上明珠，她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除了林雍清，即便她放低姿态，委曲求全地百般讨好，她依旧得不到这个男人。

　　在意大利的两年，对她来说就是徘徊于天堂与地狱的一段时光，患得患失，让她痛苦并快乐，煎熬却不舍。

　　车内的气氛太过沉闷，夏戚薇随手点开了收音机。

　　音响里飘出一个女人的歌声，低吟婉转，“唱得不错，不知歌手是谁。”

　　冗长的沉默没被打破，林雍清没有接话。

　　他神情微怔，清俊的眉宇隐约皱了起来。

　　夏戚薇正困惑却听见主持人的声音：“这就是缪欢为我们带来的...”

　　她的心倏地从半空跌落，沉至深不见底的渊谷。

　　缪欢...

　　缪欢。

　　下意识地想要扭头去看林雍清，最后一刻却急急忍住，她将方向盘越握越紧，迫使自己专注前方。

　　她不想去看他的表情。

　　她更不想知道缪欢两字对他的异常影响。

　　是的，她一点都不想知道。

　　窗外光影交错，曾经，她以为凭借自己的苦苦守候，全心全意，终会让缪欢消失在林雍清的世界里，后来，无数的事实证明，她错得离谱。

　　她根本无力阻止缪欢的出现，因为缪欢一直在林雍清的心底，从未有过一瞬的离开。

　　今晚，仅仅是林雍清回国后的第一晚。

　　缪欢这个名字再次以这样的方式回响在两人的耳际。

　　以这样的方式提醒她，别妄想林雍清会爱她。

　　别妄想会有什么幸福可言。

　　缪欢是她的魔咒。

　　林雍清的人虽随着夏戚薇来了酒吧，心却飘忽神游，夏戚薇看在眼里，不打算继续强人所难，喝了几杯便将他送回了酒店。

　　其实，她多想问他，自己在他面前还不够乖巧，还不够顺从，还不够努力吗？那种愿意为了一个人倾其所有的冲动，无论是在他之前还是之后，她都再也没有过。

　　然而，这样的话终究只能在心底声嘶力竭地诘问，出口不得。

　　林雍清此次是受邀回国，出于工作，短期不会再走。

　　夜色深浓，铺天盖地地笼罩着城市，灯光渐熄，人都睡去。

　　他站在窗边，给顾青青打了个电话，那边的顾青青刚刚熬完手头的工作，才准备睡下，迷迷糊糊地骂骂咧咧起来：“你他妈谁？不知道这个点是和周公约会的点吗？”

　　“青青。”他淡淡地开口，却惊醒了顾青青的美梦。

　　“你回来了？”说话间，顾青青已经弹坐起来。

　　“嗯。”他的眼里有着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沉默了半晌才继续问道：“缪欢去拍戏了？”

　　顾青青停了会，“是的...我现在是她的助理。”

　　她打起精神，好心提议，“我可以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你...”

　　林雍清略微犹豫，最终还是平淡地回绝，“不用。”

　　顾青青停了片刻，还是开了口：“当年的事，你别怪她。”

　　果然，电话那头开启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

　　顾青青长叹一声，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林雍清这边已经先道了再见。

　　他和她终于再次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如同多年以前。

　　这是林雍清出国以来第一次如此正式主动地知晓她的消息。这些年，他刻意地不去回忆有关她的一切，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她的消息，他只知道缪家家道中落，谬国琛卷款跑路，留下了一堆烂摊子无人收拾...

　　他以为漫长的时光与忙碌的生活终究会将心里的某些印象打磨得模糊不清，不管是人或是事，不管是快乐的或是痛苦的，可是，当今夜再次回想，他只能不甘地承认，一切记忆如新，甚至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