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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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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盛府就忙碌起来。
从夏京到雍州州府,一路上要穿过定州,遂州两地,到雍州境内约有一千七多里路程。
清平将军手持陛下密旨,率人快马加鞭疾驰,也要三天左右。
盛素安体弱,经不得长途劳顿,必须要保证一天足够的休息。这样一算,赶到雍州府起码半月有余,真应了阿念那句抱怨:“带上盛小姐一起,那还不变成郊游了!”
盛老夫人一早就起来清点车马随从,国公爷点了一队精兵护送还觉不够。两人心疼爱怜溢于言表。
这会儿,三辆马车在盛府大门前一字排开,一辆载盛素安,一辆载梁梓宁,还有一辆载着行李杂物。本来国公夫人备了四辆马车,单单草药粮食都备了一车,生怕这孙女路上缺衣少食,病无可医。盛素安好说歹说磨了一早上,才挑挑拣拣地去了一辆。说是轻装上路,这七七八八加起来,也不亚于一个中型商队了。
到得出门时,国公夫人紧紧搂着盛素安,不舍得放手。
盛家国公父女两人常年呆在边疆,从南到北,少有机会能留在夏京。这诺大的盛府,常年就留着国公夫人与盛素安祖孙二人。离别对二人来讲,是新奇而又痛苦的体验。
国公夫人一迭声叮嘱盛素安照顾好自己,又挨个托付白露白玉,直到辰时将过,盛国公开始催促,才依依不舍的分开。盛国公搂过妻子,目送盛家的掌上明珠踏上马车。
盛素安手捏着车窗上的帘子,想要掀开,又停住。她隔着帘子听到了祖母的哭声。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祖母第二次落泪。第一次,是母亲断臂的消息传来时。盛素安把脸埋进手掌,再不敢往外看。她怕看自己回忍不住冲下去,陪着祖母,再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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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从夏京南门大街上缓缓驶过。路旁,挂着金波楼招牌的二层楼上,靠窗倚着一个书生模样的蓝衫青年。这青年头上包着四角方巾,手里摇着一把折扇,明明是看着马车过路,却像是在看一折好戏,摇头晃脑,兀自哼唱。这腔调在马车行到南门处时陡然转急,像是到了高潮的配乐。
“主上,盛家女出京,夏翰光的人已经跟上去了。”一身着短打的高壮武夫进门,抱拳道。
“跟在他们后边。记住,换上一样的装束。好戏就要开场了呢。”青年哼曲儿的兴致随着车队出城消散无踪,吩咐了两句,不知想到什么,又高兴起来:“哈哈哈哈这出戏,我喜欢!就叫,秘密如何?哈哈哈,哈哈哈哈,那老儿!蠢不自知的莽夫!”
武夫关了窗,不敢去看趴在桌上笑的痛快而疯魔的主子,只知道,有人要倒大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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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大殿里,安神香的烟雾并散下的珠帘一起,将内殿遮了个严实。
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人,走了吗?”
“回陛下,人已经出城。还继续跟吗?”声音从外殿的阴影中传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这屋里还有第二个人在。
一阵剧烈的咳凑声后,珠帘后的人似乎坐起身,大马金刀地坐在榻上,背却无奈地佝偻着,缓了半天才继续吩咐:“把人撤了。咳咳,只要人活着,总会去雍州。传信给雍州的影子,一旦人到了雍州,就给我看好了!我倒要看看,都有谁急着往上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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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素安斜躺在软垫上,出门就哭了一场,耗了她不少体力。
出了城,盛素安才收了眼泪,用帕子沾水整理仪容,撩开帘子叫坐在车辕上的白露进来,问道:“还有多久到定州境内?”
出夏京不远便要进入定州第一个城镇,智丘。定州与夏京皆地于关山平原,土地肥沃,水土丰饶,战乱少有波及此处,故而民风淳朴,民生安泰。
“这会儿已经巳时过五刻,若正午不停歇的话,未时便能到智丘了。”白露取出一个靠枕放在盛素安腰侧,马车到底不比床榻宽敞,只能尽量让小姐躺的舒服点。
“那便到了智丘再停。吩咐下去,午时原地休整两刻,吃些干粮,不必支灶。等到了智丘,再让好好歇息。”在到遂州之前盛素安并不急着赶路。她知道自己的身体,这一趟路途遥远,疲于奔波是大忌。定州安稳,大可边走边停,维持好状态,等到了遂州再开始加速,这样她的身体负担也能减轻一些。
她又道:“我记得,阿瑾家就在定州?”阿瑾与白露等人同批入府,四年前嫁了人,盛素安给她包了丰厚的嫁妆,放她出府,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是呢。不过她家在嘉作,在智丘往西。但阿瑾现在正在启国,不然,她肯定要来与小姐见见面。”小姐的方子里需要太多奇珍异草,她们几个不在府里的姐妹,能走开的都已去四地寻药了。
盛素安想到去年收到阿瑾寄来的信里,那副小儿的画像,笑着道:“若有机会,我倒想去看看她那玉雪可爱的儿子。上回她还来信说,让我为她那儿子开蒙呢!”
