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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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黎偃戈从封印中爬出来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躺在翠屏山的一处水洼里，看着头顶浩瀚的星河。
黎偃戈甫一出生，便被埋入了深土之下，之后，又被巫祝带走，用来封印他那个双生兄弟。
没有人教他识字，也无人教过他仁义道德，就像是一颗随风而生的野草，潦草地活着。而他也真得像野草一样，迸发出了无法被压倒的生命力。
在长达四千年的漫长时光里，他其实从封印中醒来若干次。
第一次的醒来的时候，他被一个来翠屏山收灵的道士捡到。
道士对他很好，教他读书识字，告诉他如何御使身体里那股汹涌而可怕的灵力。
黎偃戈恍惚间记得那时候他还应该是幼儿的体型，道士想要教他法术时，还需要半蹲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让他感受天地间那浮动萦绕的灵力。
黎偃戈一直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然而一年后，当年他被封印的地方发生了一场大地震。他记得当晚，因为怕黎偃戈一个人害怕，而坚持和他睡在一起的道士踉踉跄跄地冲出去查看情况。
他出去了一晚上，第二天回来的时候，表情很难看。
那之后，天便一直在下雨。
一个月之后的中午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道士说带他出去玩。
道士很忙，每天都有许多御灵驱邪的事要做，闲下来的时候还要教导他如何御灵，难得能带他出去玩。
所以那天黎偃戈很高兴，山路不好走，道士便让他趴在了自己背上。
黎偃戈的脑袋搁在道士的肩膀上，可以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檀木香味。
太阳很暖和，檀木香味很好闻，临走之前吃得也很饱。
小黎偃戈靠在道士宽阔的脊背上，在那种饱足的舒适中渐渐睡去。
以至于道士将他放下的时候，他还迷糊地揉着眼睛，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对不起。”那是道士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尚没有理解道士的意思，便被他轻轻一推，跌进了无底的深渊之中。
第二次从封印中醒来，他长了教训，头也不回从翠屏山逃了出去。
山脚下有过路的商人，他藏在运货的马车里，跟着他们一路走向了陌生的世界。
新世界很大，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样子，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他那个时候应该又大了一点，被一户没有儿子的农户收养当了儿子。
那几年他确实是一个普通但是幸福的农家小孩儿，有严肃的父亲和慈爱的母亲，那怕后来这个家里又生了几个孩子，黎偃戈也依然是家里最重要的长子。
没有人告诉黎偃戈他的身份，但是随着年纪渐长，他似乎也隐约明白一点自己是如何诞生，身上又隐藏着多么可怕的力量，也约略明白了当年那个道士为什么要将他推下深渊。
不过这些都被他小心地藏好了，哪怕某年他在地里割小麦，旁边走过一群御灵师，他们嘻嘻哈哈地经过黎偃戈，说着当年那个道士如何凭一己之力，封印了从深渊中醒来的“黎”部怨灵的时候。黎偃戈也只是等着他们离开后，接着去割那些对当时的来说，高大到几乎要将他的淹没的小麦。
事情的变化在他长到椅子那么高的时候，发生了大旱，干旱持续了两年之久，土地板结成块，粮食颗粒无收，眼看着最小的弟弟就要饿死了，黎偃戈在那个晚上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想带着一家人回翠屏山，在那座绵延数百里的山脉之中，他就是统治一切的神，他的家人会跟着他活下去的。
在黎偃戈下决定的第二天早上，家里奇异地飘出了肉香。
他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养父突然让他去一里之外的一户农家借东西。
