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关照我身心健康呢》浅归楠饴

1、细雨

　　“突然就下起雨来了吗？”
　　关照伸出大衣里缩着的手指，指尖上落下一滴细小的水珠，“……趁没下大赶紧跑回去吧。”
　　“最近这运气怎么这么差……”关照脑内不自觉浮现出自己在半个月内连续被五家企业婉拒的情景。“你不适合，你心气高，你父母犯了怎么怎么样的事儿都能查出来，你工作经历杂乱……好家伙这，这不是逼着我去送快递或者当看门的吗……算了算了，今天晚上接着熬夜思考人生吧……”
　　这么一想，姥姥昨晚的每日电话又在耳边浮现:“你都这么大了，怎么也得成家了，啊，要不回头……唉算了，啥时候带回来个男朋友让我跟你妈见见啊？”
　　关于自己喜欢男的还是女的这档事暂且没提，关照只是说，我十分热爱工作，前一阵裁员有经理脑抽啊把我裁了，这阵不找工作呢吗……
　　不过，说自己不想有个家，那也是假的。
　　一阵心酸涌上心头。她关照活了这么多年，就小时候谈过那么一次……
　　不提了不提了。好说歹说今年26了，一快奔三的人，皮都磨瓷实了，再这么玻璃心有点不合适啊。
　　我是没见过大风变台风还是没见过小雨成暴雨啊！
　　秋日午后，天空云层似乎轩邈，即使下雨也干净得没有什么灰尘。天还是湛蓝的，路上行人近乎摩肩接踵，都在往一户户人间灯火紧赶慢赶。路面有些湿滑，然而雨滴洒落在公路上行驶的车顶，一点点急促起来。
　　眼看小雨要变暴雨。
　　“……”
　　“啧啧啧，怪我点背，我没伞，还好是回家不是着急出门……”关照长长呼了口气，抬手看表:也就四点半。
　　“真的老了，晚上一点，这么早睡还这么困……”
　　“得了，去什么商店门口避避雨吧……”
　　黑色漆面高跟鞋在雨水下似乎变得干净了几分。关照捋了捋垂至肩头的发梢，将大衣裹紧了些，向不远处某家商店走去。
　　她昏昏欲睡，心道为什么今天为了臭美不戴眼镜，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卧槽！！”一个激灵，关照快要合上的眼睛猛的睁开，鞋跟似是被什么绊了一下，借着路面雨水，一个趔趄倒地，半跪在地上，堪称十分引人注目，“我去……疼疼疼疼死了……”
　　关照双膝直接着地，双手由于惯性支撑在路面上，细碎的沙石在手掌划出一道不浅不深的口子。
　　“平地摔，真tm好玩啊……”
　　“……你好？你鞋跟断了，还下着雨，要不去我店里坐……关照？”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关照闻声抬头，虽然看不真切，而眼睛还是被眼前略有熟悉的面孔填满。
　　“……是我啊。”关照闭了闭眼，似乎在将什么不相干的记忆剔除出去，“……”
　　得，鞋跟都断了，你还能去哪。
　　关照借着对方的搀扶小心站起，腿站的不很直，身量却比对方高了小半头；膝盖手掌还是隐隐作痛。
　　“噗，有家杂货店……都哪年了还起这么正经的名字……诶对了，以前好像不叫这个……”关照不禁脑内吐槽，而张了张口，却想到些什么，还是将送到嘴边的这句话倏地咽下去，叹气道:“谢谢。”
　　“……”对方也闭了闭眼，面无表情道，“你是不是还想说一句没必要？”
　　“……这还真没有。”关照略微垂了眼睫，“……顾熙，你家商店怎么开到这儿了？”
　　“啧，之前那地方开了一堆店，哪哪都门庭若市的，就我妈那冷清死了，交不起房租就走了呗。”
　　“哦。”
　　说罢了，两个人一坐一站干瞪眼许久。
　　“……我给你拿药去。”
　　顾熙好像先站不下去，拍拍手走了。
　　关照四下环视了圈，不到十平米小屋被一箱箱零食饮料方便面堆得满满当当，装修不甚好看，可以说略有简陋，却被拾掇的也算整洁。再往里有个帘子，帘子后的门虚掩着，传来一阵翻箱倒柜。
　　不到一分钟，顾熙拿着一瓶碘伏，半包纱布和一袋棉签走来，似乎十分自然地半跪在关照跟前，“有点儿疼，你……”
　　“……”
　　“算了，要不你自己抹，抹完了裹点儿纱布，我还有一堆活儿没干。”
　　短暂对视，顾熙猝不及防的一激灵，想必心理感受魔幻的与关照一般无二。
　　这么大人了连个碘伏都不会抹了？？
　　“……噢，那你忙吧，我自己抹。”
　　关照看似慢条斯理的拧开瓶盖儿，那根棉签沾了沾往手上抹去。
　　“嘶……”
　　顾熙刚背过身，闻声又不留痕迹的往关照那边瞟了一眼，愣是站着没动。
　　“……你不忙了？”

