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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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四月的天还很晴。
好像很多年都没有体会过一种名叫细水长流的美好了。每天的日子过得匆匆忙忙，还来不及表演完内心独白就被迫匆匆落幕了。
我坐在车窗里，和外面为了生活而奔波的人恍若割舍成了两个世界。他们在我眼里就像滑稽可笑卖力表演的小丑，但我并不能面对着他们取乐。
没人可以再成为逗我笑的小丑。
有时候缓缓点上一支烟，都会平白无故被熏了眼睛。老刘说我就是太伤心了，还没缓过来而已。我总是点头笑笑，心中那一通轰轰烈烈的擂鼓再也没有敲响过。
已经快五个年头了，但我还是没有勇气把这件事告诉所有我身边的人。我害怕他们的指指点点，怕他们异样的目光。
我是个懦夫，亲手推开了原本属于我的幸福。
前些日子高中同学聚会，我听见班长说他不久前在xx酒店看见了余明轩，说他一个人喝得烂醉。
当时我心里不舒服的很，很酸涩，但还是被我可耻的要面子心理拦住了。我没问他，但好像也觉得脸上挂不住。
是我的错，本来不用牵扯到任何人，可我太怯懦。
班长问我，余明轩不是我弟弟吗，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没有联系。
余明轩的确是我弟弟，我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他是我母亲有了外遇后生下的孩子。按照常理说，我应该特别恨他才对吧，可是我小时候都没有见过他一面。
他的父亲是个有权有势的人，把他保护的很好，我们这样普通人家的孩子根本没机会去对他做点什么事。因为没有见过，我恨不起来他。
也许就因为这样，母亲才会在临终之前求我让我带余明轩来见她最后一面。
我去他父亲余皓家找他的时候才知道他早就被逐出了家门。因为余皓听说了他是个同性恋，这件事被商业竞争对手拿出来做了文章。
余皓让我去他名下的一栋郊外别墅试着找找余明轩。那时候我高三，面对这个比我小两岁的弟弟仍旧有些害怕。
听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整天没个正形。还没成年就喜欢买跑车，包养了一堆嫩模在家里。我摸着黑打车去了那栋别墅，有点忐忑，还特意给朋友打了个电话。
余明轩应该是通过他的人知道我要来了，他早早撑起黑色的伞守在那栋楼前，雨中的身影看上去有些单薄。
我下了车，隔着雨幕遥遥望了他一眼。
少年骨架纤细修长，披了一件黑色大衣冷冷的站在那里，空洞无神的目光不知道有没有放在我身上一眼。雨色中，我也依然能看清他苍白
的皮肤和几乎冻人的神色。
“何玉微怎么样了？”
这是他同我说的第一句话，到现在我都还能记得他不咸不淡的语气。尽管他说话时高高在上的模样一点没有变，甚至是直接把母亲的名字喊了出来。
但是我读出了他的所有情绪。
我被雨淋得有些狼狈，但还是一步步朝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走去，浑身湿透了地拥住他:“没事的，她想见你一面。”
我很明显感受到余明轩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是小幅度的抖动。我不知道他是对我产生了怎样的情绪，只是看出了他的异样，只好暂时松了手。
我从他冰凉的手里接过伞，“我来撑吧。”
“哥。”余明轩声线极不平稳地叫了我一声，他问道:“我们是亲人吗？”
我那时并不知道亲人二字对他来讲有多么特别，我说:“是。”
他没有再说话，我仿佛可以听见他站在我背后那一声嘲笑，似乎隐隐又透着无奈。
这份无奈一直到他见到了何玉微也没能彻底消解。
出了医院，余明轩招手拦下一辆车便扬长而去。我本以为这个弟弟之前对母亲的着急都是假的，这不免让我对他没了几分好感。
原来装在冰壳子里的人，心也一样冷。
也许我抱着这份心思，所以在不久之后的葬礼那天才故意没有叫他。
那天也是下着雨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见到余明轩之后就总下雨。
我站在灵堂里面，一言不发的沉默着目送身着黑色白色衣服的人丧着脸离开。当时雨下的挺大，隔着厚厚一层玻璃也能听见溅落在大理台阶上的雨滴声。
像断了线的玉珠溅落，不免叫人听了伤心。
我独自坐在长椅上，和黑白遗照上的人对望。
半晌，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没了家。
