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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单面刃 ...


  •   小米,你又一次抛离了我。

      坐在角落里的基督缓缓抬起头,眼神里有了从未有过的冰冷的光。

      不,不会的。
      泪水渐渐涌上来,却被让时间停滞的忧伤遏制了。

      撒加,你是我,
      爱过的绝望。

      那一刻,基督莫名的担心撒加。
      他不相信撒加杀的加隆。
      圣界的事情,从来都是以讹传讹,即使没有恶意的艾俄洛斯师父也一样。

      那一刻,基督很累,很累。
      他想陪着撒加流浪。
      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如果这个时候带我走,也毫不犹豫会跟着你走。
      神的死,比人还要脆弱的多。
      想要珍惜,比毁灭还要难。

      “我可以陪你流浪的,加隆。只要,你不要死,即使这样也可以。我会保护你。”

      这一阵子被紧张所束缚的病又犯了。基督司病的很严重。梦里,加隆和撒加变成了一个人,还有米罗。
      基督在梦里把眼睛闭上了。他觉得自己的手环抱着他们,自己的声音在说,

      “只要我选择,你们就一定能活下去。”

      艾俄洛斯师父坐在床边,每天夜里来,白天走。
      所以工作那边,他就是白天来,夜里走。

      “你可不能死啊。”
      师父说。
      “为什么?”基督笑着问。

      “挑战强大的敌人,不如亲手调教一个人,制造一个合理而适合的对手,最后再打败他有趣。”师父笑笑。
      “啊~您也知道什么是有趣呢~”基督笑了。
      “基督司,是在笑我吧。~”

      生一次重病,就让人成熟一次。
      虽然基督没有单纯的时刻,没有依赖过他,甚至说,从来没有表现过需要他,但艾俄洛斯殿下年轻的心里却有时会骄傲的想,
      “这若是我的儿子,……”

      所以,即使这个少年强大的速度这么惊人,因为有时候能看到他善良的一面,又有着莫名的父子感情,所以面对他的进步暗自握剑的艾俄洛斯会突然心软,有时候他又不禁释然了。这种感情太过复杂。

      “为什么这么努力呢?”闲暇时的,师徒坐在一起喝茶。
      “因为要回去。”孩子的声音却那么平静。
      艾俄洛斯看着他的茶——基督的动作,将茶的静与圣洁的动,完美的结合在一起,有着难言的力量。
      “那么,为什么要回去?回去,会受委屈的。”
      “师父,比起孤独来,受委屈不算什么。”
      艾俄洛斯殿下的手温柔的穿过小孩的绿色的长发,师父的微笑让人想要流泪。
      “这样啊,孩子。……”

      战争打响了。这个时候基督才知道,为什么前一阵会有那么多处心积虑的刺客和拙劣或是不拙劣的杀手从远方来。他们是唯一的访客,却得不到应有的欢迎。

      基督司想尽办法千方百计救他们的命,但最后还是没有办法。

      艾俄洛斯殿下从不违抗他的命令,但艾俄洛斯殿下的口令无人违抗。
      他姑息一切,除了弱者和失败者。

      虽然师父从来不告诉他外界的事情,但有些刺客身上的小玩意还是暴露了外面的事情。那些军刀,藏着外面情报的纸条,零零碎碎给他一个血光陆离的世界。

      然后,就是史昂陛下,驻军到这边来了。
      起初,只是礼仪上的拜问,温柔的微笑下有不可抑制的高傲,但不伤人。

      史昂陛下也是安静的,却能让人情不自禁的冲动。在他的身边,却让人常常觉得哀伤,有着死得其所的幸福。

      他来的是晚上,在楼下等着艾俄洛斯师父。基督从天窗室下来,恰巧看到了他。他在阴影里,眼睛却很明亮,很漂亮很漂亮。
      像米罗……基督摇了摇脑袋,闭上眼睛平静自己的心情。

      “为什么,不行剑敬礼?”温和的问,好像世界上没有不能宽恕的罪。

      “大人,看到艾俄洛斯大人了吗?”基督带着淡淡的微笑,懒散的问他。即使,眼前这个人强大的让人难受,他却不想防备他。

      椅子上的人愣了一下。
      “对不起,我不知道。”

      “哦,那么就失礼了。”基督随手抓件衣服披在肩上,向椅子上的人微笑着行礼,“我也在找他。”
      走过那个男人身边的时候,那个男人淡淡的说,
      “您的确很失礼。随时,我都可以向您拔剑。”

      基督笑笑,
      “为什么不呢,”他回身望着他,“我也是。”