　　关照又十分慢条斯理地抹完碘伏，又用胶布裹了纱布一圈圈往手上缠，眼神直直地不知道盯着什么地方，直到发现胶布怎么也抻不下来，才盯起自己被裹成快被杀的肥猪一样的左手。
　　“……抱歉啊，把你家胶布用完了。”
　　关照有点小心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顾熙居高临下，看着关照垂下的发丝，心里生出几分别扭。于是搬了把凳子，坐下来平视她。
　　“……你头发怎么留长了？”顾熙鬼使神差地问道。其实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头发是短是长好像跟她没什么关系……
　　顾熙只是记得以前关照提起自己十一二岁还是长发时的一脸一言难尽苦大仇深，唯恐避之不及。
　　她好像，一直不太喜欢留长头发来着。
　　从十三岁上初中以后，关照一直打扮十分中性，铁T标配短发加上黑外套，再加上一米七的大个子，帅是挺帅。
　　……比起帅，更像个□□大姐大。
　　就差纹个纹身叼根烟烫个杀马特了。
　　顾熙还记得，初中那会关照简直就是“表里不一”的最佳诠释。长着较细长且中性的双眼，一张薄唇，看起来十分高冷且生人勿近，第一眼望上去就觉得绝对不是什么好学生的关照，实际上是个憨批的大学霸……
　　不光憨批，还挺温柔的，跟她那张脸一点儿都不一样。
　　至于关照上了高中及以后，是温柔是高冷，是对别人都一个样还是只对自己喜欢的某个女生温柔，顾熙就一概不知了……
　　“感觉上班什么的留这种短发好像不太合适，有点像学生头……就留长了。”
　　这是哪门子学生头啊？？
　　“噢。”
　　……又是漫长的沉默，数十秒的时间被拉得老长，她们之间仿佛隔着个黑洞。
　　似乎刚上高中快分手那会儿，也是两人之间隔着个手机屏幕，几百几千米的距离虽然有着联系，但跟黑洞比也差不多了。
　　顾熙一直思考着怎么打破这个黑洞。直到许久后，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
　　“顾熙——买点儿零食，老样子……？？这谁啊？关照？”
　　关·没戴眼镜·长头发·照应声向门口处望去。
　　“woc还真是你……你……回来了？”
　　洛楠飞走近了些，推了推眼镜，大有打算脸贴脸仔细瞅瞅的架势……
　　然而，她又以不令人注意的角度向后退了半步。
　　关照:“嗯，今年刚回来，打算常住。”
　　“啊，哈哈哈，常住……常住好啊，这两天……咱仨，聚聚？好久不联系了……好基友之情不至于变淡吧哈哈哈……”
　　洛楠飞干笑，转身看向顾熙。
　　她好像在想什么事出神，目光直直的望向某个地方。
　　“好……可以可以，那明天中午吧……？”关照也小心瞟了顾熙一眼，“唉……朋友之间……出去吃个饭……挺正常的，是吧。”
　　说得好像十分不负责任一样。谁没见过她俩以前在一起，谁不知道她俩以前还有过一段儿。然而老早就分手了，还怎么像什么事也没有一样自欺欺人，轻飘飘的说一句“我们只是好朋友”？
　　顾熙对关照最深刻最美好的印象，全都留在初中三年了。
　　连15岁都不到，这样子的感情应该可以轻而易举翻篇的吧。
　　毕竟总是可以自己找借口安慰自己，我那时候还小还不懂事。
　　“嘿，我还没说啥呢你就私自定了啊。”顾熙仿佛没听到关照说话，伸手径直拍了拍洛楠飞的肩膀，“那明天中午来……
　　“明天中午去东边那家吃麻辣烫吧，我请客？”
　　“好家伙，你还记得咱以前老一块去那家店？是叫什么……什么光辉明天麻辣烫？”洛楠飞思索道。
　　“可不，最近去过来着，味儿没变。”
　　“诶……关照你这手……咋回事啊？”洛楠飞的目光垂在关照那只杀猪手上，“你这只手怎么这么惨，一天天的老破……噢抱歉记错了，以前好像是左手来着？”
　　“嗯。不过这回左手也有点儿，问题不大。”
　　……三人一起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最后还是洛楠飞打破了僵局。“诶关照，你高中那会儿学习这么好，大学也没跟我们联系了，说吧后来上哪儿逍遥自在去了？”
　　“唉这世道炎凉……我上哪逍遥自在去啊，都一样都一样，大学上着，实个习都特不容易，整的醉生梦死，赶紧出来混口饭养活一家老小……”关照装着一副看透世态的模样，低了低头换了个正常脸色又道，“没有没有，这几年过得还行，就是前一阵裁员公司脑抽把我裁了。”
　　“唉你这玩笑开的，”洛楠飞笑笑，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那什么我一会还有事，顾熙啊你先把零食给我？”
　　“草，对不起给忘了。”顾熙转身从货架上拿下一袋薯片一袋面包和一瓶饮料，扯下塑料袋一套递给她，“薯片没番茄的了，原味凑合一下。”
　　“得嘞，那我先走了……你们聊？”洛楠飞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拜拜啊！”顾熙探头往外看了看，见她蹬上自行车才又转回了身子。
　　“……”
　　……刚才强行拽起的轻松氛围瞬间散了一地，不久前那个黑洞又挡在了两人中间。
　　好像初中三年才刚过去不久，两人怎么现在就戏剧性的又站到一起了？
　　中学还在同样的地方朱颜未改，雨天还在无休无止的淅淅沥沥，光辉明天也经受住了风吹日晒。
　　顾熙苦笑。没了的，只有她们俩的过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