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1997年,我遇见一个人。 ...
-
1997年,我遇见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异常炎热的傍晚,那天全校停电,我们提前下了课,在小卖部和齐欣买了冰棍站在学校旁边的巷子里吃着。
突然书包肩带被人往后扯去,我转头看去,被人喷了一脸的烟雾。烟雾散去,是一张带有刀疤的流里流气的脸,正猥琐地看着我穿着短裙裸露在外的腿。
“没见过你,新来的学生?”男人抱着手,不正经地吹了个口哨。
我警惕地看着他,并拉住了身后齐欣的手向后退去。
“诶诶诶,小妹妹别这么敌视啊,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我看到你啊,就像看到了我的妹妹一样亲切。”
“雷子,我们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妹妹啊?”男人身后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调笑着问道。
“诶,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其实雷子是看你长得可爱,想跟你交朋友,就告诉他一下呗~”
“哦!瞧我这记性,我先介绍我自己,我叫喇叭,这是雷子,所以,现在可以交朋友了吗?”
叫喇叭的男人虽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但手臂却纹满了纹身,他向我伸露出的手且有刀伤。
伸出的手一直没得到回应,喇叭的脸上的笑略有僵化。
雷子见人一直没反应,终于爆发了。
“你妈的,我们跟你交朋友是看得起你,你别跟人在这赛脸子啊!”
雷子将烟头重重地丢在地上,向上撸了半短的袖子,面色不善地走来。
“好了,别在这儿吓唬她们了,有这力气,刚才怎么没使出来,一个两个跟个蔫了气的包子一样。”一个清冷低沉的声音从他们的背后传来。
雷子闻言,放下了袖子,不爽地墙上靠去。喇叭也收住了脸上的笑,向旁退开。随着他们的退开,我看到了背后的人。
长了张肃清的脸,扣子扣得严丝合缝,袖子长到遮住胳膊,如果不是手臂显出的蓬勃有力的青筋,在学校遇见,我可能会以为是学校新来的老师。
这样模样的人,实在很难与旁边的两人联系在一起。
齐欣呆在原地愣愣地看着男人,我向男人点了点头,使劲扯了扯她的衣服,齐欣才有了反应 ,被我拉着往后走去。
“下次出来,记得长个心眼儿。”
走到巷子口时,我听到男人这样说道。
……
“妈妈,这就是你的初恋啊?”
女孩抱着小熊,兴奋地晃着脚坐在床边问道。
“是啊~”我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
“那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呢?”女儿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对这个故事充满着好奇。
“怎么在一起的呀,那就要从那次……”
……
学校难得的组织一次郊游,让我们考前放松,但是地点却定在了……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早知道还不如在学校里多刷几套卷子呢!”齐欣气乎乎地扔下书包,坐在地上说道。
“有总比没有好,要你真的在学校里写卷子,你指不定怎么哭呢。”我笑着随她坐下,从书包里拿出矿泉水,递给齐欣一瓶,又从她的书包里拿出面包,递给她。
“吃点,今天下午还要走一会儿呢。”
齐欣好不容易正常的脸,又皱成一团。
吃到一半,齐欣突然神神秘秘地向我凑来
“诶,等会好像有半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听说这附近有一片湖还挺漂亮的,我们等会去看看!”
“好啊。”
二十分钟后:
“确定是这里?”我好笑地看向面前早已经不知道干了多久的杂草地。
“齐奕这小子!敢骗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我看着气得在原地跳脚的齐欣,想到了穿着背带裤笑得贼兮兮的齐奕,不禁摇了摇头。
就在齐欣气得火气上涨的时候,我听到了树林里有异常吵闹的声音。
我忙拍了拍了齐欣的手,让她噤声。
“怎么了?”
“树林里好像有人。”
“有人?”
“嗯。”
“那我们去看看?”
齐欣拉着我小心地藏在了山坡处。
树林里一群人正不分昼夜地打着架。
齐欣紧张地扯了扯我的衣袖。”
“他们在打架,我们快走吧。”九七年我的家乡,治安还不是很好,街头混混很多,也不敢贸然报警,不然还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街头混子来家寻仇。
所以眼下的情况,只有先走为好,就在我们起身时,我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拳速度很快,动作利落,躲避闪身也很迅速。
他正偏头躲过面前带着武器的一人,他的身后却有一人带着刀子向他悄然而来,正当身后那儿伸出刀想要刺他的背时。
“小心!你背后有人!”不知怎的,我竟喊出了声。
他听到我的声音,飞快踢中面前人的腹部,随后转身抓住了身后的刀。
“血!血!”身旁的齐欣看到男人手掌滴落的血瞬间染红了刀,吓晕了过去。
“陈山!你他妈还带马子来通风报信!”
被抓住刀子的男人气急败坏地吼道。
“是你们没遵守规则在先。”他将刀子使了巧力,将刀刃朝向了男人的脖子。
“诶诶诶,兄弟,有话好说!好说!
刀止停在了男人的脖子边。
“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是我和我兄弟没遵守规则,我们擅自携带了刀具。”
“都他妈地给我停手!停手!不打了!”
闻言,一半人停止了打斗的动作。
“停吧,不打了。”是他冷清的声音。
剩下的一半人这也才停止了打斗。
刚刚还吵闹着的树林,现在瞬间寂静了下来。“我和兄弟们给兄弟鞠个躬,对不住了啊。”
之前还跋扈的男人道完歉捂住了脖子,带着一群人狼狈地走了。
“上次不是告诉你了吗,出来长点心眼。”
“没听说过吗,正在打打杀杀的男人很可怕。”
“但是我如果不提醒你,你现在就受伤了!” “我看到了。”
“你背后又没长眼睛。”
“你这小姑娘,说什么呢!”他身后的男人站出来面色不善指向我。
“灯泡。”
男人撇了撇嘴,低下头退回人群。
“你朋友还好吗?”
