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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聊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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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午的时候,如意准时过来送饭,见院子里多出来个男人在百无聊赖的逗鱼,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谁。
应该是那个王也。上次见到他,他披头散发的,看起来懒散病弱,现在把头发扎起来了,倒像个人样儿了。
她试探性喊,“王也?”
听到声音,王也偏头望过去,最先看到那个食盒,在他这个角度看来,挺大的,其次才看到一双腿,腿往上,哦,是陈如意本人。
他缓缓撑起身来和她打招呼,“小陈啊,又来送饭啊?劳烦了。”说着,扶了下额,把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给缓过去了,才过来接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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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高。比大师兄和三爷爷都还高。最起码得180往上了。如意呆愣愣的把食盒给他了。
见他提着盒子往屋里走,叫小鱼儿,她忽然想起了昨天和何师兄聊这几天的事时,对她说的话:“王也啊,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是个清风朗月般的人物。就是可惜,公园和师父那一战后遭人暗算,不能再行炁。”
不能再行炁,从异人变回普通人……
她仔细去看他,见他看着虚弱,却不颓废,有些钦佩起他来了。
“王道长。”她赶忙叫住他。
“怎么了?”王也疑惑回头。
彼时,周归余也从屋里出来了,见他拎着食盒,怕他累,顺手接过,也疑惑看向她。
“三爷爷今天回门里处理内务去了,可能过几天才回来。他临走前让我转告您二位,”迎着他二人的目光,陈如意道:“老宅开启了阳护阵,在他未归前,切莫多走动。期间只要二位有任何吩咐,我等都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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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护阵,由三十六枚铜钱组成,对应三十六天罡星的位置排布,是一种利用阳血结成的护法阵,发明于清朝,本意是用来蒙蔽冲身恶鬼,现在则多做护院之用。
不被主人承认的人想要闯院,那不就是恶鬼吗?
“哦~”王也点头,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没啥吩咐,也不乱走。先顾好你们自己那头再说吧。我养伤乱跑什么啊?”
这态度大大咧咧,懒懒散散的,和北京城里的那些老爷儿们特别像。但又只是态度上像。那些北京老爷儿们可没他高,没他这么看起来,嗯……清俊?
突然憋出这么个形容词,如意赶紧红着脸离开了。
周归余见了,有些意外,在拎着食盒进屋时多看了他几眼,也生出了打趣的心思,“王道长,你有没有觉得你挺好看的?”
吓得王也一下子往自己脸上摸去,生怕是沾了什么脏东西,“我好看?”
“好看啊。”她失笑,在进了屋后专心去摆饭菜,继续调侃道:“温厚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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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王也差点就信了。
他爹吧,虽然长得不咋滴,但胜在魁梧强壮,他妈呢,虽然现在是发福了不少,但人年轻时好歹是厂里的一朵花啊,他这个当儿子的虽然没把他妈的漂亮长相都给遗传下来,但骨相这块儿……
算球了。
“小鱼儿,你就拿我寻开心了呢是吧?”他郁闷去戳她脑袋,见她低着头,憋笑憋得好辛苦,更郁闷了,“吃饭吃饭,这一天天的,是个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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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午饭吃完后,周归余擦了擦嘴,去收拾碗筷,没让他动手的意思,王也一见她这样,就自觉去院子里遛弯了。
一圈,两圈,三圈,优哉游哉的走下来,他觉得食儿消了,才往屋里走。这时,餐桌已经收拾好了,周归余正在偏房那个半敞开式的厨房里忙活,他见了,好奇走过去看。
嚯,好家伙,熬药呢,他还是走吧。
却没能走得掉,被她叫住了,“王道长,不过来熬药吗?”
“我?”他指向自己,有些意外。
“对啊。”她点头,“见你人都过来了,不好意思让你没事做。”
这、合着就是他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做了呗。他滴汗,老实走过去,见药材都已经浸水开煮了,意外,“这不守着就成了吗?”
“但无聊啊。”她好笑。
“手机呢?之前不是让何……话说,何兄弟不会还没醒吧?”这都过去几天了,他才想起来问这位老兄,深觉对不住他,他赶紧亡羊补牢。
周归余被他逗笑了,靠去流理台上道:“没,前天就醒了,还来看过你,顺道把新手机也送过来了。只是我不习惯用手机,又觉得干守着这碗药太无聊,才想找你聊天。”
那聊什么?王也想了下,问她:“你平时做什么?”
“发呆?”
“你牛。”他竖起大拇指。
“但确实没什么特别想做的。”她认真回想着,“感兴趣的越来越少了,于是话相应变少,交际也越来越窄。哦,现在对你有兴趣算吗?”