      “史昂啊,他不喜欢茶,也不喜欢酒,就喜欢水。……,史昂啊,你看起来很幸福。”大艾殿很少笑容这么灿烂。
      基督手撑在桌子上听他们说话。
      “军人回到战场,心就会感到很宁静。”史昂陛下也笑的很温柔。
      在那时,他们彻底的讨论了前线的状况。基督这才知道国土的沦陷已经达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对于宣战的原因,他们谁都没有说,但是都猜到了。

      之后史昂陛下才来的多一些。但通常都是不正常的时候,时间也不长。前线不顺利,见到自己军人的死亡,身体上的劳累,心力上的困难,压抑,怀疑,宽容,隐忍。
      但是史昂教会他隐忍。

      “您常常教给我很多,与师父不同的东西。”
      “关心则乱,”史昂淡淡笑着,“年青的人很难察觉到吧。”
      “我喜欢您教给我的东西,更喜欢。”
      “其实你也在给我上课呢,”史昂准备起身走,“你重新教给我,责任。”

      之所以这样,与基督和大艾殿之间莫名的父子感情不无相关。常常相伴的人都能感觉到,心的接近,就是身体上的远离。无声无息中铸造的感情,甚至不允许师徒这样的名分的束缚。

      爱着撒加从未让基督痛苦。但关心师父却让他难办,因为他抗拒这些。基督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师父,即使师父想要击败的就是他。

      但是史昂,决不相同。向他学习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击败,或者说,杀死他。

      基督怀疑是不是对他,已经有了兄长和父亲的双重感情。不过基督知道,他不是。对基督的事,他漠不关心,他在乎的,是基督是否在认真练习。

      “怎么样给一个人,尽可能大的自由?”基督问过他,
      “死亡。死是最伟大的平等,最广阔的自由。”

      史昂死的时候基督为他守灵七天,后来,就渐渐想通了。是的,也许朋友和对手可以共存,而对手和朋友就不可以。他们唯一的失策,就是认识的太早了,一起经历的太早了。一切都太早了。

      史昂,基督,两个冰冷而又异常倔强,笃信而不愿意强迫别人的人。史昂一直致力于让他相信,星之光明来自于月亮,但是基督不要听,他只有他自己。

      史昂教给了基督很多大艾殿无法教授的东西。世事,决断,辨默。终生不得以剑相向只是他们美好的憧憬而已。

      “真羡慕你,”基督无意中听到过这句话,“参加政治任务还能找到这么个好徒弟。”
      基督微笑了。终于,还是承认他没有让他失望了。

      “基督司,终于要告别了,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大艾殿的努力终于有了效果,上级调动他们去执行善后任务,基督和师父要离开这个地方,去别的前线了。史昂先生如是说。
      “我不愿意有您这样的敌人。我是您的对手,将来,我就要邀请您,到我身边来,成为我真正的对手。的确,对手这个词,并不是单独一方承认就可以的,我们都不能松懈。”

      “恩~”史昂先生笑着,“不过基督,如果我死在你前面,可千万不要哀伤啊。~”
      “哀伤是由心而生,不必担心。”

      那个人,他越来越遥远了。基督看到他临别时眼睛里那一丝灵动的忧伤。
      无法原谅啊,小米,和你那么相像的眼睛里,那么相像的哀伤。
      没有心,除了入魔,怎么活?

      您太听话了,连这句话都记得,要我怎么责怪你,史昂。
      您果然死在我前面。

      在战场上,又一次受伤的时候,基督看着担心的师父想要安慰他,就随便和他聊聊天,
      “师父,史昂是英雄吗?”
      “不是。”很干净的回答。

      “为什么?”
      “英雄害怕孤独,而他不。”

      正是在这次战役上,他感受到了撒加的残忍。
      断裂的肢体,毫无目的的屠杀,导致魔鬼的数量急剧下降着。
      听说他的战场没有人声,只有流血的声音。

      你就这么喜欢红色吗,撒加,……
      基督在一个夜里为他流泪,哭到麻木的地步。
      你是假的,撒加。…….

      “啊,昨天送来的战俘呢?”
      “基督司,是那四十万人吗?”
      “是。安置好了吗,有很多小孩子呢,看起来没成年。”
      “撒加大人,说是有用,所以就调派过去了,……”
      什么!

      撒加说,手下的士兵修习圣术需要实战练习。
      撒加说,这些事情,不要干涉我。

      他们相隔那么远,每次撒加传命令来都是为了战俘的问题。那时战场主攻权在撒加手里,他们没有办法。

      我努力减少伤亡,替你赎罪,都错了吗,……怎样的罪啊,连替你赎罪,都是罪恶!

