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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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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菩萨庙里,只站着几许人。庙外,全是蓝衣白边的粗布人,整整齐齐地站成了两列,规矩地在庙外等候。而庙里则是只有虔诚的信仰者双手合十跪在垫子上,眼里饱含着祈望。
“我儿今已躲过病痛的魔爪,信者在此回谢菩萨娘娘。”说罢便是一叩谢。
身穿绸缎,头戴金色凤钗,脸容慈祥而安稳,看上去虽三十有一,然声音却依然嫩如少女。刚才说话者正是此妇人。
跪拜完毕,一旁丫鬟便上前搀扶,“夫人,时候不早了,也该到了喝药的时辰了。”
妇人听罢,只听见轻微的一叹,转身便往庙外早已等候多时的轿子走去了。
“水儿。”走到深红色轿木,带着金色花吊饰的轿子前,妇人忽地停住了脚步,对身旁丫鬟唤道。
“是,夫人。”被唤作水儿的抬头,水灵的双目显得人特为精灵,与其名字恰恰相符。
“如今小少爷平安度过了危险,我不想听到有任何关于那个传言的话,你该当知道如何做。”
水儿心知夫人说的意思,“水儿会让下人们对此谣言守口如瓶,绝不透露半点任何关于此事的字儿。请夫人放心。”
“恩,那就便好。”
……
床上穿着白色素衣的年轻男子醒来,周围一片漆黑,就连一丝丝光亮也见不到。却听见夜里某处有似被虫儿蚕食木块的细碎声,和屋外细微风带过姗姗作响的树叶声。
伸手摸索着可以攀附的物件,刚一抬起手臂,却因酸痛无比而无奈放弃再次的尝试。男子心道,莫非之前是做了什么吃力的活儿才让手臂如此酸疼?
可男子怎么也忆不起醒来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就在此时,门外忽地亮起了光,看过去,好几个人影子在摇晃着。尔后,叩门声响了几下,“少爷,可醒了?”
少爷?
“少爷?”外面人听不见里面有任何动静,声音更为响亮,“奴婢是送衣物给少爷沐浴更衣的,小的要进来了。”
不容他们口中的‘少爷’同意,这沉重的木门声响了起来,细碎的脚步声随之而来。而屋内瞬间被光亮填满。
男子木然地侧头,透过薄薄的纱帘,看到好几个女子的身影围桌一张圆桌子张罗着什么。而其中一个四十有五的妇人则是带着习以为常的笑容,掀起纱帘,熟悉地走到男子的内室。
妇人瞧见床上原本一直躺在床上的男子突然自己坐了起来,极为吃惊,“少、少爷,您可真醒了?!哎哟,来人哪,快来人!”说着转身喊来另外一人,“快,告诉夫人,小少爷醒了,他醒了!”
丫鬟听见妇人喊话,急急走了过来,抬眼看着男子,脸露惊讶,尤为吃惊,“是,是,奴婢这就去!”
“醒了?”
“真的啊,少爷醒了!”
这适才还安静得连虫儿的声音都能辨别远近的房间,顿时变成了街上闹市那般的喧闹。
听着便头疼了,不堪这些小小的议论声,男子紧闭眼睛侧身盖被子。妇人见状,知道下人们都打扰到了少爷,便转身散了下人,待关上了大门,轻轻地穿过纱帘走到少爷身旁。
轻轻拍了拍被子,“少爷?他们都走了,您大可放心了。”
确认周围几乎没有半点声响,男子才缓缓吃力地翻身。眼前的人陌生而又温和慈祥,只见妇人的眼里几乎快要冒出泪光了,“少爷,您可醒了。这几天都快让我平菇担心得要疯了。”
这叫平菇的妇人身体如此地靠近男子,几乎快要抱住男子的架势,有力的双手紧紧地抓住男子的手肘,“我呀,跟夫人还有府中上上下下的都担心得要命呀。”
平菇嘴里满是感慨,脸上也少不了泪光。然而,对于男子来说,她——是谁?
“担心什么?”
“额,”平菇先是愕然,“这几天少爷您都沉睡不醒,找遍了许多大夫都说回天乏术。几乎快要绝望之下,夫人闻见有一郎中懂得如何让少爷醒过来的药,虽说这郎中并非什么有名望的人,但是如今看到少爷您能醒过来,可是谢天谢地了。”
他一直沉睡不醒……可他怎么记不起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平、平菇……”第一次喊平菇,嘴里倒是有些陌生。
“在的,我在的,少爷,您可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你……是叫我少爷吗?”
