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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白骨露于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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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季昂跟着师兄弟们一起到附近的水潭洗漱。他咬着牙脱光跳进寒潭里,哆哆嗦嗦地洗了他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次澡,上岸时发现腿上挂着几条黑黝黝的水蛭,吓得他一蹦三尺高,在众师兄弟面前丢尽了脸面。
他黑着一张脸回到借住的地方,看到韩英坐在门槛上,悄声问:“庄主还没醒吗?”
韩英摇了摇头。
周子舒临近午时才醒来,一脸冷清地带着弟子们出发。季昂他们以为庄主向来是这样铁面无私的,韩英是老人了,一眼就知道周子舒心情不佳,却不敢多说。
庄主肯定是又没梦见太师傅和九霄他们。
一年又一年,他不知道如何劝说庄主放下旧事,也不知道如何请得故人入梦来。
季昂骑着马无精打采地跟着队伍后头,心想今天早上的糗事可不能让庄主知道。和每个四季山庄的年轻子弟一样,他也倾慕强大的庄主,如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他们路过一处城镇,啃咬尸体的野狗听到马蹄响就远远躲开,成群的乌鸦盘旋,冷冷打量着行人,大片喜食腐物的苍蝇嗡嗡乱飞。
路边无名尸骨传来阵阵恶臭,季昂从刚开始的吐得几天吃不下东西到现在只是厌恶地用袖子捂着鼻口,也才半个月时间。
死的人实在太多了。
韩英在天窗时早已习惯死亡,面不改色地骑着马从死人堆里穿行。
年少时曾遭遇灭门惨变的张成岭,见到路边陶锅里残留的孩童手骨,忍不住开口:“师父,这是人间吗?这分明是炼狱。”
周子舒面色未变,“这天下,本就是人吃人的。”
“可也不该乱成这样啊!”张成岭说。
韩英说:“不是每个地方都这样,过了这个州会好一些。这里四通八达的,谁都可以来,谁都保不住,官兵土匪一波波地来,一波波地抢,你方唱罢我登场。能跑的老百姓早就跑了,剩下的,都是些跑不动的。”
张成岭问:“官府的人不管吗?”
韩英说:“哪还有什么官府官兵,天下分裂至今,全是大大小小的贼窝匪类。况且贼过如梳,兵过如蓖,你以为那些丘八是什么好东西?”
周子舒说:“躲着些走,别和那些流民军打照面,否则轻易不能脱身。”
如此走了有八九天,走过无数个被遗弃的村庄,白骨遍地,活人却没几个,偶有幸存者,见他们一行人身强马壮,远远就躲避开了。
这日正午,一行人热汗涔涔,季昂都快热晕了,其他人也是苦不堪言,周子舒便让队伍停下修整。
韩英和张成岭到附近查探,没多久就回来说:“庄主,山上有个土匪寨子,里面的人都死光了,尸体是新鲜的。”
周子舒说:“荒郊野岭的,谁来这里剿匪?”
韩英说:“不像是军队做的,倒像是江湖人的手法。”
周子舒问:“是何门何派?”
韩英说:“弟子眼拙,看不出来,不过,死者都是被一招毙命的。”
周子舒说:“带我去看看。”
季昂刚缓过一口气,说:“庄主,我也要去看看。”
其他人听他这样讲,咬着牙跟着说:“庄主,我们也要一起去。”
韩英说:“你们跟着添什么乱?”
周子舒说:“无妨,跟着一起看看吧。江湖人,总得见血。”
季昂心说,难道这一路见得还不够多吗?
那土匪寨不远,只是位置隐秘,需拐过几道弯。这是个不大不小的土匪寨,门前开了几块菜地,地里都是疯长的杂草。这寨子由木头搭建,比季昂家的乡下庄子粗陋十倍不止。
尸体集中在聚义大厅,多为男性,周子舒和韩英细细检查了尸身,韩英道,“庄主,这些人穿着虽简朴,但都不是皮包骨,不像是流民。而且尸体全无外伤,不似中毒,杀他们的人手法蹊跷得很。”
周子舒说:“看尸体僵直程度,应该是昨晚死的,是同一人下的手。韩英,你可知道江湖上有掌法高明的世外高人?”
韩英摇头,“庄主您怀疑杀人者擅长掌法?”
周子舒说:“我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八卦掌、铁砂掌……”韩英列举了江湖中常见的几种掌法,“没听说过哪种掌法可以杀人于无形,也没有听说过哪家门派出了将本家掌法运用臻于化境的大师。”
周子舒沉思片刻,道:“罢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如若真是出世的高手,不在乎用的什么手法武器,全凭方便而已。”
他命子弟仔细搜查,是否有幸存者。
季昂怕被喊去抬尸埋尸,抬脚就往后院走,这地方静悄悄的,连鸟声也没有。
他近日吃硬粮吃伤了,便寻摸着往厨房去,想找些能入口的食物抚慰下娇贵的肠胃,哪怕来碗香喷喷的米粥也行。
越接近厨房,尸臭越明显,大约厨房里也死了人。好在他这些天已经习惯,捂着口鼻一脚踢开厨房的木门,顿时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他头晕眼花、胃酸涌动,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季昂定睛一看,厨房里哪有什么食物,窗前一排闪着寒光的铁钩,勾着人的腔子,案板上摆着几条人腿,都是赤条条的。密密麻麻的苍蝇围着腐尸“嗡嗡”转着,声音刺得季昂头皮发麻。
季昂浑身僵硬,慢慢转身想走,看到门边摆着一个木桶,里面放着几个黑色的球状物,被乱糟糟的黑色细线包裹着。
季昂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人头。
他头脑发白,眼前发黑,“砰”的一声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