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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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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边渔村有种习俗,死去的渔民不埋入土地,而是将尸体摆放在一叶扁舟上,随着海浪潮汐四处漂流,名曰“海葬”。
小时候的华年在山上采药,远远看到小舟带着逝者飘走,问身边的母亲:“娘,为什么尸体要放到海里呢?”
“海中有归墟,海水会带着死者的灵魂,在那里安息。”
“什么是归墟?”
“归墟,是鲛人之国,更是汪洋之水发源之地,万物生息发始终结之所。它位于东海之外,无底沟壑,日月从其中的大言高山升起,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全部流淌向归墟之眼,但无增无减。”
华年情不自禁想出两句雄壮美丽的诗,“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这不是曹孟德的诗吗?你在哪看到的?那天我看到你和曹太守的小子在篱笆边说话……”
“他孝敬高堂,只是替他娘亲来寻医,为何不行呢?”
母亲突然变了脸色,瞪着她严肃地说:“你记住!万万不可和他有来往,特别是别在你父亲面前提起!祖师爷华佗,可是被曹孟德杀死的,一代黑心奸雄,还造成了祖师爷医药典籍散轶!”
“知道了,娘。”
虽然华年表面上点了点头附和,可是那些美丽壮阔的诗句在她的脑海怎么都挥散不去,眼前浮现出一座海底的高山,任她怎么张望都望不到山顶;山脚下游过一条如同长蛇一般的蜿蜒沟壑,无数海水汹涌磅礴倒灌,却怎么也填补不满深不见底的归墟。就是在这幽暗的沟壑边,从这浩瀚的海洋中,太阳和月亮交替升起降落,宇宙银河里的灿烂群星,也好像是从大海的怀抱里涌现而出。
此时,华年正站在一条熠熠生辉的巨大光带上,那光带布满了明亮闪烁的星子,一面往着高山山顶上游动着升去,另一面朝着幽深的沟壑落下。
“一不救心术不正之人;二不救作奸犯科之人;三不救曹氏后人。”
华年默默念叨着这三句话,她的头脑一片空白,仿佛身处一个无头无尾的梦中,不知道自己如何来到这儿,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只剩清醒时最深的回忆。
光带上还有许多人,他们是海上的渔民,乘着小舟来到这里,光带送他们进入了那个深不见底的归墟。
那边也许是另一个世界,渔民们都是面带笑容,说不定是个极乐世界。华年想。
可华年却犹豫了,她停在光带旁,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阿年!阿年!”
一声声急切的呼唤从身后传来,那声音听上去清脆空灵,让她里面想到了海底大鲸的叫声。
对了,也是一条鱼的声音。
“小鱼儿,你很少来这儿,是想通了打算提前接班吗?”
无数碎屑下落至雪白的珊瑚丛中,海洋似乎下了漫天飞雪,水中的月歌游在这海洋雪中,一个清冷的女声从珊瑚发出,完全包围了他。
“老妖婆,你在哪儿?”月歌着急地喊道。
那个女声冷冰冰地回道:“我在你身边。”
“你是珊瑚?”月歌往周围看了看,除了堆积如山的雪色珊瑚,什么都没有,月歌觉着这珊瑚看上去有些奇怪,在海水中居然还如海藻似的流动,心里存了一丝疑惑。
“还是海藻?”
“你能来,我很高兴。归墟是世界万物的起源和终点,掌管大门者,才是大海之王。”
“我才不管谁是大海之王,你放我过去,我得找一个人。”
老妖婆却不做声了,月歌想着失去呼吸的华年,明明已经都已经割出心口血救她,可她仍然昏迷,他的心里愈加烦躁,又是用力摆动鱼尾游动了好几下,随着身边的海水越来越冷,突然看出珊瑚山中间的一缕白色亮光,他朝着亮光游去,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老妖婆,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寂静的海水清澈明亮,一个如同冰雪雕成的女人,四目紧闭站在光亮中间的大石上,她的白发随着水流四周散开,海洋雪晶莹落下,一落在发丝上,便如同真正的雪花融化不见。
这白发生长得太久太长,大部分头发都化成了雪色的海带珊瑚。
一个人站在这里,仿佛一座孤岛。归墟的主人,是人鱼中的传说,她一向靠着意志托梦,从没有现过身。
“你活多久了?”月歌脱口而出。
“记不清了,这是归墟赐予的力量,包括你的能力,都是归墟赐予的。”
月歌不想同她多废口舌,“我才不想!你放我过去,我真的得找我朋友,很急!”
“除了我,只有死人才能入内。”她顿了顿,“当然还有你。”
“那为何怎么不放我……”
话还没说完,华年的身影突然浮现在了面前,他下意识伸出手,但压根触摸不到她,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阿年!等等我!”
他刚想游走,石上的女人叫住了他,准确来说,他身上一瞬间仿佛积压了千钧重,摆不动鱼尾,只能留在原地,听她把话说完。
“刚刚你在心里喊过了,所以她的魂魄回来了。”她平静地说,“虽然我动不了,但我能到达世界的任何角落,知道所有发生的事。”
“你很好奇是如何做到的吧。”她像是会读心术一样,立即说出了月歌心里的话,“很简单,世界并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空荡,只要仔细看,世界被密密麻麻的线包围,跟一条条弦一样,连接了万物生灵,用意识取下一根就能知道任何事。你取代我的位置,便能有一样的能力,实际上,你挂念着别人,无意间已经掌握了些许。”
月歌毫不犹豫地说:“我不想,我只要每天吃喝玩乐晒太阳就行了。”
那冰雪般的嘴角上扬,似乎是笑着说:“不要和人类扯上关系,会伤心的,你看,现在就受伤了。”
月歌觉得胸口痒痒的,低头才发现好几只透明小鱼正在啄着伤口的腐肉,等它们游走,伤口也消失了。
“不能每次都放出心口血。”
“不,我很开心,阿年并不是你们说的那种可恶的人类。”
“我们说的不是一件事,你要知道人是脆弱的,不仅鱼鳍对人是剧毒,更重要的是,相对于鲛人长久的生命来说,人类的寿命实在太短暂了。”
月歌一愣,他确实不知道人能活多久,当即问她人类能活多久。
“常人不过半百,长寿者不过古稀。”
“总有办法的。”月歌不服气地说。
“人鱼与人,活在不同的时间里。”
那是月歌从她那儿学到的第一件事,他的脑瓜子简单,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心里莫名涌上一股悲伤。
说罢,那缕亮光消失,她继续陷入了沉睡中,月歌也能游动了,他想着华年,飞快地往阿年身边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