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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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我们回去吧。”簌簌语气满是怜惜。
桑宁站在一株灼灼盛放的桃树后，却是挪不动脚步。
不远处两个小仙娥边走边窃窃私语。
“听闻虞英神女只需两个月便可复生了。”
“那位真是可怜，虞英神女一旦复生，她怕是就得让位了。”
“是啊，这战神夫人的位置估摸着也就能再坐两个月……”
“我若是她，不若在虞英神女复生前自请离去，方能保全些许颜面……”
两人渐行渐远，议论之声也渐渐消弭在了殿宇飞檐斗拱之中。
见桑宁脸色泛白，簌簌急忙道：“公主，您别听她们胡说……”
“簌簌，今日是什么日子？”桑宁打断了她的话。
簌簌抿了抿唇，顿了一会儿，答道：“今日十五。”
“又到十五了啊。”桑宁略显失魂地喃喃。
每月十五，是战神晋渊找她取心头血的日子。
桑宁嫁给晋渊堪堪三百载，从欢喜到希冀，从悲伤到绝望的三百载。
因为晋渊娶她只是为了以她心头血为引点燃引魂灯，为虞英神女重塑神魂。
三百年前，虞英神女在仙魔之战中重伤陨落，晋渊向鲛皇求来引魂灯助她复生，但重塑神魂乃逆天之道，绝非易事，还需以鲛人皇族心头血为引方可点燃，为了虞英神女，晋渊娶了一心爱慕他的鲛人族小公主桑宁为妻，作为交换，桑宁每月十五都需献出一碗心头血，维持引魂灯不灭。
这一献，就是三百年。
今夜，可以见到他了。
是了，这三百年来，也就只每月十五取血的日子才能见他一面而已。
院子里起了一阵微风，桑宁抬手微掩素白的唇，轻轻咳嗽了两声。
簌簌赶紧为她拢紧了身上白色的狐裘，“公主，我们回殿里吧，外边风大。”
簌簌是她的贴身婢女，陪她一起长大，后来又随着她来到这昆阳宫，她不喜自家公主受苦，从来不愿唤她夫人，只固执地称她公主。
在她眼里，桑宁不是战神夫人，只是她的公主，是鲛人族唯一的小公主。
一瓣桃花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桑宁抬手，那花瓣便乖乖巧巧地落进了她的掌心。
昆阳宫作为战神府邸，灵气充裕，桃花四季盛开不败。
桑宁抬眼望向满园的生机勃勃，与三百年前一般无二，而曾经那个像阳光一样灿烂的小公主，却已经枯萎了。
……
入了夜，桑宁正靠在软塌上休息，簌簌忽然进来：“公主，神尊来了。”
桑宁半拥着被衾坐起来，就看见一身玄袍的晋渊出现在门口，他身量高，步子阔，没几步就到了她面前，挡去了夜明珠散发的光芒，将她彻底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因他逆着光，俊美无铸的容颜若隐若现，叫桑宁一时看不太真切。
“你来啦。”桑宁的声音死气沉沉。
晋渊在她软塌旁坐下。
他的护法神兽剑泽端着托盘跟在其后，托盘上是一只金光流转的玉碗——这就是盛她心头血的碗。
“嗯。”晋渊面容沉静，并无多的言语。
他总是如此，从容、冷漠，他灵力深厚，是三界众生仰望的存在，偏又生得一副绝世的容颜，任谁不对他趋之若鹜？又因他的冷漠，只敢远观。
他抬手，一束几不可查的微光没入桑宁胸口，顿时，一阵钻心的疼痛由胸口升起，刹那蔓延全身，她的脸色一下子便惨白起来。
一股鲜血从微敞的衣襟处被牵引出来，稳稳地落入玉碗之中。
桑宁总是以为痛了三百年，早应该习惯了才对，可每一次还是痛得无法忍受，原来锥心之痛是无法习惯的。
看着鲜血入碗，晋渊这才回头，瞧见桑宁趴伏在软榻上，本就白皙的肌肤此刻愈发没了血色，仿佛一只易碎的白瓷瓶，细密的冷汗挂在她额角鼻尖，身体遏制不住地轻轻颤抖，任谁看了都会生出几分不忍。
“公主！”桑宁扑上前去，流着眼泪替桑宁擦去冷汗，她语调破碎：“公主别怕，簌簌在这里，簌簌在这里……”
剑泽微微别开头，不忍多看。
桑宁探手抓住被衾，捏得指节泛白。
晋渊右手成掌，运转神力，缓缓推向她。
伴随着一股热流入体，桑宁的疼痛消了大半，胸口的伤口以可以感知的速度开始愈合，不多时，便彻底痊愈，保管打着灯笼也看不出一丝异样来。
软榻上的小人儿终于安静下来，似是舒服了许多。
晋渊收了神力，起身居高临下，沉声道：“早些歇息。”
又惯例一般对簌簌道：“好生照顾你家公主。”
簌簌咬着唇，愤愤不平地看着他。
她自会好好照顾公主，何须他来假惺惺地说道。
晋渊并未生气，转身欲离开，刚迈出一步，便听得身后传来桑宁的虚弱无力的声音。
“我听闻，虞英神女只需两月便可重塑神魂……咳咳咳……”
她说着，牵着胸口原本的伤处阵阵疼痛，忍不住咳嗽起来。
伤虽是治好了，可同一个地方割开千百次，那里的肌肤、血肉早已将痛铭刻进了骨血里，她已分不清究竟是伤在痛，还是心在痛了罢。
“公主……”簌簌赶紧扶起桑宁，替她顺气。
晋渊驻足，手指微微动了一动，却并未回首，说道：“是。”
桑宁看着他的背影，“她回来了，我当如何？”
