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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 ...


  •   我居然孟婆汤过敏!

      我叫白苏,这是我成为孤魂野鬼的第……不知道多少年。

      因为对孟婆汤的过敏体质,我没有办法忘记前世记忆,也就没办法进入轮回,重新投胎做人,于是我光荣地成为了一名孤魂野鬼。

      每日浑浑噩噩在地府溜达,去和孟婆唠唠嗑,找黑白无常喝个小酒,日子过得也算如意。

      今天是大年三十,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地府的钱柜已经爆满了。大部分鬼魂都去领自己亲人烧给自己的纸钱,而像我这种孤魂野鬼就只能去救济金柜台碰碰运气。

      人间常有人会烧些纸钱给孤魂野鬼,有的是出于善心,有的是出于祈求保佑之意,这些都被地府划归在救济金柜台那里,需要的孤魂野鬼就得去柜台自领。

      这不,眼下救济金柜台处已经排了长龙。

      我认命地排在队尾,心里想还不知道能不能领到。

      毕竟这是一门玄学,因为烧纸钱的人不同,相当于这笔钱随机,每个孤魂野鬼能领到的也不一样。

      人并不知道这件事,还常常在烧纸钱的时候念叨让我们不要抢,求我们保佑出入平安;但其实根本抢不了的我们还在祈祷能领到多一些。

      人求鬼,却不知鬼也在求。

      眼巴巴等了不知多少个时辰,地府的除夕鞭炮都开始放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里我领到了我的那份。

      “嗯!比去年的厚!”我捏着那个殷实的信封满意极了,想着拿着这笔钱就可以好好去南居喝个酒。

      我迫不及待拆开信封,里面是一打厚厚的纸钱。

      我拿出来细细地数,一两二两……数着数着,里面却出现了一张白色的纸。

      这我熟,这是烧纸钱的人在烧纸时说了的话,为保证孤魂野鬼们报对恩,被抄录下来,夹在救济金里。

      我定睛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白苏,我不知道你葬在何处,只能随便找一处烧些纸钱给你……”

      后面的字戛然而止,我再看后面的纸钱也是半截,显然没烧全。

      这人竟然知道我叫白苏?我死了已不知多少年,因我是家中独女,爹娘去世后也没人再祭奠我。

      这人……我思索良久不得解。

      最后拍了拍脑门,想起纸上会有落款,在最下方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沈云华。

      说起沈云华和我的故事,那可是能坐在奈何桥头和孟婆唠上三天三夜。

      这不,眼下我正晃荡着双腿,一边喝酒,一边和孟婆说我与沈云华的爱恨情仇。

      “他为了你放弃了荣华富贵?”孟婆一边喝酒一边问。

      “可不是吗?当时他爹爹差点打断他的腿!”我眯着眼说。

      “连貌美的公主都不要?”

      “是啊,说非我不娶!”

      孟婆看了看我,皱皱眉,“他为何想不开呢?”

      我龇牙咧嘴地瞪了她一眼,她当即不敢作声,只打哈哈说:“男女情爱,个中滋味果然只有自己能体会。”

      我点点头,仰脖喝了口酒,“他当初对我可太好了,简直就是放在手里怕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孟婆酒量不行,已经有些东倒西歪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那为何不在一起呢?”

      说完她就头一歪睡倒在我的肩上,我轻轻扶住她,笑着说:“因为我在做梦啊。”

      沈云华不爱我,我一开始就应该知道的。

      是我死乞白赖地求我爹说我要嫁给他,为此我爹说要打断我的腿,跟我断绝父女关系。

      他说沈云华不过一个伪君子,我和他必不能善终。

      我不信,我的沈郎那是天下第一好,连皇帝老儿都要把女儿嫁给他,据说圣旨都要下来了。

      可是沈郎跟我说:“苏苏,我必不会负你。”

      月下盟誓,岂能不作数?他待我这样好,我又怎能弃他而去?