一路上黎偃戈跑得飞快，他想快点办完事，快点回家，把这个重要的决定告诉自己的父母和弟妹们。
他跑得太快，敲门的时候还忍不住喘气。
门开了，迎接他的是一柄闪着寒光的屠刀。
第三次醒来的时候，翠屏山里多了许多人类的踪迹，在那些人里，他遇到了一个贵公子。
不知道贵公子是可怜他，或者有别的想法，贵公子最终把这个出现在山里的少年带回了家。
贵公子家的吃穿用度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还为他请了塾师在家里读书。
黎偃戈在那个时候学会了四书五经，也学会了一个词，叫易子而食。
那个时候的黎偃戈已经不大像原来一样可以全心全意地信任人类了，不过他确实很感激那位贵公子。
不管他有什么目的，自己一定会尽力替他完成的。
黎偃戈看着重重交叠的飞檐外高悬的星河，这么想到。
后来贵公子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他去办。
贵公子是一国太子，他要杀了黎偃戈，以此破除封印，召唤那只世间最为恐怖的恶灵，供他趋使，征战他国。
这人怕是有病。
黎偃戈被绑在祭坛上，烈焰熊熊舔舐着他的身体，剧痛之下，他只有这个奇妙的想法。
这一次他又沉入了深渊，但好像在最后一刻，似乎把那个贵公子也带了进来。
后来他又在封印中苏醒了若干次，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再度跌进无尽的深渊之中。
而在反反复复的生与死之间，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他不是人类，他是无数人牲在烈焰中的飞灰，是欲望和怨恨凝结出的毒液，所以他必不可能得到真心相待。人类的情感投射在他的身上时，只会结出恶毒的冰。
其实把那个家伙从封印里放出来也好。
最后一次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时候，黎偃戈躺在一片水洼里，看着无边的夜幕里倒悬的星河，这么想到。
“你这个人怎么不穿裤子，羞不羞啊。”一个少年的声音从他头顶响起，说完话，少年先笑了起来。
他抬头看了眼那个男孩儿，对方嘴里叼着一跟棒棒糖，身上脏兮兮的，就是笑起来的样子，着实晃眼。
“我家住在山下面。”男孩儿带着探究地目光看他，自顾自地说道：“你为什么躺在这里？这么躺着好玩吗？”
说完自顾自躺到了他的旁边，沾了一身泥。
“没什么好看的呀。”少年有点失望地撇了撇嘴，最后恍然大悟道：“我听村子里的人说，猪因为怕蚊子叮它，就会跳到泥坑里裹一身泥，你也是为了躲蚊子才躺在水坑里的吧。”
少年真诚地赞美道：“你真聪明。”
黎偃戈：……
太蠢了，打死吧。
黎偃戈慢慢握紧拳头。
“我叫罗焕之。”少年又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黎偃戈沉默了半晌，最终叹了口气：“黎偃戈。”
名字是那个道士给他起的，以“黎”部为姓，偃息天下兵戈。虽然后来他很烦那个道士，但是也觉得这是个好名字。
好了，你可以夸我名字好了。
黎偃戈睨了一眼旁边的蠢白甜少年。
“听不懂。”蠢白甜不负众望，蠢得一骑绝尘
小罗焕之舔了一下棒棒糖，又道：“不过我觉得给你起名字的人，一定很用心。”
黎偃戈愣了一下。
“山上好冷啊，去我家玩吧。”小罗焕之抱怨完，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拉起还在发呆的黎偃戈，向山下跑去。
那天的山风果然很冷。黎偃戈和罗焕之牵着手，赤脚在山野间奔跑着，却只觉得天高地阔。
“我去给你找衣服。”到家之后，罗焕之快乐地说道。
黎偃戈就坐在那个破烂的房子里，看着一只耗子夹着尾巴跑走了。
“呃……这是村子里一个哥哥不要的衣服，你身材比我高，应该能穿。”罗焕之嘴里叼着那根棒棒糖，捧着一堆衣服从千疮百孔的木门后走了出来。
黎偃戈沉默地接过衣服要去换，罗焕之又叫住他，去拿嘴里的棒棒糖。
这个蠢货不会是要把自己吃过的棒棒糖给我吃吧，好恶心。
黎偃戈内心嫌恶成了一个皱巴巴的话梅。
但是拒绝他是不是不太好。
黎偃戈又有点心软。
“帮我把棍子扔了。”罗焕之把吃剩下的棒棒糖棍子递给了黎偃戈。
黎偃戈：……
我去你大爷的。
黎偃戈面目扭曲地接过垃圾，第一次深刻意识到，原来说脏话是不需要人教的。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