“她被你的血吓晕了。”
“送她们回去,灯泡。”刚刚面色不善的男人纵然有再多不爽,可还是乖乖地听从了他的命令,将倒在地上的齐欣背了起来。
就在陈山站在山坡上看着三人越走越远时,那个女孩却突然折返跑了回来。
气喘吁吁地停在他的面前,午后的阳光刚好照在了女孩生动的脸庞上,将她的青春照得无处遁形。
“陈山,我刚刚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表情了,他以为我是你的女朋友,我害怕他来找我寻仇。” “所以你要保护我!”
“怎么保护?”
“就……就你……保护我啊!”
“具体?”
“既然……他都以为我是你女朋友了,那你就贴身保护啊。”
我看着面前突然没了下文的陈山,忐忑地等待一个答案。
就在我快要放弃转身走了的时候,我看到陈山忽地笑了。然后,我听到他说:
“要当我女朋友,名字都不告诉我?”
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山坡上的微风吹过陈山微皱的衣角,吹过他汗津津的衣领,最后吹过他认真注视着我的眼睛。
……
“妈妈,你好鬼精鬼精的哦。”女儿挑挑眉对我说道。
“为什么这样说妈妈?”
“我看出来了,你从一开始就对他有意思了。”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捏了捏女儿的鼻子。
“不愧是我的女儿,聪明。”
女儿揉了揉被我捏红的鼻头,吸了吸鼻子。 “妈妈,当他的女朋友是什么感觉啊?
“什么感觉啊……”
“大概是……幸福的感觉吧。”
……
当第二天我看到校门口站在树下等我的陈山时,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今天刚好周五,学生都没有晚自习,女生正争先恐后地站在门口看着陈山。
今天的他格外不同,具体我也说不清楚是哪里不一样了,穿着亮丽的外套,头发柔顺地耷拉下,正仰头看着树。
我紧了紧书包肩带,向他跑去,将那些女生的视线遮了个严严实实。
“陈山。”
“在看什么?”
“树叶。”
“树叶?”
陈山收回了视线,看向我。
“下课了?”
“嗯,你在等我吗?”
“你说的贴身保护,我记得的,男女朋友的那种。”
“咳咳咳,那我们走吧。”我闹了个大红脸,忙不迭地往前走去,而就在我走后的那一秒,陈山刚刚仰头望着的那颗树,突然飘落下一个树叶,落在他的脚边。
陈山俯下身子看了看落在他脚边的树叶,捡了起来将树叶和前方的许意对准,绿色树叶和女孩生机勃勃的背影完美地重叠在一起,陈山唇角扬起了笑,随后放进了兜里,插着兜跟上了她的步伐。
……
“他会为我把他从来不动的头发染成金色,只是因为我说过,想看他金发的样子。”
“会陪我一起走过寺庙999级台阶,只是因为我说,这样走过的情侣会长长久久,但我中途走到300级台阶时就走不动了,他啊……就背着我走过了剩下的699级台阶。”
“会把菜里的香菜全部挑出来,只是因为我不喜欢香菜,但是后来过了很久,我才知道,他最喜欢吃的就是香菜了。”
“我喜欢吃葱油面,一个在外从来只用拳头说事的人,却会为了我学着做菜,他们可能永远都无法想象,一个鼻子,脖颈贴着二三创可贴的陈山,会穿着我为他买的粉色围裙,在厨房里笨拙地做着那一碗我爱吃的葱油面。”
“还有……
“妈妈……你哭了。”
我恍然惊觉,脸上竟是一片冰凉,我急忙擦了擦眼泪。
“妈妈……那为什么后来你们没有在一起了呢?”
“因为……他消失了。”
“他去哪里了呢?”
“我……也不知道啊。”
……
最后一次见到陈山是在我的家楼下。
“这些天,你去哪里了。”
“陈山!说话!”
“你去哪里了。”
“我来就是来通知你,分手吧。”
我上前一步,看清了隐在了灯影之下的陈山——
旧伤还没好,又添新伤的陈山。
“你……脸上的伤。”
“你到底,怎么了?”
“陈山,我可以……”
“我说过,我的死活不用你管,都分手了,你还问什么呢?”陈山向我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却好像不小心牵动了嘴角的伤口,扯出一个不算笑容的笑。
“陈山……我没同意。”
我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
“只要我没同意,我许意就还是你的女朋友。”
“你这人……”陈山咬了咬唇珠,像是在极力拉扯着什么,过了很久,他突然笑了,他说:
“别跟我在这赛脸子。”
我闭了闭酸涩的眼。
“我真是疯了,才这样被你践踏。”
我转身不愿再看,跑向了楼道,如果当时我肯耐心地再陪他一会,就一会儿,就可以看到痛到已经站不稳的陈山被一群人围在中间。
“你们看到了,这个女人跟我已经没关系了。”
“不要再去找她的麻烦。”
“哟,想不到我们山哥这么讲情义啊,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人家呢。”
“我说过,不要找她的麻烦。”
“既然你都说我自身难保了,一个自身难保的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男人闻言这才恹恹地住了嘴,向身后的手下挥了挥手,两个人上前压住了陈山,上了车。
……
“那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妈妈,我总觉得那个人是有苦衷的。”
“但是,都过去了,别难过了,你还有我呢。”女儿小大人似的拍了拍我的手。
“是是是,幸好我还有你呢。”我拥着女儿,欣慰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可是,真的过去了吗?我还是偶尔会想到陈山,那个在我青春时期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人,他现在,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