雨夜里的一切声音都失了真，我倚坐在墙角，半梦半醒间似乎又一次听到谁在哭诉。
半夜，灵堂的窗户被大风吹开，纯白色的纱质窗帘刮到了我的脸上。我迷迷糊糊的站起来，觉得腰酸背痛，下意识要去关窗户。
隔着雨幕，我看见一个人跪在门口，浑身湿透了。
“谁在哪？”我尝试喊他。
可能是雨下得太大了，那个人没有回答我，甚至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我叹了口气，撑伞出去。
走近了我才发现，是余明轩。
我把他慢慢扶起来的时候碰到他的手像冰块一样凉，但脸上却浮现了少有的血色。
“余明轩？”我有些着急，“你没事吧，怎么跪在这里啊。”
他目光呆滞，开口说着我听不清的话，但我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的，时间似乎已经过了一万年。
像一把钝刀，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在我心上割着。
我把他带进了灵堂，在几盏白烛的微光下才看清他黑色西装的衣袋里斜斜的插了一支白菊花，已经被暴雨打湿蔫蔫的，没剩几片花瓣。
“哥，”他终于看了我一眼，“为什么不叫我？”
我自认为从来没有看见过谁的眼神里会包含那么多的东西，有绝望，有无奈，有不甘为什么迟来了这么多年的母亲才短短十几天就又抛下他不见。他像是在责怪我，却没有立场，没有底气，所以他问出口的时候才会这样苍白无力。
“对不起。”我认为我的道歉相当没有诚意，是我让他错过了最后和母亲告别的时光。我根本没有想到余明轩会对一个如此陌生的亲人抱有什么感情，但仔细一想，即使再不熟，也没有哪一个孩子会不在意自己的母亲吧。
余明轩的脸色仍然不好看。他背对着我坐下，静静靠在母亲的遗照旁边，一次又一次轻轻描摹着这人的轮廓。
“她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在我很小的时候吧，保姆就开始告诉我，说我并不是没人要的小孩。我还有一个很好很好，很温柔的母亲，她只是太忙了才没有来看看我的。”余明轩缓缓诉说着，平静的就像另一个人的童年回忆，“我当时也很相信她，可是后来我的同学们说……说他们母亲也很忙，可是都会回来看他们。他们笑我，笑我没有母亲疼爱。”
“我很生气，但是没有反驳的证据。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于是我就在心里不断描摹她的样子，不断美化她，不断编造她和我的故事。很久以后吧，我也有了一个完美的……母亲。”
完美的母亲，多好的字眼。只可惜只是一个小孩子自己揭开伤疤再对着血肉模糊的痕迹自己想象的罢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所以那天你觉得，她不是你想的那个母亲？”
余明轩笑容惨淡:“人想象的总是比现实美好。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从来没见过她，可是看见她躺在病床上，看着她已经瘦得脱相。明明一点不给人温暖的感觉吧，可我第一个联想到的词却是…家。”
我的心里一阵又一阵涌起酸痛，但面对这个比我小两岁的弟弟仍然是手足无措。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同样的，我也需要安慰。
我们两个人在灵堂里坐了一夜都没合眼。在那之后，我主动再次拥抱住了余明轩。他没有像上次那样表现得抗拒，反倒是也把手轻轻放在我的背上。
余明轩看见灵堂的窗外飞过几只麻雀，正站在泛着水光的大理石台阶上用喙啄着水面。他弯了弯眼角对我说:“以前我小，每次想妈妈的时候看见有这种叽叽喳喳会唱歌的小鸟就安慰自己是妈妈在给我唱歌。”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说出“妈妈”两个字。之前余明轩一直说的是“母亲”这个代词，听上去总归没有那么亲切。
我也笑了一下，“也许，现在就是她在给你唱歌呢。”
余明轩显然不相信我这种骗小孩的话，但是他出乎意料的配合我。“哥，以后我们是亲人吗？”他问。
“当然。”我不由自主地有点心虚起来，也许是之前做的事并非亲人间的相处方式。
“好，”余明轩看上去像心里的石头落地一样轻松了起来，“那我们以后就住一起吧，我们是亲人了。”
我对于担起照顾弟弟的责任并无二话，自然是答应了。
我不知道当时草率的决定会对我们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