      我爹见拦不住我,就把我锁在家里,要把我许配给旁人。

      这可难不住我,我还是偷偷逃出去赴沈郎的约,甚至收拾好了细软要与他私奔。

      我们月下喝交杯酒,虽简陋,但我甘之如饴。

      想着一杯下去,是我与沈郎的生生世世。

      只是月下盟誓真不作数,我那杯酒里下了十足的鹤顶红。

      七窍流血是什么滋味,我以前想都不敢想,毕竟在家里,我小磕小碰都不曾有过。眼下却是痛得剜心跗骨,眼角,鼻下,嘴边皆是血污。

      我眼前一阵鲜红,看不清我的沈郎,只听得急匆匆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我死了,这已是无力回天。

      魂魄要在人间逗留十二个时辰才会有黑白无常前来收索。于是我游荡着,听人们传开了:宰相独女暴毙郊外,又听得:科举状元沈云华做了驸马。

      大红色果然衬人,我的沈郎面带喜色揭了公主的盖头,那一双璧人真是好看。

      他握着公主的手说此生永不负她,公主羞怯点头。

      月光温柔,投下一地皎洁,我暗暗叹口气:月下盟誓不作数的。

      黑无常来接我时,我正趴在房顶瞧他们入洞房。

      “你竟有如此癖好?”他皱着眉,有些尴尬。

      我笑了笑,其实我只是想知道情动之时,他是否能唤一声我的名字。

      我也想知道,他真的爱过我吗?

      ——————

      “两个人酒量都是奇差无比,还在这里喝起酒来了……”迷糊间我听见有人说话,那人抱起了我,肩膀厚实温暖。

      我喃喃:“老黑,你最近身材见好啊。”

      说完就蹭了蹭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是在孟婆的尖叫中醒过来的:“白苏!你就把我丢在桥头不管了?”

      我惺忪睁眼,要起身去看看,被人摁下身子:“睡着,不用管她。”

      黑无常正在我床头擦着他的刀,我向后缩了缩,胆战心惊地问:“我昨晚……劫你色了?”

      他一挑眉,“嗯,摸了我好久。”

      我只好苦着张脸,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那你摸回来可以吗,别……弄刀……”

      要知道,他那把刀是用来斩鬼魂的,寻常魂魄碰上刀尖便会灰飞烟灭。不过除非恶鬼,否则黑无常不能用刀。

      我素来是有些觊觎他的美色,但思及他性子怪,怕一不小心触了他的逆鳞,一直不敢有所动作。毕竟色中饿鬼,也会死于刀下吧。

      昨晚破戒,实在是喝酒耽误了。

      他还没做出反应,孟婆就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冲进来了:“白苏!”

      她浑身酒气,衣衫凌乱,虽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在看到黑无常时却偃旗息鼓:“黑无常大人也在啊,哈哈……”

      黑无常擦好了刀,仔细将刀收在了腰间,点了点头:“往后不许拉着白苏喝酒。”

      孟婆有苦说不出,悄悄白了我一眼,“不会了不会了。”

      我见他收了刀,已是松了口气,还未反应过来时,他竟摸了一下我的脸,说:“扯平了。”然后转身潇洒离去。

      我僵着不敢动,弱弱问孟婆:“我脸上那块肉,还在吗?”

      她伸手就掐了那处,“好着呢!”

      我大口喘着气,不知黑无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竟把我丢在桥头,自己回来睡大觉!”孟婆还在生气。

      我一愣,“不是我自己回来的,貌似是老黑抱我回来的。”

      此言一出,孟婆又上下看了看我,摇摇头:“我还是得问问月老,这红线究竟是怎么牵的。”

      我头疼得紧,没有再理会她的话,只在心里思索着沈云华为何突然给我烧纸钱,那未说完的话又是什么。

      想不明白,我索性问孟婆:“去人间可有什么法子?”

      “你要去人间?”孟婆吼起来。

      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声点!别叫他听见!”

      “他?你说黑无常大人?”

      我鼓着腮帮子点点头,偷去人间可是大罪,这要是被他知道了,我还不得灰飞烟灭。

      “我也没见你这么怕白无常大人啊!”孟婆坏笑。

      “我也没见白无常大人那么闲,成天围着我转,找我把柄啊!”我一脸苦闷。“你且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去人间吗?”