想到自己不知能撑到何时的身体,她有些低落:“希望三年后,我还能平安回来。到那会儿,那孩子也该六岁了,正是时候。”
白露作为她的专属医师,最听不得她这话:“当然能!有我在,小姐定然能长命百岁!”
平日里,盛素安少有这么伤春悲秋的时候。今天可能是初离盛府,一时间负面情绪难以消散。
白露劝她:“小姐,您就别胡思乱想了。您若是无聊,可以邀梁小姐来叙叙话。”
盛素安已经躺在榻上,闭了眼。她眼皮动了动,懒散问道:“我记得,梓宁似乎带了阿念一起?”
“是。就在后边那辆马车上呢。”
“不必了。她有人陪着就好。我休息会儿。”盛素安情绪不高,只想安静呆着。她侧身蜷缩在座椅上,翻转了两圈难以找到合适的姿势,只得作罢。这马车考虑到要走远路,只能精简为主,虽已尽量宽敞了,到底不如家里的床榻。
正午,一行人停下来休息。梁梓宁来到盛素安的车上,带了些自己做的山药酥并红枣山楂糕,给盛素安尝尝。
盛素安神色厌厌,依旧没从离别中缓过神来。梁梓宁扶她坐起来,白露将小桌支在榻上,从食盒里取出糕点果食摆开,与梁小姐一起劝自家小姐用些吃食:“小姐您看,梁小姐这山药酥做的多精致!这山楂枣糕也酸甜适口,您定会喜欢呢。”
“我想着行程疲惫,堂姐约么会没什么胃口,特做了这山楂枣糕,开胃消食。”梁梓宁倒了三杯茶水,给白露也递了一杯,白露连连道谢,又拿了块山楂枣糕给盛素安递去:“上回跟堂姐去水厄轩吃的枣糕,稍显甜腻,我就又加了山楂泥,陈皮粉等佐味,快尝尝,合不合口味。”
盛素安强打起精神,接过糕点,果然不腻,虽不如水厄轩的松软,但甜中带酸,微微刺激味蕾,使得香甜更盛。她不禁夸道:“梓宁好手艺,这枣糕我尝着倒是比水厄轩的更胜一筹,佐以清茗,更是回味无穷。”
梁梓宁笑笑,亲手做出来的点心有人欣赏,自是乐事:“堂姐若喜欢,我把方子给白露,等到了雍州,咱们再做给你吃。”
“好。到时,我做凤尾酥与你吃。”盛素安也会做几样糕点,在吃食上,梁梓宁的精细还是这一年里跟她学的。
三人正在马车里吃着茶点,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喧闹。白露想下车去看,被盛素安拦住。不一会儿,侍卫首领赵志飞来报:“小姐,林子里出来一个采药郎,似是饿极了,想拿药材换些干粮。”
“此地刚过定州界碑,那药郎怎会出现在此处?”盛素安蹙眉,这里离智丘马车尚要走一个时辰,又无山无谷,不似是药材繁茂之地。
“那药郎自称住在智丘城外的村子里,昨晚本只是在林边采些路边的刺苋茅根想去镇里药馆换些铜钱,谁知遇到野猪追逐,跑的不知方位,又磕到石头昏睡过去,醒来天已大亮,又走了许久才遇到我们,想打探下方位,求些干粮果腹。”
“此处离智丘行路也不过半天。直接给他一餐的干粮,把人打发了。”
“是。”赵志飞抱拳领命离去。
那药郎被两个带刀侍卫拦着,一夜露宿头发都散了,额头上还有昨晚磕破尚未结痂的口子。他背着药篓子,殷勤地跟拦他的人搭话,但侍卫们面无表情,并不接话。
赵志飞再来时手里多了两个饼子,递给他:“拿了饼子自去吧。智丘就朝着你身后的方向,走大约两个多时辰就是了。”
药郎急切地接过饼子,连声道谢,看赵志飞没有要他草药的意思,也不再纠缠,把饼子揣在怀里转身就跑。
赵志飞摇摇头,吩咐众人准备出发。
车队逐渐淡出视野,此方空留一片寂静。突然,林子里扑哧扑哧飞出一只鸽子,往夏京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