      基督甚至发现,自己内心也开始怀疑加隆的死。
      你会下不了手吗,撒加?

      他们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次会战。距离的很远,这是一个包围圈。
      战后,撒加又派人来要战俘。基督看着这些簌簌发抖的人。

      他用法术传声,
      “够了,撒加。如果把这些人当成我,就是我!你会下不了手吗?!”

      唯一那一次,战俘终于好好在他手里,保存了性命。
      撒加,什么回答都没有。

      战后初期,史昂的死。
      基督终于发现自己对于撒加,永远都是个除法。
      狠狠的切割,理性的放弃,没有理由的公式。
      你杀了他吗,我爱的撒加。

      “不知道圣界,已经变成什么样子。”师父在窗边说。
      “麦子还是会黄的,泉水还在流吧。”看着书的基督说。
      “基督司,你在想什么啊!”

      “师父,孤独总比受委屈好,这句话,你来告诉我对不对,好吗,……”
      师父扶住他的肩。
      最后一次这么弱,最后一次为那个人伤心。

      “你是爱着撒加的吧。”

      “师父,看出来了?……”

      “如果看不出来,”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就枉费基督司叫了这么多年的师父了。”

      “师父说,怎么办呢。”

      “如果要离开他,就怀疑他。”

      “不,我不怀疑。”

      “那么,就后悔吧。”

      “我从未,后悔过。”

      “……继续爱他吧,爱到死的时候。”

      “谁的死?”

      “你的,或是他的。”

      基督低下头咳嗽起来,师父望着他说,

      “我总是觉得,这个世界是那么的熟悉,有一种清新的力量贯穿其中,,有一个结局由远而来,又有一些人离我们而去。广阔的天空下,很少有人的一个小小的心愿能够永远保存。我们能够在有限之中达到无穷,却无法在无限之中达到无穷。”

      “师父,……”

      “如果让你自己选择,你愿意成为什么?”

      “我要当那月光。”

      “那么清冷,那么孤独的?……”

      “不,师父,”很温柔,很温柔的说,“我能从月光中看到朝阳。”

      请不要,再这样劝我……
      我只是,只是,爱一个人爱到要自欺欺人。

      “基督,”艾俄洛斯殿下突然问他,
      “跟着你的那个年青人,叫什么?”

      “艾尔扎克。怎么?”
      “非常有才能,这些分析写的非常好,就像是身处于当时情景一样。”
      “我想这是他……”

      突然上面一阵喧哗,小艾殿下出现在主讲台上。
      “下面,是宣判一位违反了规则的天使——拉达曼提斯。罪名是,前线失利,使得我方大量伤亡……”

      圣界的军人都畏惧这个人。他创造的红色恐怖可谓前无古人。为了胜利而消耗大量我方有生力量,简直就是冷血。并且对待战俘用可怕的手段——他似乎专门创造了施刑的法术,让人毛骨悚然。他是天使中少有的几个坦诚的把罪恶表现出来的人。

      “下面表决,拒绝承认其罪行的请举手。”
      军事厅现在才有点严肃的气氛。

      “我拒绝。”
      撒加……

      撒加,竟然和所有的天使长对着来。楼上米洛斯陛下的房间也有了躁动。

      处决这么一个败类,竟然还要庇护他!撒加自己的威信也十分复杂。他的部队对他极其忠诚,回来的一路上都有人护送,而其他军官的部属却异常憎恶他,听说似乎除了敌人的暗杀,他甚至也遭受过圣界军的暗杀。

      “大人,请你清醒!”小艾殿忍不住说。
      “我需要这个人,让他到我的部队来。”撒加说。

      “但是,你,……”
      突然,整个屋子充满主的声音,
      “让他去做吧。”

      屋子里一片寂静。

      “去做吧,撒加。我同意你。”

      天使长们不禁心冷。正在这时,楼上有人出来了。

      “我主,我是米洛斯。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我可以,亲爱的米洛斯。”主温柔的说。

      简直是一锤定音。

      “那么,至少要问问当事人,”小艾殿突然想到拉达的个性。这个家伙,根本是把死亡和吃饭当一回事看,不尊重别人的死亡,也不在乎自己的。他会屈尊服从撒加吗?

      几乎所有人,都把撒加的行为看作是为了补充自己的力量。
      “不是的,不可能。”基督冷静的对自己说。

      拉达,出奇的是他很安静,甚至说,还带着贵族气质。
      “拉达,……”

      “小艾你这个狗仗人势的家伙!!”果然是金玉其外的家伙~

      被夸奖的小艾殿小郁闷了一下,继续说,
      “撒加大人……”

      看着拉达一副又想骂人的样子,撒加轻轻说,
      “我去跟他说。”

      “你愿意回去打仗吗?”