晋渊转身看她，她额前碎发凌乱，脸色苍白，双眸中隐藏的也不知是期待，还是别的什么。
曾经这双眼睛总是含着光，如今，里面只剩一片死寂了。
“只要你愿意，战神夫人的位置永远是你的。”晋渊语调沉沉，听不出任何情绪。
桑宁一愣，接着便轻声笑了起来，只那笑却是慢慢的嘲讽，“原来是这样，战神夫人，是啊，我是战神夫人，我是不是，当心满意足、衷心欢喜？”
“桑宁，除了战神夫人的位置，别的不是你可以肖想的。” 晋渊的声音冷得像极北之境终年不化的坚冰。
是啊，她还能肖想什么？他的心吗？他的承诺吗？三百年了，她早该看清了，当年在泗水之畔许下终生诺言的晋渊早就死了，如今的晋渊，只是天宫的司战之神。
当初是她求着阿爹要嫁他为妻，是她抱着希望，以为他没有忘记泗水之畔的约定，铁了心一头扎进昆阳宫，带着满腔心意、一身赤诚，换来一身伤痕。
早该明白了，他不是她的良人。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只心乱如麻，不知该去往何方。
“你爱过我吗？”茫然中，她迷迷糊糊问出这句话，此刻的她就像狂风中的一叶孤舟，企图找到一盏指路明灯。
晋渊脸色沉了沉，半晌，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吩咐道：“伺候夫人就寝。”
语罢，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桑宁无力地躺在软塌上，笑着流下泪来。
今夜，这一叶孤舟，终是在狂风骤雨里化为了齑粉。
……
深夜，月上中空，天宫离天好近，近到那硕大的玉轮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到似的。
每月十五，桑宁总是睡不着的。
她透过窗户看着外面圆月，忽然幽幽地道：“簌簌，陪我出去走走吧。”
簌簌一直守在床边，闻声便答：“公主，夜里风凉，您的身子怕是受不住，要不明日再出去吧。”
每次取了血之后，虽有晋渊替她疗伤温养心脉，可仍是她最虚弱的时候。
桑宁固执地摇头，“簌簌，我想去看看月亮。”
簌簌拿她没法子，只好取来狐裘，仔细替她披好，扶她出门赏月。
桑宁仰着头望着天空中的月亮，眼里难得有些许光亮：“今夜的月亮真圆。”
就像她初见晋渊那日一般圆。
三百年来，月圆之夜都是取血之时，按理说圆月于她而言不应该是什么美好的东西，可今夜，她却忍不住想起一些已经很久没想起的回忆来。
大概是三百三十年前的事了，彼时她刚满一千岁。
鲛人一族千岁成年，成年后需外出历练，她虽是鲛人族公主，却也不能坏了规矩，况且她从小便被娇宠着长大，性子无法无天野惯了，一成年便兴冲冲地跑了出去，想看看这大千世界。
那时候仙魔之战还未结束，她越跑越远，一不小心便跑进了交战的地界，遇见有魔物诛杀无辜散仙。
她自小话本子看多了，一腔子侠义心肠，想当个救世济民的女侠，哪里看得了这般事，脑子一热便冲了出去。
可她终究只有一千岁，虽天生仙体，但修为只有下仙水准，敌不过魔物，眼看救世济民的女侠就将死在她第一次行侠仗义的路上了，晋渊突然出现了，就跟所有英雄救美的话本里写的一样，他救了她，只一掌便将众多魔物打了个魂飞魄散，如天神一般，降临在她的世界里。
“灵力这么弱还敢去救人，就不怕送了性命吗？”他浅笑着说。
“这道神念会护着你，速速回家去吧，这里很危险。”他一抬手，一束光钻进了她的脑海里。
她看着他，呆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顾着傻傻地点头。
后来她自然是没有回去，而是踏上了寻找晋渊的路，这一找就找了近十年。
靠着那道神念的保护，她多次化险为夷，终于在仙魔战场上找到了晋渊。
他刚和魔尊大战了一场，虽杀了魔尊，但他也受伤濒死，这一次，换桑宁救他了。
“幸好我来了。”桑宁笑着流泪。
幸好她没放弃，否则晋渊就死在战场上了。
她用自己的鲛珠救下晋渊，带他躲到泗水畔疗伤。
在那里住了三年，他们相爱了，至少那时的桑宁以为，他们是相爱的。
三年后，晋渊大好了，却不料虞英神女出了意外，晋渊赶去相救，临行前告诉她，他会去南海娶她。
那时桑宁只当虞英神女是晋渊师尊的女儿，是他的师妹，所以才那般紧张。
谁知晋渊一去便杳无音信，她回到南海足足等了二十年，直到仙魔停战，晋渊终于来了，可他却并非是来娶她，而是为求鲛人族至宝引魂灯……
“是桑宁吗？”
一声清亮动人的女声突兀地打断了桑宁的回忆。
她醒过神来，发现原来自己无意间走到了引魂殿外。
引魂殿是昆阳宫的禁地，但谁都知道，这里停着虞英神女的仙躯，燃着引魂灯，是她重塑神魂的所在。
很奇怪，怎么今夜这里竟没有守卫？
晋渊素来不是最看重此地了吗？从前她连靠近三分都不行的。
刚刚那道声音是谁？
“谁？”桑宁疑惑地开口。
“公主……”簌簌有些害怕地攥着她的袖子。
方才那声音再度响起，很是温柔：“桑宁，我是景絮。”
景絮，是虞英神女的名。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