      “投胎。”孟婆丢下这句话,揽揽头上的乱发,就出去了。

      我当然知道,可我是个孤魂野鬼,投哪门子的胎啊。

      当年,我跟着黑无常来到地府,本来可以喝掉孟婆汤,投胎重新做人。谁知喝了孟婆递过来的那碗汤,我就过敏了,说胡话发高烧,我寻思着鬼魂也能生病?

      我问黑无常,这怎么办。

      他倒好,轻飘飘说一句:“对孟婆汤过敏罢了,千万年都会出一个的。”

      千万年出一个倒给我碰上了,我又好气又好笑,问他:“那我岂不是不能投胎了?”

      他微微一笑,露出好看的笑容:“是,不过左右是在地府待着,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边我还在努力尝试着对付孟婆汤,那边他竟然已经给我安下了地府户籍,我看着那张满是地府文字的文书,一脸懵:“这写的是啥?”

      “给你安了户籍,这样虽是孤魂野鬼,但旁人也不敢小瞧你了。”

      我不认识那东西,就交给黑无常保管,他倒是收得好,也不知放在了何处。

      我尚托着腮,坐在孟婆边看她煮汤,“你这汤,今天没人来喝啊。”

      奈何桥上风都不刮一阵,今日倒是稀奇,往日必有几个要死要活不喝汤的,那场面比话本还好看。

      “瞧着吧,一会就得来人。”她拿着长柄木勺,在大桶里搅来搅去,偶尔还尝尝咸淡。

      我问:“你是因为对孟婆汤无感,才做孟婆的吗?”

      她拿柄梢敲了一下我的头:“这玩意是我做出来的,你说呢?”

      我吐吐舌头,眼睛一瞥,看到桥那边来了个步履蹒跚的老人:“瞧,来人了!”

      他一瘸一拐地走近,我却渐渐心悸,觉得不大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为何。

      直到他看清我,瞳孔放大,双手忽然抓住我的衣袖:“苏苏!”

      我没来由一阵厌恶,甩开了他的手,他激动地说:“我是云华啊!”

      我才把眼前这个耄耋之年的老人与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联系起来,他原来是我的沈郎。

      人间未行,旧人先来。

      我看着满脸风霜的沈云华,心里只觉陌生,却连一丝应有的心痛都没有。

      我撩开裙摆,直接在孟婆身边坐下,再未给他一个眼神。

      他还跟着我,竟开始絮叨:“苏苏,在这里竟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我扭过头,对着孟婆说:“快给他喝汤。”

      孟婆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一脸无语:“他不会就是你那个沈郎吧。”

      我微微一笑:“是的呢。”

      孟婆僵硬地转过脖子,“你喜欢老头?”

      这回换我无语了,“我都死了多少年了,他成了老头不很正常吗!”

      孟婆啧舌,“怎么样,有没有无语凝噎泪先流的感觉?”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撒谎果然没好报,只有说:“没有,快给他喝汤。”

      本来还想去人间见他,问问为何要给我烧纸钱,眼下却是一句话都不想听他说。

      对他只有厌恶的我,又何必在乎一个负心人为何要给我烧纸钱,有什么话未和我说呢?

      而且,我怕他与我说我爹娘的事。

      我一死,不知我爹娘会如何痛心,当年他二人转世之际,我只远远看着,不敢上前相认,生怕他们知道我暴毙还永不可堕入轮回。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这厮见我不理睬他,颤颤巍巍地说:“苏苏,当年是我对不住你,你爹娘……”

      “打住,你与我已无干系,也不要叫我什么苏苏,我担不起。快些喝汤,早早离了我的眼。”我负手站在他跟前,当年宰相独女的骄傲又回来了,不再是情怯的小女儿。

      因为他沈云华,根本不配。

      他瞪大了眼,还要说话:“你可收到我的纸钱?”

      我正欲回答,身前突然多了一角黑色衣袂,“大胆鬼魂,还不速速喝汤投胎!”

      黑无常板着个脸贸然出现,那神情好似要将我们生吞了去。

      孟婆忙不迭舀了一碗汤,递给沈云华,说:“此汤入喉,前尘往事,悉如云烟。”

      他十分手抖,满满当当一碗汤接过来,早已撒了三分之一。

      还想与我说些什么,却被黑无常的眼神恐吓回去,只好一口干了那碗孟婆汤。

      我只等他呆若木鸡从我身边走开,也彻彻底底与我一刀两断。

      却未曾想,他依旧眼神浑浊地盯着我。

      只听得他开口:“苏苏,我们还可回到过去吗?”