      “废话。”

      “你愿意继续领兵吗?”

      “废话。”

      “你需要自由吗?”

      “废话。”

      “那么,你愿意跟从撒加大人吗?”小艾殿微笑着突然插上一句。

      拉达看看撒加,好像要开口,撒加慢慢说,
      “不用跟从,您会拥有原来的部队,愿意暂时成为我的属下吗?”

      哗然。
      杀人魔如果还拥有自由的部队,那算什么惩罚?

      “废话。”

      上帝太纵容撒加了!达到忍无可忍的地步。可恨的是当着大家的面说什么“我也是个孤独的老头 ”,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忽视了。

      中午的酒会,虽然没有晚上将要举行的盛大,不过也很有气派。

      “完成了,撒加大人。”

      “谢谢,瞬。”

      “不要问我顺利不顺利的话,你知道不需要。”

      “那么,喝酒吧。”

      两个人手拿着酒杯,慢慢的喝着。

      “基督在恨你,知道吗?”

      “知道。”

      “为什么会这样?”

      “……你知道的,瞬,我们分享的不仅是同一个天堂,还有同一个地狱。”

      “暴风雨前的宁静是值得珍惜的,基督,”艾俄洛斯殿下微微的晃着手里的酒。

      “……那是在暴风雨的时刻,才会这么觉得。”基督靠在沙发里,眼睛望着茶几。

      “不一定哦,他已经来了。”

      艾俄洛斯殿下起身,和撒加点点头,
      “我去加点酒。”

      身后的声音在说话吗?
      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说话?

      基督心里默默说着。

      “想好好看着你。”

      基督心一动。这么多年了,他们心里的话,还是莫名其妙的能有默契。

      “真想,就这样看着你。”
      对面的人已经坐下来。基督侧过头,嘴角有着淡淡的微笑,

      “我变了吗?”淡淡的问,心里惊涛骇浪般的伤心。

      “不知道。”对面的人,声音听起来有点难受呢,真是幻觉啊。

      “可是我碰巧知道,”冰冷的手指滑过长长的沙发侧,“史昂先生的事情,还有这几千年来圣界某方面的变化。”

      “您是要和我探讨,责任的问题吗?”

      “我没有这样说。”

      “那么,为什么你看上去……”

      “因为我不好!撒加。”

      “喝点酒吧。”默默的递给来,那双温柔的手,如同当年一样的叫人沦陷的关心。

      基督把酒杯拨开了。

      这么多年,我为什么要活下来啊,撒加,……
      是为了杀你吗?……
      可是你所做的事实,亲口,这样告诉我。

      “酒能解决很多问题,可是现在不适合,撒加。”

      对面的人,还是那一副——你说怎样就是怎样的,充满纵容的样子。

      “我碰巧有一个朋友,昨天就在执行保护任务。所以救了你死亡名单上的几个人。”

      “您是在审判吗,法官先生?”

      “当然不是,”基督微微露出笑容,“我想,您还记得上个月您的左兵部遭到的那次暗杀。”

      因为没有直视着撒加,所以只能知道撒加是一动不动的,但肯定没有惊讶,因为他说,

      “哦,基督。”

      那种口气,还是当年的那样,什么错我都原谅你的口气。

      基督微微向后坐,他又有点头疼。

      “还有呢,先生,甚至,我的人还调查到您的下个月的动向,比如,对光天使长的……”

      “基督司,您相信吗!”撒加终于被他的话震动了,基督的心不知为什么也跟着震动了一下。

      “相信。”

      “理由呢?”

      “我爱过你。”

      “……很多人都爱过我。”

      “那好吧,”基督脸上露出冰冷而懒散的笑,
      “同他们不同,你也爱过我。”

      撒加长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你不要会错意了,我只是,……”
      基督淡淡的说,心里很累很累。

      “那么,我可以问,现在是否还爱着吗?”

      难道不说,你就真的能不知道吗!
      基督望着撒加,突然间,他好想背叛自己,给他最后一个机会,一个让他变好的机会,一个让他们可以重新在一起的机会。不用再背叛自己的心的机会。

      “即使到现在,我没有后悔过。”

      垂着头说着,突然被温柔的紧紧抱住了。
      基督的头抵在撒加的肩膀上,他闻到酒的香气醉人。
      只有在这个时候,世界上再多的事都无所谓了,因为这个人是最爱的撒加。

      在撒加的身边,就是自由。

      你知道,这件事情要付出的代价吗?
      ——知道,是命。
      《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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