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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是你杀了阿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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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峪没料到那两个纸人会把他带去了赤火峰。
这赤火峰和妖界的忘川崖就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天堑。两者都是烈焰滚滚,只不过赤火峰的烈焰在峰顶滚滚燃烧,而忘川崖的烈焰化作岩浆在崖底无休止的沸腾。
当他飞落到峰顶时,两旁挟着他的那两个纸人瞬间被四周灼灼的热浪烧成了灰烬,散落而去。
琴峪低头,急忙用衣袖擦了擦颜笙剑上沾染的灰屑,只是他还未擦净,就听到一阵阵高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快看!小殿下来了!”
“真的是小殿下来了!”
“小殿下!”
琴峪闻声愣了一下。“小殿下”是他还未做上魔尊之位时,魔界众生对他的尊称。
他怔怔地抬头,便见一群魔界的男男女女朝着他围了上来。
他们都是从修真界与魔界的大战中活下来的妖魔。如今都聚在这赤火峰上,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魔尊启天就在这里。
想到这,琴峪的脊背一下子绷紧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明明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叫嚣着他想见见他的父亲,他想看看这么多年他过的好不好,可是,当他回想起母亲临死前满眼的绝望,想起他要借他的手放出那些忘川崖下的妖兵妄图杀戮人间时,他便又不想见他了。
就在这时,一声熟悉的呼唤漫过那些大小妖魔的雀跃欢呼声遥遥传入琴峪的耳朵里。
“峪儿。”
那声音凛然浑厚,又带了一丝慈爱之意,是这几百年来,琴峪一直记得的声音。但是为什么,小时候听到这么一声“峪儿”,他会嘻嘻笑着回一声“父王”,可现在,当这声久违的呼唤再次响起时,他却浑身冰冷,想要尽快逃离这里,只是他的双脚像是与脚下热穿脚底的碎石连在了一起,无论如何都动不了。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身躯离他越来越近,近到他都能看清他眼角皱纹的时候,他见他勾起了唇畔,上下打量他片刻后,笑着说道:“峪儿,你如今寄魂的这具身体是我手下的一只小妖挑选的,但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在这赤火峰上活了十几年,倒让我总会想起你来,而现在他真的成了你,也不妄他来这世上一遭。”
琴峪仍是僵冷着身体,目光寒凉地盯着他看。他一点都没有变,细长的眼眸还是那样黑亮,可为什么,他却越看越觉得陌生。沉默片刻,琴峪开了口,问出的话透着显而易见的冷漠:“你离开雾漫林后,就一直待在这赤火峰上吗?”
启天听到琴峪以一个淡漠的“你”字称呼他,面色瞬间沉了沉,敛了笑表情肃穆道:“是,我一直待在这里……”他顿了一下,负手叹息一声,接着说道,“当年,我意外得到缚灵珠的事情被明兮知晓,他便不依不饶地追杀我,所以我只能离开魔界,可最终还是被他算计,困在了这赤火峰上,而且这厮还在此设下了最为狠毒的血咒,让我永生永世都离不开这赤火峰,不过,他因为没能从我身上拿到缚灵珠,便将心思放在了你的身上,唉,也是天道枉然,竟然让他真的得到了缚灵珠,也正如此,他因为怕缚灵珠在他手里的秘密泄露,就煽动整个修真界置你于死地,岂不知你根本就不知道缚灵珠的事。”
听到他的这些话,琴峪本应该更加痛恨明兮,痛恨整个修真界的,可他却恨不起来,他只是觉得好笑:他的父亲得了缚灵珠,妄图像妖王顾隐一样称霸天下,可是他却死在了缚灵珠的力量下。
报应啊,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报应。
琴峪的嘴角边挂了一抹冷冷的苦笑,他低了头,不再去看眼前的这人,只听到他依旧自顾自地说着:“明兮到死可能都没能算到,他把我困在这烈焰高峰又如何,照样有人会敬我,怕我,为我马首是瞻,而且朝云,早晚要为我们魔界死去的亡灵陪葬!”
他最后一句话说完,瞬间一呼百应。
“屠尽朝云!”
“屠尽朝云!”
听到这四个字,琴峪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的眼角就有泪落了下来,但是脚下的土地太热了,一瞬间,就把这滴泪蒸腾的无迹可寻。
启天见他这副模样,不觉神色愈发沉重,语气更是严肃了许多:“我听血魔说,你喜欢上了一个朝云的弟子,然而这个朝云的弟子就是曾经你用缚灵珠铸的那把颜笙剑。”
他说着,视线淡淡扫过琴峪手里紧握的那把剑。
“不是喜欢,”琴峪咬了咬牙,忍下心底铺天盖地的悲恨,一字一顿坚定道,“我爱他。”
“你!”听到这三个字,启天像是生了极大的气,不由得抬高了声调,“你居然对一把剑动真感情!”