      我整个人愣在了原地,沈云华喝了孟婆汤竟然什么也记得!

      我瞪着孟婆:“你这什么破汤啊!”

      孟婆表情复杂地放下勺子,一脸沉痛:“我这是要被辞退的节奏啊。”

      我可怜巴巴地又看向黑无常:“老黑,你不是说对孟婆汤过敏的千万年才出一个吗?我死了有这么久吗?”

      黑无常显然也很意外,他皱着眉,干脆自己动手,又给沈云华舀了一碗汤:“喝掉。”

      他声音很冷,腰间刀锋凛冽,沈云华不敢不从,只好接过继续喝。

      我和孟婆眼巴巴地看着,结果很明了,他还是什么都记得。

      黑无常却不信了,一碗又一碗地灌他,沈云华敢怒不敢言,只好硬着头皮喝。

      终于在那一桶汤快见底时,沈云华开了口:“我……”

      我们翘首以盼,只听到他说:“我实在喝不下了……”

      虽然沈云华生前作恶多端,但眼下看起来也是个年迈体弱的老鬼,我对着黑无常摆了摆手:“算了,由他去吧,横竖他也伤不着我了。”

      黑无常蹙眉,好看的唇抿起,看得出来他很不高兴。

      地府的孤魂野鬼多沈云华一个也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对我都没有什么影响。

      原本我是这样想的,可很显然不是。不知是因为他只认识我一个,还是因为其他,他整日里围着我转,跟我说曾经的种种。

      他说公主娇蛮,远不如我;他说朝中人皆看不起他,说他攀附皇室;他说我爹每次看到他都啐他,当着皇帝老儿的面也不收敛;他说梦里从未见过我,好生可惜……

      而我只回他一句:“你活该。”

      然后就关上房门,任由他在门外哭天哭地。

      孟婆几次来找我,到了门口,看见他就没了兴致。黑无常下了职过来时,他是不敢在门口叫嚣的,远远看见了就要躲开。

      所以黑无常也从来不知道我一直在被沈云华骚扰。

      直到这天,沈云华不知怎的变了模样,变回了我当初认识他时的青春少年郎。

      他还换了身衣裳,得意地走到我面前,问我:“苏苏,我又变年轻了,你可还愿意与我一处?”

      地府中常有身怀绝技的鬼魂,只要给足了银子,做什么也不稀奇。

      我看到他时,一时间只是说不出话,满脑子都是他当初递给我那杯毒酒的样子,也是这般得意,也是这般云淡风轻。

      泪不自觉地就落下来,心口处像有血上涌,一如当初毒酒发作时的疼痛。

      我捂着胸口不停后退,他却步步紧逼,还以为我是感动落泪:“苏苏,不要哭。如今你我便可在这地府长厢厮守,再没人拦着我们了。”

      钟声轰鸣,是黑无常下职了。我眼见着他落在我身前,厚实的身躯挡住沈云华的嘴脸。

      我闭着眼从黑无常腰间抽出那把刀,不做任何反应就砍向沈云华。

      我要他灰飞烟灭。

      那刀看起来重得很,拿起来却轻飘飘的,我只闭着眼胡乱砍着,待黑无常反应过来就被他夺走了刀柄。

      他也顺手抱住了浑身瘫软的我。

      泪在脸上糊成一片,我果然不是娇柔美人那一挂的,连心碎之际都如此狼狈。

      “不可如此。”他在我耳边说,声音有些压抑。

      我拼命摇头,喊着:“我要杀了他,我要亲手了结了他!”

