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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相亲 ...

  •   从上海回来,谭景言每天都会接到母亲的电话。

      有时候早晨六点多就打过来,说梦见他结婚了,醒来发现他连女朋友都没有。

      有时候他在开会,电话响了,他只能按掉。

      等忙完再打回去,迟迟没人接,他就知道母亲生气了。

      母亲去年查出癌症,发现得早,治疗及时,出院后却变得格外操心他的婚事。

      他知道母亲怕什么,被催烦了也曾想过,要么随便找个人让她如愿以偿,可静下心来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孝顺可以,不能愚孝。
      用婚姻献祭的尽孝行为,伤人伤己。

      况且,在这件事上,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将就。

      和见面第一眼就不喜欢的人坐在一起吃饭,还不如让他回公司加班,敲代码也比尬聊有意思。

      周一上午,谭景言例行去顾津生办公室汇报新项目的进展,电话又来了。

      手机振动的声响在空旷的环境里尤其清晰。
      他不得不停下来,将电话无情掐断。

      “不好意思,刚才说到了店庆时推出……”
      话没说完,嗡鸣声再次响起。

      坐在咖色皮椅上的男人失笑:“阿姨又催婚了?”
      谭景言看了眼来电显示,语气无奈:“是。”

      谭景言的情况顾津生听梁偲勉说过。如果不是为了母亲,谭景言不会这么快回国,更不会接受他递出去的橄榄枝。毕竟,在他母亲生病前,他拒绝过比这更诱人的条件。

      顾津生摘下架在鼻梁上的银丝边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眉心:“去吧,先接电话。”

      谭景言颔首,起身走出办公室。

      他没让老板等太久,七分钟后,重新坐在顾津生面前。

      正要继续汇报,顾津生却饶有兴趣地打量起他:“别一心扑在工作上,我可不想阿姨投诉我是没人性的资本家,手下员工连恋爱的时间都没有。”

      谭景言笑:“不会,她知道是我自己的原因,总在家骂我挑剔。”

      “你喜欢什么类型?”顾津生又把眼镜戴上了,“我认识几个海归,和你一样,名校毕业,事业心很强,没怎么谈过恋爱,说不定你们有话聊。”

      隔着一层镜片,谭景言辨不出他问这话的真实用意,只好苦笑:“不用了,我已经答应她,这周会跟她安排的人见面。”

      顾津生摩挲着手里的钢笔,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也好,缘分说来就来,说不定这次就遇到你喜欢的了。”

      谭景言扯动嘴角:“但愿吧。”

      答应见面,只是缓兵之计。
      接连一个星期,谭景言没再被母亲的电话打扰。

      周五傍晚,下班后,他在公司楼下咖啡厅见到了秦双。

      她是母亲同事的女儿,今年刚大学毕业,本科就读于电影学院导演系,因实习期表现出色,毕业直接留在了电视台,现在是一档热播节目的编导。

      他就知道这么多。

      咖啡厅是复古工业风,茶色落地灯很有氛围感,因店里环境雅致,偶尔品欢的待客室全都被占用时,一些员工会带访客来这里聊工作。

      谭景言推门进店,坐在靠窗位置的秦双一眼认出他,笑着招手:“这里!”

      因为工作性质,秦双不常穿裙装,身上是一套清爽干练的薄荷绿雪纺西装。

      谭景言走过去,抽出她对面的椅子:“你认识我?”

      “阿姨给我看了你的照片。”秦双大大方方打量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颜控本质,“我以为是照骗,没想到本人真这么帅。”

      谭景言的表情过分严肃,并没有因为她的称赞改变丝毫。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对她抱歉说:“原本应该约你吃饭,但我还有工作,只能聊一个小时。”

      “啊,我还想你约你看电影的。”秦双故意表现得很失落,又在一秒后笑眼弯弯说,“开玩笑,其实我也是被迫相亲,早就约了闺蜜,那我们就……随便聊聊?”

      这一小时还算轻松,没有谭景言预想的度秒如年。

      秦双自带社交霹雳症属性,总能在快要冷场的时候找到新话题。

      她很好奇他的工作内容,谈及擅长的领域谭景言也不会词穷,她听得认真,托腮看着他,由衷感慨:“感觉你好厉害,一看就是那种从小到大学习特别好的小孩!”

