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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二十一章 长路漫漫伴你闯(四) ...

  •   他在生死一刻乍现的灵机与一瞬间的孤注一掷,最终救回了段须眉。

      段须眉又是在何时领悟到那一霎那的一切呢?

      是从岑江颖口中,听闻池冥二十年前是如何闯九重天宫不顾一切救他以后。

      他再想起池冥将他从小扔进那严酷的时时刻刻都考验生存的残杀游戏,想起池冥跟他说的最多的话是变强,想起池冥在最后一刻跟他说活下去,或许他从前假装领悟的一切,在这个时候才真真实实彻彻底底的领悟到其中含义吧。

      对于除了段须眉早已失去一切的池冥而言,变强大与活下去就是他唯一能够交给段须眉的。

      而正是因为段须眉从前还不够强大,是以池冥临死将自己一生所学全部都给了他,只为了让他活下去。

      但即便想通这其中关窍,段须眉心里倒没什么感慨。

      毕竟他从前纵然不了解池冥,但他从未怀疑过池冥对他的用心,一刻也没有过。

      梅莱禾却不然。

      他二十年来都对池冥心怀极大的怨恨。

      他这时甚至有些不知如何来面对池冥这番用心。

      “我承认他待你不薄,”梅莱禾喃喃道,“可是,可是……”

      “你想说我练成此功,便只能活到四十岁就将要爆体而亡之事么?”段须眉静静道,“你也正因为此,才想在我无知觉之时,直接废去我一身功力?”

      这却有关一则一直伴随立地成魔这门功法的传言。

      传言立地成魔练到第十层,虽使练功之人内力天下无双,却也因其至刚至猛,长久之下对练功之人身体的损伤同样无可逆转,使其难以活过不惑之年。

      虽因段须眉之前从未有人练成过此功,以至于世人难以分辨其中真假。可但凡对此功稍有了解之人,却绝不会当真只将这“传言”当作传言。

      梅莱禾恰属后者之列。

      他震惊地看向段须眉。

      “你这是什么表情?以为我糊涂到妄想自己长命百岁?”段须眉笑一笑道,“当年师父察觉我有可能练成此功,他在那时候便已跟我讲清其中弊端,可即便如此,我们又能如何?”

      难道池冥在那个被他搞砸一切还不得不为他性命考虑的当时,有任何别的选择?

      难道傅八音比起他活到四十岁的可能,能够选择直接让他去死?

      难道他从那样的绝境都生存下来,却要因为自己有可能只能活到四十岁就干脆即刻抹脖子?

      又或者傅八音当时也能够如梅莱禾这般想,直接废掉他体内真气,从此任由他当个连手脚也难以伸展的废人?

      那怎么可能呢。

      池冥也好,傅八音也好,甚至连他自己都明白,在这世上如同他这样的人,没有实力就等同死人。

      四十岁就是他最佳的选择。

      “再者说四十岁难道还不够久?”他比任何人都更努力求生,那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更明白生之不易。

      他一丝不苟握着自己的刀:“人在江湖,不是杀人,就是被杀。能活到四十岁,那真是很了不得的成就了。”

      段须眉总是在说这句话,只因这就是他所认识的关于江湖的真相。

      段芳踪是个江湖人,是以他早早就死了。

      池冥也是个江湖人,他也死了。

      至于贺春秋、谢殷这些人生赢家,他们在江湖之中取得了旁人难及的成就地位,但他们或许从来都不是纯粹的江湖人。

      梅莱禾,万卷书,封禅,傅八音等人也不是,他们都是隐士。

      人在江湖,贺春秋怕死,因为他认为有些责任比他的性命更重要;谢殷怕死,只因他追求的巅峰依然未能达到;而段芳踪、池冥他们不怕死,或许这就是区别。

      “舅舅你总是忧心我到了四十岁的时候应该怎么办,或许是因为你从来不算、也从未将自己当做江湖中人吧。”段须眉淡淡道。

      他之前努力了又努力,也未能叫出口的“舅舅”二字,就在此时轻描淡写地叫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他在心底里终于承认了这人对他的关心,尽管关心与了解、认可绝不是一码事。

      又或许,他只是想叫而已。

      梅莱禾也不知是因为他那句话,还是因为他那声称呼而发呆半晌,看着自己至今未出鞘的梅园小剑,喃喃道:“是啊,我或许从来都不算个江湖中人……或许我方才应当干脆利落地拔出剑,我也绝不该因你手下留情就沾沾自喜。”

      他直到此时才意识到,他当做玩玩的,段须眉却是拿命在拼。九重天宫之人与他交手,或许也都如同他一般下手留了八分力,可他们对段须眉就必然没有那么客气了。

      而他的目光在这刻以前,却只一味看着段须眉的刀背,并得意洋洋将其当做自己的功劳。

      “不。”段须眉淡淡道,“你这么做只是因为,他们更不是江湖中人。”