平菇陷入了彻底愕然之中,面对男子的疑问,她显得手足无措,看了看男子,又朝着门口看过去,目光又重新落在了男子的身上。
“少爷您忘了自己是谁?”
男子一脸茫然,毫无掩饰地点头,“名字……忘了。”不,应该说,是根本没有任何的回忆。对于男子来说,他们口中那位少爷是如此的陌生。
仗着床梁,男子极其吃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端正了稍微凌乱的衣服。抬头便见平菇眼珠蒙着泪光,“少爷……您可真的忘了吗?”
“安定,安定醒了?!”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年轻样貌的妇人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随从也紧跟着走了进来。纱帘一掀起,妇人看到男子,这刚才急促的步伐便立即停了下来。
平菇转身看见夫人来了,走过去搀扶,细声说道,“夫人,少爷是醒了。可……”
“可什么?”
“估量这郎中的药性强,少爷一时没记起自己是谁……。”说到最后,平菇已无力说下去了。
被唤作夫人的坐到床前,想必在这里是应该主持大局的人了,她伸出颤抖的手,指尖轻轻划过男子的脸,“安定,我的安定,你可终于醒了,再不醒过来,娘可就要寻短见陪你了。”说着泪雨姗姗而下。
娘?她是我的娘?
泪珠滴落在了男子的手背上,可男子完全没有任何的感觉,面对这个喜极而泣的夫人,他的心是那样的平稳,更多的是疑惑不解。
那一晚,夫人对男子说了几句话以后,又嘱咐看管男子的小厮要好生照顾。最后一干人等都随夫人而离开了。
又回归了难得的安静。
安定。
原来他叫安定,因祭拜祖先时不慎掉入悬崖而致陷入昏迷。
安定……他以前是否也是默念这名字的?
一夜无话。
待安定醒来,平菇早已此后在门外,只稍听见房内一丁点声响便调高声调,喊道:少爷,平菇在外伺候。”
平菇虽是安定睁眼看到的第一眼,颇有亲切感,然而却令他感到些许的不自在。
“请进来吧。”安定无奈地任由下人为他张罗衣服洗漱这些琐屑事情,下人们手脚倒是伶俐,不觉间便已完成了。
平菇故意后侧,嘴里啧啧赞赏,“着实不错,不错。”
“平姑姑,难道今日是要见什么人吗?”
“少爷叫我平菇便是了,不用对我如此客气的。”似乎有点受宠若惊,平菇刚才甚喜的脸色瞬间转变为惊慌。
“还是喊你平姑姑吧,毕竟你年岁比我大,而我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罢了,暂且让我喊你平姑姑,这样更亲近。”
“这,这——,好吧,那少爷欢喜的话,可以直喊我平姑姑。不过这新名字,我倒是喜欢着,哈哈。”
平姑姑对人热切,安定开始慢慢习惯。不多时便带着安定走过几个不知方向的地方。
这二月的天,微微带有炎热的气息。
平姑姑引安定至一处庭院,只见花红花绿的不多,宽大的鱼池借着阳光泛滥着水光,金色鱼儿无忧地游来游去。鱼池上立着一个小小的亭子,石桌石椅整齐摆放。
平姑姑在前,转身对安定说道,“夫人原本是有事儿跟少爷您商量的,可今儿精神不好,所以才让少爷走些路到这。”
安定微微蹙眉,“平姑姑,听你这样说,是不是以前都是夫人前往我那里,而非我去夫人那里的?”
平姑姑一听,先是小声喊道,“少爷,您可不能这样喊夫人,你该喊她‘娘’的。”顿了一下,微微点头,“过往,确实只有夫人前往少爷那儿,少爷是甚少到这儿的……”最后不愿意多说,借着整理衣服的理由转移话题了。
安定似乎有点明解为何称她为‘平姑姑’的时候,平姑姑有如此脸色。看来失忆前的他应该不是个什么好的少爷吧。
平姑姑带安定走进去夫人的房内后,便领着其他下人离开了。房内就只有安定和他娘亲二人了。
娘亲此时身穿白色绸缎衣服,依着床梁坐了起来,见安定走过来,脸上原本病怏怏的神色,立即欢喜了起来,“安定,娘,娘还以为你不来呢。”她像一个不敢奢求太多而容易满足的小孩一样,不敢相信真实的安定就坐在了她的床前。
“没有的事,我现在不就坐着么。”
她轻轻碰触安定的脸颊,温柔而不敢有丝毫的力度,眼眸里全是宠爱与激动。
可是,她是否明白,她现在的儿子不过是一个失去记忆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