      “还好,这些都是程序员的必备技能,听起来高大上,做久了也会觉得枯燥。”

      “你也会吗?”

      “会,但做出成绩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谭景言举了一个难搞的项目例子,秦双听得一知半解,只觉得他为人诚恳,回答任何一个问题都很认真。

      她忽然想取消晚上和闺蜜的电影约,可惜时间已经到了。

      谭景言起身去门口吧台埋单,秦双跟在身后,思忖该如何开口才能让添加微信好友的动机没那么昭然若揭。

      有人推门进来,热浪扑涌。
      秦双抬头,眼睛蓦地一亮,“陈瑜?”

      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刚走进店内的陈瑜愣了一下。

      顾津生今晚飞法国,未来一个月不在国内,他们约好一起吃晚饭。

      她每次来公司找他都要做好至少等十五分钟的准备,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基本都认识她,也知道他们什么关系,去公司的待客室会让她感到不自在,不如来这里坐一坐。顾津生忙完会给她打电话。

      没想到会在品欢楼下遇到大学同学,疲于社交的陈瑜不得不打起精神。

      手机界面是她和顾津生的聊天对话,她顺手按动侧键,屏熄后把手机扔进包里,好像它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秦双欣喜走到她面前:“答辩后就没见过你,给你发信息也不回,上个月聚餐你怎么也没来?你导演的那个片子不是获奖了吗,大家都很好奇你去哪儿高就。”

      咖啡厅的冷气吹走了陈瑜从外面带来的暑热。她看着秦双,像没听见她发出的那一连串问题,客气笑道:“听说你留在了电视台,恭喜啊。”

      “还不是托你的福,实习生转正就一个名额,你走了才轮到我。”

      秦双笑得单纯无害,视线却斜睨到陈瑜手里的冰川白鳄鱼皮包上。
      这包出了三年,年年涨价,现在少说也有二十五万。

      她实在太过好奇,眨着清亮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你在这附近上班吗?”

      周围都是科技公司,和文娱行业格格不入,显然和她们专业不对口。

      陈瑜的回答也很巧妙,把问题抛还给她:“不是,来找朋友,你呢?”

      没能满足好奇心,秦双不再自讨没趣。

      她手指身后排队结账的谭景言,将“相亲”替换成一个更美好的词,“约会。”

      如果不是她提醒,陈瑜还没发现来自收银台前的那道注视。

      看到谭景言,她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想起那天暴雨,他送她回家时所说的“一见钟情”。虽然她没有当真,但看到这一幕,心底还是响起一声轻蔑的笑。

      男人的爱转移得还真快。

      等前面的人结账离开,谭景言调出手机二维码。

      他将服务生递来的票据收进随身携带的钱夹,转身向她们走来。

      “陈小姐。”

      陈瑜判断,这应该是一句例行公事的问候。大抵是看在顾津生的面子上,谭景言没办法对老板的花瓶视而不见。

      “你们认识?”秦双惊讶。

      陈瑜下意识看向谭景言,想听他的回答。

      谭景言:“嗯,在朋友的聚会上见过。”

      这答案倒也不错。

      一辆墨绿色宾利停在咖啡厅门口。

      陈瑜感知包里手机在振,不用看也知道是顾津生打来的。

      “我朋友到了,不耽误两位约会,先走了。”陈瑜颔首离开。

      秦双一路追随她的背影,直到亲眼看见她弯腰钻进路边那辆价值不菲的宾利,终于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随即将满足好奇心的欲望寄托在谭景言身上。

      “你和陈瑜很熟吗?”
      “不熟。”
      “哦,那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做什么呀?”
      谭景言瞥她一眼:“你对陈小姐很感兴趣?”

      “嗯……怎么说呢,”秦双并不粉饰自己的好胜心,“与其说是感兴趣,不如说,这是我对竞争对手的尊重。”

      她和陈瑜大学一个班,成绩就不说了,拍的片子拿去参赛,只要名单里有陈瑜,她就别想角逐一等奖,连院长都夸陈瑜有天赋,轮到她,就变成了刻苦勤奋。

      还有现在这份工作,她们一起实习,转正名额只有一个,原本以为终于赢了一次,后来才知道是陈瑜主动放弃了转正的机会。

      谭景言沉吟:“你是不是说她的作品获了奖?什么片子?”