      “他已经死了,阿苏乖,阿苏乖……”他将我摁在怀里,细细地哄着,像安抚一个哭啼不止的婴儿。

      这个称呼唤起了我很多次梦境的记忆,午夜梦回,我常常被沈云华害死我的噩梦惊得泪流满面,魇在梦里不得醒来。

      这个时候,我总能听到有人轻声唤我:阿苏。

      他说“阿苏乖”,他说“阿苏不哭”,他说“阿苏,你还有我”。

      我一直以为这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原来每个夜晚他都像现在这样搂着我,哄我……

      我哭得更大声了,“老黑,我是不是很傻,我为了他放弃了我阿爹阿娘,却被他活活害死……他……他害我没办法转世投胎也就算了,现在还来这里折磨我!是我的罪吗?”

      黑无常捋着我的头发,一遍又一遍,“不是你的错,阿苏。是坏人当道,是他害了你……”

      也许是我听错了,我竟然在他的声音中听出一丝哽咽。

      不过我已经顾及不了黑无常和沈云华了,大悲大恸过后,我眼前一黑就失了神志,也不知道沈云华有没有灰飞烟灭。

      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没有噩梦,没有沈云华,我只梦见自己在一条长长的路上走,路上开满了花,我采了满满一怀,想要拿去送给……

      等等,拿去送给谁?

      梦里焦急的我手里拿着花不知所措,绞尽脑汁,脑袋越来越痛,却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絮絮叨叨:“白苏……你可要快点醒啊……你这不吃不喝睡这么久……骨头都睡散了……”

      是个女子的声音。

      我慢慢被唤醒,费力睁开眼睛,看见孟婆一脸憔悴地坐在我床边,我床头放了一束往生花。

      往生花是用来渡化鬼魂的,通常在投胎转世的路上生长,不知为何竟放在了我的床头。

      “这是干什么?”没想到睡久了,嗓子也是哑的,我一出声就极其沙哑。

      孟婆眼中满是惊喜,握住我的手,开心地说:“你醒了!”

      我挣扎着起来,靠在床头,“老黑呢?”

      “……”孟婆神色一慌,躲闪着我的眼光,只说:“你可把我吓坏了,你都睡了二十多日了,要不是我知道你已经死了,我真怀疑你是具尸体。”

      我没有像平时一样和她斗嘴,只冷静地问:“老黑呢?为什么不见他踪影?”因为我察觉出孟婆的情绪不对。

      “他呀,他上差去了呀……”孟婆打着哈哈。

      我瞧着窗外漆黑的天色,便知下值的钟声必定已经敲过了。我甚至不用开口,就看着孟婆在我面前那难言的神色。

      僵持了半晌,她妥协了:“黑无常大人……被关着呢……”

      “为何?”我十分不解,难道是那日我真的砍到了沈云华?可要受罚也该是我啊!

      “他……用斩魔刀砍了沈云华的魂魄……”孟婆长叹了一口气。

      我愣在那里:“不是我砍的吗?”

      “就你那点力气,压根就没伤到沈云华分毫。倒是你自己,被斩魔刀的戾气伤到了,一直醒不过来……”

      “那老黑为何要去砍沈云华?”

      沈云华不是恶鬼,黑无常若是砍了他必然遭到反噬,自身难保不说还要遭受地府刑罚。我担心得紧,只好步步追问孟婆。

      她白了我一眼,无可奈何地说:“你说呢?怪不得月老前两日来,说你这姻缘上有亏损也有福音,碰上了沈云华是你的损,碰上了黑无常大人是你的福啊!”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她还在云里雾里地绕我,我气急了:“你快说,别扯这些!”

      她正了正被我揪乱的衣裳,没好气地说:“那沈云华真不是个东西。自己因为贪得无厌被人间的皇帝老儿处死,他自知死到临头,作恶多端,就跑来给你烧纸钱,求你庇佑。谁知纸钱烧到一半就被官差抓走上刑了;这厮死了还不安生,在黄泉路上被那些妖魔鬼怪诱惑着买了避掉孟婆汤的符咒,他也是知道自己要是投胎,只会堕入畜生道,想着不如在这地府里做个孤魂野鬼,还可找你这个旧情人;这也就是为何孟婆汤对他无用的原因。”

      她说得累了,还要喝口茶,我只让她喝了一口,便夺了茶杯:“说完再喝。”

      “真真你是我的祖宗!”她擦干了嘴角,接着说:“只可惜啊,他缠上了你。黑无常大人对你什么心思,那整个地府都知道……”

      这回轮到我打断她了:“什么心思?”

