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禁》苏芙琛

11、洗碗去，老婆

　　11.
　　洗碗去，老婆
　　这年春节比较晚，学校开学以后就迎来了阳春三月。
　　K市的三月是百花盛放的季节，城市置身于一片花海中：绿化带恋着杜鹃，开起花来满眼热烈的红，万树江边杏，新开一夜风。行道树就更养眼了，红叶李、碧桃、贴梗海棠、白玉兰、日香桂，红的紫的粉色白的团团簇簇地盛开，风来，人行道的白色地砖上也开满了花。满眼姹紫嫣红的人们转进这学府路时，先前分花拂柳而来的眼花缭乱就立即被清新的景象安抚：学府路旁的两排梧桐树抽了新芽，嫩绿的叶初绽在白色的枝干间，一派祥和。“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梧桐象征高洁美好品格，古有“栽桐引凤”之说，实验中学也许受到这一片梧桐的庇佑，校内人才辈出。
　　开学第二天，高中部为这一届高三举行了百日誓师活动，其他年级取消了课间操，初一年级的同学们听着窗外雷霆万钧般的口号声，都感觉其实离自己非常遥远。徐静转过来问范奕轩一道题，发现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惊奇地想：别人这两天熬通宵赶假期作业就算了，他怎么也大清早的就困成这样？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她正在犹豫要不要叫醒他，闫个忽然走过来，压低声音：“别吵他，让他睡。”徐静立即噤声，红着脸转回去了。
　　要说范奕轩为什么这么困，其实是有原因的，而且这事闫个脱不了干系。直到收假前一天，闫个的假期作业几乎一字未动，这种事在闫个身上司空见惯，小学时都是把它们分给他一群小跟班，每人帮他抄一科，几个小时就完事了。
　　可没想到来实验中学，他新结拜的一群兄弟听他说明来意都犹犹豫豫地拒绝了。闫个算是明白了，这重点中学学生的底线就是，自己补作业可以，助纣为虐绝对不行，有酬劳也不干。
　　他不抱希望地把电话打给最后一个狐朋狗友杨潇岳，杨潇岳一开始就坚决拒绝，别人至少愿意把自己的作业发给他让他自己抄，杨潇岳更绝，他说我劝你还是自己做吧，开学一来班长查你作业铁定比老师还认真，如果是别人的笔迹你和那个人都要遭。闫个一听觉得不对劲，范奕轩怎么还管查作业这事了？在他的威逼利诱下杨潇岳终于说出了真相：“哎我说你准是把老范给得罪了，他一早就打电话告诉我们一群人，谁敢帮你补作业就死定了。我跟老范关系最好，我猜你问了一圈都没人愿意才来问我吧？你还是别费这功夫了，干脆去网上找个人帮你做呗？定金贵是贵了点但是......”他还没说完闫个就挂了电话。如果此时有人看见这阎王，准会瞧见他头顶上冒出的腾腾怒火。范奕轩他奶奶的，管天管地管到小爷我头上！
　　他想打电话质问范奕轩，刚翻出他的电话号码，还没拨出去就又关上了手机。算了，那孙子脸皮薄，耳朵爱干净，最听不得别人骂脏话，气头上打给他，自己肯定忍不住飙三字经，指不定得把他骂哭了。
　　你范奕轩比老师可怕？你能断了我抄作业的路了？我这就上网找人代笔，写好了寄过来，就一口咬定是我自己写的，我不信你还能揪出帮我抄作业的人。他刚哼着歌在网上浏览了一阵，还真找到帮人代写作业的广告，定金对于闫个来说也不贵，竟然还有标明能模仿顾客字迹的，他惊喜万分，正准备加那个人微信，范奕轩的电话就打来了，他接起：“喂？我说班长啊，我都还没找你算账你自己打来了——”
　　还没等他说完，范奕轩正在变声的、略带沙哑的独特嗓音响起：“不准上网找人代写。”靠，就知道杨潇岳那小子是个墙头草。
　　他正准备狡辩：“我没......”
　　“你最好没有。现在来我家找我，我亲自盯着你写完，不然不放心。”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闫个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他真是背字走到头了才碰见这么个克星！闫个气得踢了一脚书桌，然后表情一变，嗷嗷叫着抱住了崴得生疼的脚指头。
　　没辙，他抱着一堆没写完的作业敲响了班长家的门。
　　范奕轩的妈妈去上班了，他自己一个人在家。门一开就看见撇着个嘴、拉长了脸、印堂发黑还垂头丧气的闫个。他指着闫个怀里抱着的一摞书，无比惊讶：“这么多？”
　　“......”