      是以他也才会如此做。

      一半是为了梅莱禾,岑江颖,岑江心,另一半是因为,他知道这样做并不会威胁到他性命。

      适才他与秦清玄交手,论功力两人实在伯仲之间,可段须眉若是想,他足以在那场较量之中杀死秦清玄一百次。

      梅莱禾有些复杂看他一眼。

      他与段须眉多相处一阵,便忍不住多喜欢他几分。

      不止是因为这是他大外甥。

      更重要是段须眉这个人本身,他受尽过苦难,尝遍过冤屈,他从来不摆出一张理解世人、以怨报德的脸,但他就是能简单直接的理解旁人。

      他说不上是个大坏蛋。

      他更不是甚大好人。

      他就是简单、粗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喜欢道理与公平、对他认为不懂道理的人就直接打到服的段须眉而已。

      是以他才愿意回护他啊。

      无论作为舅舅,还是作为江湖中萍水相逢一友人。

      梅莱禾拔剑。

      段须眉看向他。

      梅莱禾笑着向上方扬一扬剑:“一会儿我去会会老裴,你与老万直接前去沈天山。减天山上无人会对你二人出手,放心。”

      两人一路讲话一路拼杀,建作竹林小居的玉霄殿,此时已然出现在二人眼前。

      段须眉道:“你为何要出言激将万卷书破解此处阵法?”

      梅莱禾笑了笑:“你与卫飞卿研究九霄阵法到第几重了?”

      段须眉顿了顿,道:“第七重。”

      第七重正是梅莱禾的振霄殿。

      “我就知道是这样。”梅莱禾提着剑当先往前走去,“你二人顶了天也就做到这一步了,老万嘛,他从廓天山拼杀一轮出来,只怕要比你两个毛头小子加起来懂得多。你当沈天山与成天山是什么地方?没有老万,你小子寸步难行。”

      他说到“寸步难行”四字时,已行到十丈开外去了。

      段须眉笑了笑,并未跟上去,只扬声问道:“你与玉霄殿主孰强孰弱?”

      梅莱禾懒洋洋声音远远传来:“那要打过才知道了。”

      *

      段须眉与万卷书一前一后行在减天山上。

      万卷书浑身狼狈得就像个捡破烂的。

      段须眉一身衣衫亦被削成布条,比起万卷书不遑多让。

      好在减天山上如同梅莱禾所言,并没有任何人前来攻击他们二人。

      不多时就行到振霄殿所在山顶,两人这才明白梅莱禾的剑与剑法为何都叫梅园小剑。

      这振霄殿原就是一座梅林。

      这季节梅花尚未开放,但两人穿梭在其中,仿佛能闻到寒梅冷香,也仿佛能见到梅莱禾幼年时在这万千梅树中练就绝世剑术的身影。

      “这前任振霄殿主,看来倒真是个雅人。”万卷书叹道,“只可惜教出梅莱禾那么个混账玩意儿。”

      段须眉轻咳一声:“他激你闯阵的成算,你可知晓?”

      “他一撅屁股我就知晓他是要放屁还是拉屎了。”万卷书冷笑道,“就他那总共没装几两货的脑子,想什么我会不知道?”

      段须眉有些无语想道,卫飞卿身边果真是没有一个会好好说人话的人。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应下他?”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万卷书为何要随梅莱禾前来趟这一趟麻烦事。

      万卷书轻哼一声:“我不来,我不应,难道又等那臭小子醒过来以后,自个儿来替你拼命?”

      段须眉倒未想到竟是因为这个理由,呆得一呆后问道:“当日你为何会现身登楼?”

      他到此时才想起,他对后来卫飞卿几人进入光明塔后发生何事一无所知,只是他之前心心念念只有卫飞卿生死大事,对于其他一切都已抛诸脑后多时。

      瞟他一眼,万卷书将当日之事向他复述一遍。

      他本是个说书的,论起舌灿莲花无人能出其右,但他这时候却说得极为简略,句句话轻描淡写。
      只因他到此刻也并不愿真的去回想当日发生的一切。

      当贺修筠这名字终于明明白白摆在卫飞卿眼前,让他避无可避时,他是何表情、是何眼神、是何语气,他统统不愿去回想。

      段须眉反倒并不太在意这一茬,以他对卫飞卿了解,早料到他绝不会将此事拖延太多,即便他心里再如何不愿去面对,他也必定会去面对,只是——

      段须眉蹙眉道:“那折册子被卫雪卿拿走了?”

      万卷书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自当日卫飞卿出事,竟将他原本不惜一切都想守护的册子忘到九霄云外去。只是他守护那册子原本就是为了卫飞卿,卫飞卿既已猜到一切,那册子倒也没什么意义了。

      思及此,他不由长叹一声。

      段须眉道:“那册子究竟是何人所书?”

      “当然是贺春秋。”万卷书淡淡道,“谢殷那样的人,又怎会想去弄那样一个东西出来?贺春秋终究是有着天真的一面,他做一切的事都是他认为应当他去做的,但在他内心深处,只怕也未必就认定自己所为全是对。与其说他是在记录那几年间江湖轶事,不如说他是将自己的心结都放入那册子之中。”

      卫飞卿说过,那光明塔顶即便有关于当年的秘密,也必定不尽不实,只是按照万卷书这说法——

      段须眉道:“你认为那册子当中所书,一切都是真的?”

      万卷书毫不犹豫道:“至少是贺春秋以为的发生过的一切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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