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养了一枝霸王花》楼倚霜

2、第二章

　　鸡鸣天光起，寒意侵衣衫。

　　顾青云在客房外渐起的人声中睁开了眼睛，稍作整理后，他推门而出。门外的大厅里，各色人等已经三三两两地坐在饭桌前，嘈杂的交谈声零星灌入他的耳朵。
　　“赤练门的那群女人正在那里收尸呢。”
　　“真是太惨了。”
　　“要不在等几天，妖物突然行凶，恐怕禁地有变。”
　　“富贵险中求，就算没有妖物，在这见难客栈住过的人，有几个能活着出禁地的。”
　　“兄台说的也对，能走这一遭，我早就豁出去了。”

　　顾青云走过长廊，在门口又看见了昨夜那只野猫，夜里只见背影的青衣人像是刚给它放过新鲜鱼干，一转身正和顾青云打了个照面。
　　青衣人朝顾青云微微一笑，顾青云客气颔首，那青衣人端的一副好相貌，黑漆漆的眼珠挂在苍白清俊的面庞上，多一分便阴森，少一分便凉薄，偏偏又一双天生桃花眼，分明是世外枯枝，偏化做了世俗门客。两人擦肩而过，顾青云直朝妖市走去，去打听城外的沙龙婆巢穴在哪里。

　　无尽城并不大。北域广阔，妖市众多，但无尽城妖市常出产些奇特妖物，能引来各大宗门和人间王族的采买，也算得上颇有名气了。
　　顾青云信步前行，妖市高挂旌旗，看得出雁归宗为了做好这门生意，费了不少心思。望天门多年为雁归宗办事，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雁归宗那万事不理的做派可见一斑。

　　妖市里九鸷鸟算是常见妖物，一只只被关在不过巴掌大小的竹笼里，五十个灵币便能买一只回家给小孩子玩；阴阳鱼就少多了，都被放在灵气凝成的水球里，作为断吉凶的极佳妖兽，上万灵币才能让卜者带走；至于腾蛇、朱鸟、紫树猴之类的小型妖兽，更是满眼皆是，吱吱喳喳的叫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只是今日这热闹里人声不足，徒留妖物无力挠笼，商家也是面色警惕，立在店门口也不拉客，颇有随时关店出逃的架势。

　　“此妖物迷惑人心，你不当场处死，却拿来售卖，是什么意思？”一声女子质问在客流有些稀少的街上响起。
　　“这位女侠，我被这妖物害惨了，才想拿来找个高人收了它，顺便弥补些亏空，绝对没有其他意思。”一个流里流气的中年男子声音调笑道。

　　顾青云前面十多米的地方，一群人松散地站着，一眼看去，身着西海宗、雁归宗弟子衣衫的人和几个看热闹的人围着一个散修的地摊，却是要吵起来的架势。
　　透过人群之间的缝隙，可以看见一个面色痿顿的中年散修脚下放着赤铁笼子，里面趴着一只前爪受伤的赤狐，那赤狐似是刚刚醒来，微咪的左眼珠子隐隐闪动红光，看来竟是有着返祖趋势的妖狐。

　　“少骗人了，要么你现在就杀了这东西，要么就交由雁归宗几位师兄处置。”梳着花簪髻的少女命令道。
　　“人家管妖市的都没说什么，你一个丫头片子管什么闲事。”中年散修恼怒了起来。
　　“要不是昨天出了大事，雁归宗师兄怎么可能任你这种坏人嚣张到现在。”少女娇俏地把目光落在雁归宗年轻弟子的身上。

　　那几个年轻修士见到年轻姑娘寻求支持的眼神，忙不迭地点头，其中一个最为魁梧的年轻力士道，“赶紧把这玩意弄死，我们都有宗门事务在身，哪有时间陪你耗在这里。”
　　中年散修被这群人围在中间，脸色越来越难看，只好低头看向笼中的赤狐，那赤狐已经完全清醒，它抬起头颅，左眼对着散修，似是哀哀求饶。中年散修原本虽然黄浊的眼珠子立刻变得无神起来，他左手托起笼子，右手竟从背后抽出一个九节鞭，嘴里稀里糊涂地叫嚷，“这可是我的宝贝，你们谁都不能把它带走。”
　　“大家小心，他眼神不对。”西海宗少女被她身边的年长师姐一把扯开，腾空往后一跃，堪堪站在顾青云前边。

　　中年散修扬起九节鞭，铁鞭环节之间的叮当声和着鞭影直冲身边的雁归宗修士们而去。四个力士脸色一变，其中一人抽出腰侧大刀便与九节鞭正面冲撞在一起。那大刀果然是件上好灵器，与散修自己炼制的九节鞭相比，可谓精铁与凡铁的区别，只见那九节鞭沿着大刀利刃两侧，节节寸断，一瞬间，散修手上便只剩下一个鞭梢。
　　那散修却仿佛神志已失，扔了笼子不管不顾地直冲大刀修士而去，大刀修士调转刀刃，几十斤的大刀刀背直接拍在散修的胸膛，直拍的散修当场呕出了一口鲜血，往后趔趄着连退数步，背撞在身后店铺门口的廊柱上，这才顺着廊柱滑坐在地上。