　　两人在范奕轩那张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书桌前坐下，盯着他干干净净几乎没写几个字的寒假学习手册，范奕轩也感受到有些绝望：“你一个假期都在干嘛？”
　　“睡觉、打游戏、飙车、吃饭、喝酒......”说到最后一个时，脑门被范奕轩狠狠一弹：“去了多少次酒吧？从实招来。”
　　“就一次！真的不骗你，我是按时间占比排序的，真的就喝了一次，还特么被你撞见了。”
　　“你飙车？”
　　“哎那个不重要，就隔壁B市举行的自行车冬季越野大赛......”
　　范奕轩算是彻底输给他了，这人平时都在忙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还像个学生吗：“你快写作业吧，先把会的写完，不会的空着留到最后我教你。”
　　闫个听话地开始动笔。
　　从早上写到中午，从中午写到下午，从下午写到傍晚，一摞作业才减少了三分之二，其中还有大片的空白是他不会的题。
　　他写了多久的作业，范奕轩就在旁边画了多久的画。
　　他合上一本英语练习册，凑过去一看，范奕轩伏在桌上正照着平板上的一张风景照片临摹，照片上一片雪白，应该是某个公园的茶花展，拍得非常清晰，他正把照片放大了画花瓣纹路，柔嫩的花瓣花托，细细的花蕊，如仙子下凡，美得不可方物。闫个看的出神，不防范奕轩忽然偏头问他：“你作业写完了？”
　　闫个当时正倾斜着身子凑过来看他的画，这样一来两人之间本来就没什么距离，范奕轩一转头，差点撞上他的侧脸，他刚喝过水，湿润的唇瓣不经意间扫过闫个的脸颊。闫个怔了一下，腾地坐直身子，皱着眉毛擦了擦脸：“说话就说话，你干嘛往我脸上涂口水！”
　　范奕轩扔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莫名其妙地想，我有吗？然后转回去盯自己的电脑。
　　闫个写了快十个小时的作业，现在只觉得想吐，刚翻开一本崭新的数学平面几何练习册，就头晕眼花看不进一个字，于是又来骚扰范奕轩：“你这张照片在XX公园拍得吧？拍得挺好。”
　　“嗯。”范奕轩专心画一片叶子的叶脉。
　　“你用相机拍的吧。”
　　“嗯。”范奕轩三两笔勾勒出一朵花骨朵。
　　“哎你画得真像，连这么小的细节都给画出来！”
　　“唔。”范奕轩添了几小根花萼上的软刺。
　　“你......”
　　“你累了就休息一下吧。不用一直写，疲惫状态下正确率会下降。”范奕轩终于肯施舍他大于一个字的回答。
　　“小爷不仅累，还饿，你看看都几点了！咱们吃点东西吧。”闫个的肚子配合地响了一声。他从早上到现在就没怎么吃东西，还一直在消耗脑细胞，委屈得不行：“来你家不管饭的吗？想想小爷怎么上次对你的。”
　　范奕轩这时才有点愧疚的意思：“可我不会做饭......我们点外卖吧？”
　　“点什么外卖多不卫生！你家有什么菜？”闫个拉着他去厨房，在冰箱里找到了洋芋、豆腐、茄子、荠菜等食材，他满意地把这些全部搬出来。
　　于是，闫个掌勺、范奕轩打下手，变魔术似的很快就做好了两菜一汤：青椒洋芋丝、茄子烧肉和荠菜豆腐汤。都是最家常、最普通的菜品，但根据范奕轩的舌头做出的评价，味道竟然比许芬做的还好！
　　两个少年风卷残云地扫光了面前所有食物，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范奕轩揉着肚子：“闫个你可以嫁了真的。”
　　“嗝！给小爷滚。在我家这是基本生存技能好吗。”
　　也对，作为父母长期不在家的“城市留守儿童”，会做饭不奇怪。
　　范奕轩挤兑道：“那你怎么不会收拾房间？”
　　猪窝给他的冲击力太大了。
　　“以后我老婆做家务，我做饭，分工合作嘛。洗碗去老婆。”小爷的便宜不是白占的，得占回来。
　　“又不是真的让你嫁，这么记仇。”范奕轩还真的去洗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