他稳住心神,尽量和缓下语气,稍稍沉默片刻,继续说道:“峪儿,你年纪还小,根本就不知道这世间的情爱有多可怕,哪怕是神,都可能被它毁的灰飞烟灭,所以……”
“你爱我阿娘吗?”琴峪忽然出声打断他,冷声问了这样一句。
启天愣了一下,眉心动了动,才慢慢开口回应他:“我娶你母亲,是因为你祖父与幽冥的上任鬼帝早就立了婚约,我……”
“那你就是不爱她了。”琴峪再次打断他的话,声音越来越冷。
启天双眉紧锁,一时间选择了沉默。
琴峪冷哼一声,眼眶似乎被周围燃烧的烈火点燃,变得更加红了,他目光如炬地看向自己的父亲,攥紧手里的颜笙剑狠声质问道:“是不是你派人挖了阿笙的心?”
启天像是被琴峪眼里的烈焰灼了一下,他神色微动,沉下面容,淡淡地回了他两个字:“不是。”
仅仅两个字,便让琴峪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些。他不知道,若真的是眼前的这人安排手下挖出了阿笙的心,拿走了缚灵珠,那他是否会真的狠下心来大义灭亲,为阿笙报仇?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不过眼下,让他更加匪夷所思的,是那个杀阿笙的人到底是谁。
他正惊惑着,突然有一道如同和风细雨般的声音插了进来。
“取一颗心而已,哪用得着魔尊亲自动手。”
琴峪闻声猛地一颤。这声音……这语气……是他!
他睁大眼睛,惊诧万分地看向款款走上前来的白沐,手下突然抖的不成样子。那个曾经不惜对他下魇魄咒,意图要与阿笙长相厮守的男人,如今却要了阿笙的命。
“是你杀了阿笙?”
琴峪竭力克制住想要扑过去杀了白沐的冲动,咬紧牙关,从牙缝里勉强挤出这样一句话来。
白沐仍是那副温善识礼的模样,冲他微微附身行礼后,嘴边染着笑说道:“殿下先不要动怒,这事怨不得我,谁让阿笙不识趣的很,我怕他毁了殿下的前程,好心劝他离开殿下,却遭到了他的拒绝,我一时没忍住,就用刀子从他的后背刺透了他的胸膛,那当真是一把再锋利不过的刀啊,一刀下去,就把他的心剖了出来,本是无意之举,竟没想到他的心里藏着缚灵珠,于是,我就帮殿下放出了忘川崖下的妖兵。”
琴峪在他的这些话里胸口越来越痛,他不知道,白沐为何能将这些话说的那般轻巧平静,好像他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心里如同刀绞一般,琴峪的嘴唇都在抑制不住的打颤,他攥着颜笙剑的手因为过度用力青筋暴起,当心底的疼痛尽数吞噬他的理智后,刹那间,他猛地冲向白沐,执了剑刺向他的胸口。
只是他还没能碰到白沐分毫,不想下一秒,一道黑色的影子仿佛鬼魅一般从白沐的身后蹿了出来,瞬间向琴峪扑过去,将他的身子撞出数米。
当琴峪猛地摔在地上时,他的父亲启天只是眉心攒动了一下,仍是负手立在原地,并不管他。倒是金大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赶紧去到琴峪身旁,一边扶起他,一边着急的询问:“老大,你没事吧?摔……摔哪了?哪疼啊?”
琴峪皱了皱眉,终是忍不住身上的疼痛吭了一声,不过这点痛比起他心里的痛还差了好多。他推开金大头,用手撑地站了起来,眸里杀气腾腾地盯着白沐身旁的那个黑影看去。
那东西虽生有五官四肢像人一般,可是他身上的皮肤却又黑又皱,看上去如同粗糙的树皮,厚可抵刃,长有逆鳞。外露的牙齿又尖又细,仿佛只要一口,就能啃断骨头,一双赤色的眼瞳此时此刻正紧紧盯在琴峪身上,口中发出呜呜的低吼。
这时,金大头急忙凑到琴峪跟前小声劝道:“老大,那就是妖兵,可嗜万物灵气,哪怕就这一只,尊上都不敢惹,你就忍忍吧,别杀白沐。”
琴峪攥的手心出了血。
白沐神色平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再次开口时,语气比方才还要淡定自若,隐隐含笑:“殿下,你居然要杀我,可是你的命与我共生共灭,我若死了,你也活不成了,你若死了,谁来让阿笙复活啊?”
他故意把“复活”二字咬的极重,琴峪听得一怔,半信半疑却又有些焦急地问他:“你这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