      孟婆紧闭双唇,气得跺脚:“欢喜你的心思,从头到脚欢喜你的心思!可满意?还让不让我说了!”

      我顿时羞红了脸,只能声如蚊呐地说:“你说你说……”

      “你一昏过去,黑无常大人就抱着你去找药王,谁知那沈云华还屁颠屁颠跟着,满口的’苏苏是我的‘,还想要摸你的手。黑无常大人都没回头,一个刀锋过去就让他灰飞烟灭了。那动作简直太飒了!冷峻的神情,怀里的温柔,身后的烟雾……“

      眼看着孟婆就要坠入花痴中,我及时拦住了她:“他可有什么事?”

      我心里万分焦急,听了他为我做的事,我第一反应不是从沈云华的噩梦中解脱出来,而是害怕,害怕他会出什么事。

      若是反噬,他会有多大的伤害?若是受刑,他会有多大的危险?

      “我不知道,他被阎王关起来了……诶诶,你去哪?”

      我已经等不得了,掀开被子就准备去找阎王理论,他替我砍的沈云华,那我来替他受罚。

      阎王殿前,我大喊着:“把老黑放出来,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担!”

      一众小鬼,阎差竟然没有人拦着我,任由我在那里大呼小叫。

      过了一会,就看见阎王背着手从门后转出来,笑盈盈的,对我说:“白苏呀,黑无常犯了过错,你为何要替他?”

      “他是为了我才这样做的,我不能让他平白无故受罚!”

      阎王听完还是笑,“他是心甘情愿啊,你可知?”

      我咬着唇,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是黑无常对我有意思,但是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扬着脖子朝他说:“我知道。但是你先放了他,我愿意换他。”

      “那可不行,哪能没名没分地就让你替了他。”阎王慢慢踱步从台阶上下来,朝我走过来。

      我没法子,只能问他:“那怎么样才行?”

      “妻子替丈夫受罚,倒不是不可以……”

      我呆若木鸡,又是羞又是恼,但看着他的样子正经得很,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说:“那……那就算我以身相许了,这样可以吗?”

      “你可是真心?不是真心喜欢他,那也是不算的。”他越发正经。

      我揪着衣袖,十分纠结,为了救黑无常索性豁出去了:“我一早就对他见色起意了……可是他为人太过正经,我怕他拿刀灭了我……他为我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也早就欢喜他了……我是真心的,你就让我替他吧!”

      谁知阎王听完,忽的笑到停不下来,半晌才扶着腰朝殿内说:“快……快出来吧,可要急死你娘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顿时懵了,因为我眼瞧着黑无常完好无损地从殿内走了出来,神色自若,耳朵却泛红。

      “这是怎么回事?”我看着周围笑作一团的小鬼和阎王,回身看看甚至连孟婆也在看我笑话。

      “不试试你是不是真心,怎么知道黑无常是不是错付了?”孟婆朝我眨眨眼。

      黑无常慢慢走过来,也朝我笑:“我无事,只是被那斩魔刀伤了些元神,阎王叫我来是为我疗伤的。”

      “那你没有被罚?”我生怕他有什么危险。

      他抚着我的头,“没有。沈云华生前作恶多端,死后还破坏地府规矩,我斩了他是职责所在。只是当时斩魔刀未辨出他身上的那些禁咒,才伤了我。”

      我这才松了口气,却反应过来:“那你们……你们合起伙来诓我!”

      我赌着气,背过身不理他们。

      身后黑无常扯着我的衣袖,“阿苏,别生我气好吗?我也怕你不喜欢我啊。”

      我还是不理,他接着说:“阿苏?阿苏?娘子?阿苏娘子?”

      我羞极了,嗔他:“谁是你娘子!”

      “你呀。”

      “我那是信口胡说的!”

      “可是文契上,你也是我的娘子啊。”

      “什么文契?等等,老黑,你给我的户籍文书……是婚书?”

      “是呀。”他低低地笑。

      “你蓄谋已久!还欺负我不懂地府文字!”

      “对啊,我就是对你图谋不轨,蓄谋已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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