      “《谷底》,拿了金木棉最佳纪录片奖。”

      秦双突然住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谭景言刚才听见了她和陈瑜的对话。

      那么……
      应该也听见了她向陈瑜胡扯的那句“约会”。

      谭景言握住厚重木质门的把手,推门往外走,一直将秦双送到园区门口。

      “相亲的事我会跟我妈说不合适,不会让你为难。”

      秦双抿唇,纠结许久问出口:“谭先生,我能加你微信吗?”

      “我没有进一步和秦小姐约会的打算。”

      这话直白得令人心寒。秦双虽然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脸上还是忍不住有些尴尬。

      喜欢她的,她不喜欢,她喜欢的,又对她没感觉,这样下去怎么可能脱单。

      “我明白了。”夜风吹乱她的头发,秦双随手将乱发掖于耳后,用明媚的笑容掩饰失落,朝他洒脱地摆了摆手,“走了,拜拜!”

      *

      吃过晚饭,陈瑜陪顾津生去机场。

      他的车上永远是同一种味道,像雨后的茶园,回味无穷。

      楚助专心开车,路上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许是车里太安静,他挑了首舒缓的钢琴曲。

      这车后座宽敞,顾津生牵着她的手,背靠座椅,阖目养神。他好像很累。

      陈瑜偶尔瞥一眼车外,越往机场的方向开,窗外越像一片暗沉的海。车不像车,倒像是封闭的潜水艇,急速倒退的树影是被洋流甩下的鱼。

      顾津生忽然捏了下陈瑜的手。

      陈瑜回头,看到他闭着眼睛说:“想买什么,随时发给我。”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
      其实什么想买的都没有。

      顾津生睁眼:“这次去得时间久,有事打小周的电话,你的事,她随叫随到。”

      小周和楚阳一样,都是他的助理,只是性别不同,一般不跟他长期外出,陈瑜不太清楚他那几位助理之间的分工,只知道去她家送东西,帮她搬家这类的差事都是小周来办。

      她笑说:“知道了,一个月而已,又不是没出过比这更久的差,你好啰嗦。”

      顾津生看着她,伸手揽过她的肩,顺势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这姿势不怎么舒服,但陈瑜没动。

      她虽然跟顾津生那个圈子的人没什么交集,但不代表她消息不灵通——顾津生和梁偲涵婚期在即,这次他去法国就是为了筹备婚礼,据说婚礼选址在拿破仑曾经住过的古堡,是梁偲涵的主意。

      为什么她知道得这么详细呢?
      朋友圈有个代购,大概是梁思涵的朋友,晒出了那制作浮夸,工艺复杂的请柬。

      车子开进停车场,楚阳看了眼内视镜,发觉老板和陈小姐还依偎在一起,很机灵地借口拿行李先下了车。

      后备厢开了又合,伴随一声轻响,陈瑜回头,看到楚阳拖着行李箱走远了。

      一缕孤寂清新的茶香萦绕在鼻间,男人揽在她肩膀上的手缓慢下移,最后落在腰上。

      她垂着眼睑,感知到顾津生轻触在她眉心上的唇,呼吸间都是他身上的清冷味道,她知道无处可躲,索性迎上他的目光,他便在这一刻掐住她的下巴,吻住了她。

      他太有侵略性,陈瑜只能顺从地搂住他的脖子,手指无意探入他的头发,是粗硬的质感,一如他的冷冽与强势。

      衣服早就乱了,当他的手覆上来的瞬间,她顺势躺了下去。

      晦暗的车厢,她将视线落在棚顶,脑袋里都是最近学会的单词。

      abrupt,突然的,陡峭的。
      contradictory,矛盾的,抵触的。
      desperate,令人绝望的。
      …………

      当海水般的黏腻感褪去,陈瑜坐起来,重新整理好衣服。

      顾津生也捡起掉落在车厢角落里的领带,他把领带随手递给她,什么都不用说,陈瑜早已习惯接过,让他低头,然后认真帮他在领间打上漂亮的温莎结。

      她的手指细又长,指甲也长得规整好看,顾津生突然想起什么,垂眸道:“上次梁偲勉过生日,看你好像很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鱼,前阵子我又让人钓了一些,挑了几条花色漂亮的让小周给你送去。”

      陈瑜正在打结的手顿了一下,微笑说:“好。”

      只因被她多看了几眼,那些自由自在的鱼就被抓来供她观赏。
      真是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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