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风》治愈星的

1、裴听

　　我望着破着洞的房顶，有一些恍惚，星星点点的雪从破洞落下打在我的脸上，我有一些麻木，脸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
　　我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很暗，和我的人生一样；很小，透过破洞，只能看到很小的一片天空，就像我在小学课本上的故事：坐井观天；我的世界只有那么小，只能容下不挨饿。
　　我叫裴听，裴听的裴，裴听的听。我的姓是我妈的，我妈怀我的时候我爸跑了，留下我妈一个人把我生下来，在我出生后的第六年，我妈因为癌症过世了。
　　她走的时候很安详，干枯的头发和干枯的脸，已经没有力气说出什么话，更不会发疯捶着我说我毁了她的人生。
　　我就看着她在这个位置合上眼，我呆呆地坐在她僵硬的尸体边守了好几天，还是一个路过的流浪汉帮我埋的，随便挖了个坑，就在旁边的草丛里。
　　现在，我也在同样的位置闭上眼，结束我悲惨但努力活着的一生。
　　没有谁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十五岁的裴听正在死去。
　　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先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我懵懵地转了一下眼睛，试着抬了抬手，感觉出了盖在我身上的被子。
　　很厚实的被子，我在心里想：这是死后的地府吗？早知道可以这么暖和地过冬天，我应该早点死。
　　我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没顾着看其他东西，走过去打开一个像门的东西，和我想的黑暗不同，门的外面是另一个屋子，里面有沙发，火炉，还有电视，沙发上坐了几个人，听见声都转过头来，其中一个模样慈祥的女人开口说话：“囡囡醒了。”声音传到我耳朵里像是隔了一层很厚的东西，听不太斟酌。
　　我愣着看着他们，女人看我呆呆的模样，没有太多犹豫，走过来抱起我到我出来的屋子里提上鞋，在沙发上给我穿上，是一双厚实地毛线棉鞋，有点小，但穿着却刚刚好，上辈子在路上看其他孩子穿过。
　　我看着旁边一个男孩在茶几上拿上一个东西戴在我的耳朵上。
　　“妈妈，妹妹戴上这个是不是真的能学会说话？”小男孩说话变得清晰了些。
　　“是啊，妹妹很快就会说话。”女人的话在我身后响起，说话很轻柔。
　　女人随后把我放在旁边中年男人的怀里，我感觉一双大手从后面接过我，然后他怀里的温度源源不断地透过他握着我的手传给我。
　　“我是爸爸，还有妈妈，哥哥。”中年男人说。
　　“怎么了？死了之后会包分配几个家人吗？”我在心里想，按照这小男孩的说法，我现在是不会说话的，万一我突然说话，可能会很奇怪，聪明如我决定静观其变。
　　这个被称为我妈的女人给我盛了一碗粥，我识趣地想抬过来自己吃，我一抬手,“我妈”笑着拿起勺喂我：“裴听乖，妈妈喂。”
　　我又识趣地垂下手，享受这待遇。火速地喝完粥之后我意犹未尽地抿嘴，那个看起来是我哥的小男孩已经被赶回房间写作业了。
　　我无聊地看着电视上的画面，在放新闻联播，现在是2022年12月30日晚上。
　　咦？地府也像人间一样啊？这时间就是我死的这天啊。不过很奇怪，我怎么好像变小了，好像做了别人一样。
　　可为啥这个小孩也叫裴听。
　　“囡囡都八岁了，下个月该办入学了。”这个看起来是我爸的人和我妈说。
　　“我担心她，囡囡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万一别人家孩子欺负她。”我妈说着还看了我一眼。
　　我无辜地睁着眼看她，她怜爱地腾出打毛线的手在我头上摸了摸。
　　这个妈的眼神和我那个妈不太一样，我在世上的妈，在她眼睛里我只能看到嫌弃，可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不记得她眼里的嫌弃到底是什么样的了，我只记得路人的嫌弃，同龄背着书包小孩的嫌弃，对脏兮兮，对用力掏着路边垃圾桶的我的嫌弃。
　　如果来到地府的任务是扮演另外一个裴听，那我会努力的，至少现在看起来这个家是个完整的家，有四个人，有洁白的墙，有会亮的灯，有不会漏雪的屋顶。
　　屋子里只剩下电视机里面的声音，我想了想，八岁的孩子应该要上一年级了，上辈子我没上过学，这个机会我得抓住了。
　　于是我灵机一动，抓住这个妈的手，先手舞足蹈地比划了几下子，然后说：“妈……妈，学。”
　　她听见我说话愣住，随即看向我右手边的爸，她激动地凑近我：“小听，你说什么？”
　　我看着两颗凑近我的脑袋倍感压力太大，决定扮好我又聋又哑的角色，和他们大眼对小眼。
　　“建国，你听见了吧，囡囡说话了！”我妈大声地说。
　　这两个岁数加起来比我三辈子的命都长的人围着我喜极而泣，致力于激励我说出第二句话。
　　“上学！”我哆嗦地说出这句话观察俩人的反应。
　　在我明确地表达下，我获得了下个月入学权。
　　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的时候，睁着眼睛想，我这是还活着吧？还是死了在地府？还是在做梦？
　　但后来我想了想，这样过下去也未尝不可。
　　就算有一天这些要消失也没关系，反正我应该是已经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