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Soyles

1、再见 前篇

　　易言没想到能再度遇见她。
　　易言愣在了原地，在茶水间门外的一株绿萝边上像座雕像般矗在那。
　　茶水间里面传出一阵女孩子甜美的声音：“谢谢总监！”
　　“没事。”女孩边上的女人道，后面还伴随着一阵轻声慵懒的尾音的嗤笑。
　　这个音色易言一辈子都忘不掉。

　　她和简兮在高中的时候谈过对象，那时正是两人最天真烂漫，凡事都无所畏惧的时期；也是放浪形骸，敢不顾一切做自己的时期。两人把初恋给了对方，平时粘在一起，一起学习，一起嬉笑玩耍。
　　两人约定好考上同一所大学，在同一座城市打拼，买一套房子，两个人养几条猫狗，之后一家子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但世事总是不如人意，易言在父母要求下，去了另外一所大学，至此两人开始相隔半个国家。
　　在他人插足她们的感情之前，她们先自己毁了这段关系。距离感让她们产生梳理，因而经常发生争吵，也产生了许多情侣会产生的裂隙。
　　似乎连分手也变成了理所应当。
　　更何况易言年轻时是个颇具占有欲的人，做事满腔热血，有点冲动。简兮却凡事都顺着她。双方变成了一种放在任何性别上都随时会变质的感情。两人在一次争吵过程中，易言没忍住脾气，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她忘不掉当时简兮万念俱灰的神情。
　　断了联系的两人已经快7年没有见面了。直到今天——易言所在的公司调来了一位新的市场总监。

　　“易组长，陈组长今天新上的简总监叫你们去她办公室一趟，了解一下工作安排。”
　　“好咧。”陈组长爽快的答道，“走啊，易姐。”
　　易言手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现在过得怎么样？都混到总监了，应该不差。结婚了吗？有孩子了吗？她，还记得我吗？她，还恨我吗？
　　“兄弟，要不你打头阵先进去。”易言对陈组长说道。
　　陈组长不屑地瞥了眼她，“平时没见你这样啊。那我先给简总监留个好印象。”
　　简兮坐在办公椅上，穿着一袭简约干净的正装，身姿绰丽，正如今天中午易言在茶水间见到的那样——她逆着光站在那里，替整个世界都披上了柔和的外衣。她确实比以前漂亮许多，比以前似乎更加温柔成熟了。
　　很可惜，她成长的那段过程，易言并没有参与。
　　易言抬起头对上对方的眼睛——那双她熟悉的眼睛，却立马慌张地重新低下头去。
　　“你们好。我是简兮，新上任的MD，以后部门里面希望能和大家多多合作。”
　　“好的，简总监。”双方握手以示友好。
　　易言忘记了她是怎么伸出手来的，只记得她本想让手心麻木得失去触觉，但女人温润的手心传来的温度却仍是无比真实。
　　女人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也是无比真实的坚硬的触感，像把利刃直接穿过易言的心脏。
　　三人交流讨论了一些问题，在走之前，简兮叫住了易言，用易言熟悉地音调问道，“易组长，下午下班后，你有时间吗？”
　　“啊？”易言有些发愣，发出含糊不清的拟声词。
　　“附近新开了一家餐厅，我请你，可以吗？”

　　其实，简兮看到她部门里的人的简历的时候心情是复杂的。
　　有两个字立马浮上脑海——“孽缘”。
　　她将易言的资料丢在一边，想到将来两人就要抬头不见低头见，登时眉头紧锁。
　　她决定把易言私下约出来打开天窗说亮话。

　　两人无言地并肩走了一段路，仿佛回到多年前两人一同走在校园的小道上那般——树结着它的果实，我们彼此不说话，就很美好。
　　简兮率先打破了宁静，问道，“你平时坐地铁上班的？”
　　易言点了点头，实话实说地道，“每个月要还房贷，就算有车每天不还得堵车，还是地铁方便。”
　　易言顺着话头问下去，“那你呢，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本科毕业后出国拿了个学位，回国后在X公司做了几年，就跳槽到这了。”
　　“挺好的。”
　　易言清了清干涩的喉咙，发不出清楚的音节询问想要询问的问题。
　　气氛又僵住了。
　　两人到了餐厅，简兮把菜单递给易言，“你看看你想要吃点什么。”

　　两人曾经幻想过未来的某一天，她们在工作闲暇之余一起去吃顿好的，之后再一起逛街，当幻想破灭之后，从来没有人想过它仍能实现，没想到当它仍然实现的时候，却只是以一种不同的形式实现罢了。
　　这几年易言被家里逼婚逼得紧，她自己咬咬牙买下了附近的一套单身公寓，并向父母说明目前自己还是只会一个人过日子。虽然如此，父母还是想方设法地为她介绍对象。
　　易言没有觉得放不下这段感情——毕竟时间会凋零一切情感的生命力。她也愿意将那段情感比做亚当夏娃偷食的禁果，要说过错，她占了不少的一部分，是她自己将简兮越推越远，是她自己的不成熟犯的错。
　　变成陌路人着实有点可惜；但抛却这段感情，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但凡是个成年人，都应该权衡利弊，通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若是在情感的选择方面过于的放肆，生活的压力，得失取舍，会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易言就这么说服了自己不再结交新欢，但她也晓得有些东西她永远说服不了自己改变，除非她放弃自己——给自己来剂安乐，精神离世。于是她选择了自己一个人生活。

　　两人点完了菜。
　　“我现在是希望我们俩保持普通同事的关系，不要拘泥于过往。”
　　这句话从简兮的口中说出。
　　“也不要期待于未来。”简兮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伤人的话。
　　“我知道，我也不打算奢求什么，你现在很优秀，我配不上你，也羞于面对你。但我想先就过去的事补充一句，多年来亏欠的一句，对不起。”
　　“你不必说对不起，吃饭吧，今天得开心点。”

　　这些年来简兮的身边不乏追求者，她习惯了温柔地对待每一个人，渐渐地学会了在任何时候都微笑对人，但这份温柔总是被人误解。
　　她厌倦了拒绝，索性买了一枚戒指给自己带上，宣布自己已有归属。
　　她不敢付出些什么，在感情方面上，她始终无法参透对方到底想要什么，和第一任对象分开之后，她之后曾谈过几任，但要么性格不合，漏洞百出，要么对方坚持不下去，回归了“正道”。她追求过的一个女人，收到一位男士的告白，那女人向他表达自己和他一些方面上的不合适，委婉的拒绝了他。但当简兮向那女人表达爱意时，那女人用惶恐不安的神色看着她，难以置信的大声喊道：“你再这样缠着我，我就告诉整个部门你是个变态这件事！”
　　简兮冷静下来，用随意的语气道，“跟你开玩笑呢，没想到你这么大反应。”
　　那女人随着开怀大笑。
　　她谈不上能一直坚持，但她害怕总有一天她疲倦了——她一直以来羡慕那些情诗，在那些诗行里作者可以自由自在地表达对某位郎君伊人的爱意，而她却不行，她不能拿起笔写道：
　　有美人兮，清扬婉兮。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她写了，偷偷藏起来，放在心底，却不能写在纸上，被别人发现。
　　有的人将感情当做娱乐，但她不想。她将那份东西看得很重，以至于那份东西沉在了心底，很难被再拿出来。

　　两人微笑地挥手告别，易言看着简兮出了列车，列车门缓缓地阖上，简兮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视野里。
　　“明天见。”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