　　“七师姐，为什么扯我，好像我们害怕似的。”西海宗少女嘟起了小嘴。
　　“这是雁归宗的地盘，你少说两句吧。”被称为七师姐的女子低声说道。
　　“替天行道，哪里需要你想的这么复杂。”少女满脸不忿。
　　“你啊，”七师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雁归宗修士处理了闹事的散修，二话不说就上前打开笼子，一刀拍下去，当时是，只见红的红，白的白，那赤狐刹那间便化作了一摊污秽血肉，再看不出原来模样。再回头的时候，中年散修已经跪成一团，筛子一样颤抖着忏悔起来，“各位少侠，我也是被那东西迷惑，一时失了神志，请各位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把我当成一个屁，放了可好。”
　　“你从哪里得来的赤狐妖？”雁归宗一名年轻修士质问。
　　“家里，”中年修士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眼珠一转，有些害怕地说道：“真的是家里，这东西到我家偷金子，被我抓个正着。我一见它眼里有红光，知道它能迷惑人心，急忙蒙了它的眼睛，又下了很重的蒙汗药，这才敢带出来卖高价。”
　　“你家要是有金子，会来卖这东西？你撒谎！”少女按耐不住，嚷嚷起来。

　　顾青云被这少女逗得嘴角勾出一丝笑意，没想到西海宗还能养出这般天真单纯的少女，的确够特别。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站在对面的雁归宗队伍里面相最嫩的修士看到顾青云眼里的浅淡笑意，立刻意识到这是在娇俏少女面前露脸的好机会，于是大声喝道。
　　在场众人的目光顺着年少力士指的方向望去，正要走开的顾青云顿时成了焦点。

　　那少年力士见顾青云脸色平静，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便有几分尴尬，立刻大声质问道，“我等为民除害，你冷眼旁观也就算了，那是什么表情！”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暴躁了，顾青云不欲与人争执，举步就要离开。
　　那少女的目光也飘了过来，脸上显出几分疑问，“这位少侠，我说得不对吗？”
　　顾青云不打算与年轻气盛的少年修士计较，停下脚步对着娇俏少女淡淡解释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姑娘，人若是不善，什么事能干出来。只是……”

　　“西海宗师妹年纪尚轻，自然不懂这些，你装什么见识广。”少年修士怒目斥道。
　　“那这个坏老头呢？”少女好奇地指着瘫软的中年散修问道。
　　顾青云扫了一眼唯唯诺诺缩在一角的中年散修，面色冷了下去，“他不过是被那赤狐诱出了贪婪的内心而已。”他看了看满眼不解的少女，“从古到今，真正能迷惑人心的，从来不是妖族。”

　　“你还在这里妖言惑众，迷惑人心的当然是妖！”少年修士浓眉竖起，仿佛就要当场暴起，要和顾青云在这里论论理。
　　“北炬，我们还有要事在身，”正在剑拔弩张之际，雁归宗四人里一直没有说话的年长修士开口按下名叫北矩的修士的话头，“别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师兄，我没有。”年少修士还要分辨，年长修士一个沉稳的眼神，便叫北炬歇了火。他只好站回了年长力士身边，偷偷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顾青云。

　　“师姐，你干嘛拉我。”少女一面被她的七师姐拽着往雁归宗修士们面前拉去，一面努力想把手腕从七师姐手里抽出来。
　　“你少和不认识的人说点儿话，忘了出门时候师傅怎么交代你的吗？”那七师姐边拉着她走边教育道。
　　少女挣扎着转过头，刚才那位好看的散修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好在雁归宗修士们面前站定，和他们客气的寒暄起来。

　　顾青云一路前行，终于在妖市一角找到个专卖禁地妖兽的店铺。那铺子门口摆放着几只细长沙蛇的竹笼，沙蛇算是沙龙婆的伴生兽，有沙蛇的地方，自然有沙龙婆的存在。他走进店铺，看见店里只有一个老者，正在慢悠悠地打着算盘，于是走上前去正要开口，有人却抢在了他前面。

　　“店家，能打听个事情吗？”那人说着，掏出一颗拇指大的萤石放在了老者面前。
　　老者抬起头，没有拿起萤石，只是问道，“那要看您打听的事情老朽知不知道了？”
　　“你自然知道，告诉我无尽城附近的沙龙婆老窝，这颗萤石就是你的。”那人笑着问道。
　　顾青云看着这位自刚才地摊起就一直跟着自己的青衣人，既然他问了，倒省了些麻烦，他到要看看这位笑意满面的世外客要搞什么鬼。
　　老者拿起萤石看了看，笑着说，“禁地东南，离无尽城二十里的沙漠深处，有一处极大的沙婆龙巢穴，不过老朽没去过，是卖沙蛇给本店的散修随口提到的，老朽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这老东西倒是乖觉。”青衣人冷笑一声，突然扭头对站在一旁的顾青云说，“这位少侠，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