“你这……”调戏道士是要收费的。他很想这么说。“你对我有什么兴趣啊?你说说,兴许我能给你讲讲?”他无奈极了。
“人生吧。你和我,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你之前都是怎么过的呢?”她问。
这个问题,有些难倒王也了。
所谓不一样的人生,到底有多不一样?虽然她也讲过她的身世,但那三言两语的,以小见大也不是这么用的。
他斟酌着,“还能怎么过?出生在一个好家庭,老爹有钱,老妈明事理,上头两个哥哥也兄友弟恭的,你说我缺啥呢?”
“爱?”周归余脱口而出,旋即意识到不对,“不过你父母恩爱,兄弟和睦,应该最不缺这个才对。良好的物质基础也在很大程度上给了你做选择的权利。”
“对啊,我比很多人都好命,这是我所长的。绝大多数人汲汲求取的,我几乎是一出生就握在手上了,所以我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的,真没什么特别大的烦恼。因为无论人际关系还是学习成绩,基本我遇到的事儿,我都能让他们满意。”
“那为什么还会出家呢?”
“因为要继续应付这些,好麻烦的。”说到这里,他叹气,“要操各种心,要想怎么让他们都满意。就比如,如果要让我老爹满意的话,我逃不掉要接手他的公司。既然要接手公司,就意味着以后要分家产,我就想怎么让我的两个哥哥满意,怎么让上头满意,怎么让底下的人不失业,头疼啊。这么一想,就干脆出家吧。出家了,四根清净,无欲无求,就逍遥自在了。现在想想,就是在逃避。”
“但主要不还是因为你当时已经看淡红尘了吗?无所牵挂,身心自在,才是修行时啊。”
“嗐,这个,”他失笑感慨,“都是之前生出的优越感了。我现在在经历这些事后吧,才发觉,不真正入世,没资格谈老子要真正出世。不好意思,出家人不小心说了脏话,罪过罪过。”
“哪有这么多罪过?”周归余忍俊不禁,宽慰他道:“道长你会真正出世的。他们身上有的,道长你在经过世事的雕琢后,也会有。”
“借你吉言?”
“我说出的话,鲜少不成真。”她笑。
“这么厉害?小鱼儿你真是预言家吧?”
“姑且算是?”她又被逗笑了,对他半似承诺半似玩笑的保证:“道长你一定会走回你原本该走的路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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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会走回你原本该走的路上的。
这意思和她之前说过的他原本命格贵重,现多风波坎坷不谋而合,似乎都在表明他的命格被改动过?
也许不止他。还有其他人的。
她到底是什么人啊。王也顿了下,问她:“小鱼儿,我能问你一件事不?”
“我还能让你不问?”她听了揶揄,弄得他也失笑,“那我就不问了呗。”
“那你不问还能问什么?王道长你问吧,看看我能不能回答。”她准备洗耳恭听。
其实,他原本要问的是:这世上真有能偷天换日,让人逆天改命的手段?但见她这样,他鬼使神差的,换了另外一个问她: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咱们最起码要在这儿住上大半个月吧?老是让人送饭挺麻烦的。鱼儿你应该挺会做饭的吧?如果你愿意的话,咱们要不就让人一次性送个几天的食材,自己做饭得了。”
“可以啊。”没料到他居然说的是这个,周归余的话比脑子快,在应下后才想好理由,“其实我之前也这样想过。但你没醒,也怕反客为主,就不好做主。现在你也觉得这样更方便的话,等陈姑娘来送晚饭,我就跟她说吧。本身,主以中药,辅以食材,配之针灸,才是一套完善的治疗方案。”
“怎么说得我很严重的样子?”
“那你自己觉得呢?”
见她笑眯眯,他打哈哈,“我觉得……”滴汗中。
说实话,王也觉得自己并不怎么样。身体虚弱,疲惫嗜睡,右手残废,不能再行炁,生活不太能自理,哪一点都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但不能接受又能怎么样呢?到头来还不是要苦着他自己。
与其混沌厌恶,不如顺其自然,接受这个更差的自己吧。
见他不说,沉默了,周归余敛了笑,拍了拍身,走过去将他轻轻抱住了。
很轻的一个拥抱,像是在触碰羽毛。
但对他来说,却是很突然的一个举动,令他瞬间僵住,“鱼儿,你……”
“只是觉得你需要一个拥抱。”她解释。
“啊?”
“或许是我误会了。王道长,我收回之前的话。人生苦难处,才是修行时。你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话音刚落,药罐里冒出几个气泡,噗的一声炸掉,令周归余瞬间清明,赶紧放开他,踮起脚去拍了拍他的肩,“好了,药快好了。你喝完药就去睡觉吧。”
现在说得又像是把他当一头猪在养。
王也刚生出的感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