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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知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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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起了一阵清风,本来闷热的房间因着这阵风稍稍舒爽了些。舒烨的衣角被微微吹起,一头乌丝更是被吹得凌乱,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周予凝想起来,舒烨总穿红衣,披散着头发,又爱流连在烟花之所,最是恣意张扬的一个形象。可现在,他只剩落寞。
如此想着,周予凝下了很老套的结论: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其实等于没说,世上人来人往,谁还没个故事呢?
舒烨开口,打破了周予凝越跑越远的发散思维:“说吧,今天到底来干什么的?”
周予凝醒悟过来,连忙道:“我想问问楚弈,他是怎样一个人。”
舒烨故弄玄虚道:“他是一个不简单的人。”
周予凝捡起桌上的一枚荔枝,砸了过去。舒烨立时极稳地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接住了荔枝,然后从窗栏上翻身下来,把茶杯搁了上去,剥起了荔枝吃。
“好好说。”周予凝道。
舒烨边吃荔枝边含糊道:“他确实是不简单的人,对很多人都是存着敌意的。”
周予凝正准备追问,舒烨把茶杯和荔枝壳拿过来丢在了桌上,翘着二郎腿坐下,继续吃起了荔枝:“别的不说,沁竹苑的荔枝真的是极好的。”然后又接着道:“不过你不用担心就是了,他对你应该是没敌意的。”
周予凝道:“因为我救他出沁竹苑吗?”
舒烨冷笑一声:“你想多了,只是因为你粗鄙,他懒得对你有敌意罢了。宋府那个也是,应该很安全,因为太傻了。”
“我粗鄙!?”周予凝简直不敢相信。她一向被夸气质文雅恬静,而且虽然是肄业,但好歹大学也是汉语言专业,看过的书绝对够多,自己又因为喜欢,电影积累也不少,现在被说粗鄙!?
舒烨反问:“你难道不觉得吗?”又接着道:“不出意料,你是乐器舞蹈都不懂的吧?外面乐师舞女你都不感兴趣。字画应该也不懂,沁竹苑每间房间里的字画都是大有来头的,你却很冷漠;刚才我倒茶手法不对,你也没什么反应,应该也不懂茶。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基本都跟你没什么关联的样子,就这,还不粗鄙?”
周予凝被怼得不能回嘴,半晌,才反击道:“诗,我可以。”
“哦?写诗还是鉴诗?”舒烨看上去倒是真没想到的样子,但正如此才让周予凝更觉得耻辱。更耻辱的是,她还真的既不会写诗,又不会鉴诗。她总不可能说自己会背诗和套模板答赏析诗歌的题吧!
周予凝气鼓鼓地不回答。
舒烨也没追问下去,道:“大后天你有空吗?一起出趟门吧。”
周予凝顿时觉得不追究的舒烨顺眼多了,自然回答有空。
再追问去干什么,舒烨也不回答,只说可能要天黑才能回来,甚至可能要第二天才能回来,让周予凝跟家里打好招呼。
周予凝开起玩笑:“不回是要把我诱拐了吧?”
舒烨道:“我看你还挺像被我诱拐的样子。你倒是想得美!”
周予凝意识到,擅长怼人可能是沁竹苑的企业文化。她还是不要班门弄斧,惹自己不痛快了。
回府后,周予凝趁着晚饭时候,跟爷爷提了要出去的事。
周阁老问:“还是跟宋家那丫头出去?我听说你上回带她出去,害得别人被家里教训了。”
周予凝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没多大事,宋夫人喜欢小题大做。”
“宋府和萧府的婚事定在了明年槐月,宋夫人也是怕萧家小姐多想。”周阁老又问,“你这次又是带宋家丫头去哪里?如果再是什么风月场所,我这里也不能让你出去,不然外人该骂我们周府没有家教了。”
周予凝连忙道:“这回不是跟宋晚晚出去。”犹豫了几番,还是说了实话:“是跟沁竹苑的一位公子约好了。”
周阁老狐疑地看着周予凝:“你才带回来一个楚弈,现在却又出去胡闹?你可知道,如果你是男子,我现在就要给你成亲,让你收收心了。”
周予凝自觉理亏,怯怯道:“不是爷爷你想的这样,我跟他们都是清白的。”他们,清白,这话一说出来,她自己都觉着略显滑稽。
周阁老道:“罢了罢了,我看你自己也都清楚,我也懒得管你。你自己做主吧。出去注意安全,让诗兰随身跟着,银票自己去账房那里支。”
周予凝立马笑着点头如捣蒜。
安静了一会儿,她又想起来不对劲了,问道:“不过爷爷,我这个样子,也会有人说周府家教不严的。”
“那你干脆别去了吧!”周阁老说完,见周予凝一脸后悔,想打死前一刻多嘴的自己的模样,笑道,“骗你的。你自己即使再没规矩没体统,别人说也就说了,又不干他们的事,我们就不用在意——你开心也就够了。带上别人一同胡闹就不一样了,那别人家里追究起来,就是我们理亏。”
“嗯。”周予凝点点头,“就是我觉得泥潭好玩,我自己下去打滚也不要紧,又不伤天害理,又不碍着他们,别人也就管不着。但我带着别人一起打滚,就有人管得着了,对吧!”
周阁老被这说法逗笑,无奈地看了周予凝一眼:“是!”
周予凝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她这个爷爷了。封建父制,重男轻女,这些统统没有。这是一个虽然生在古代,但思想却比很多现代人都要开放公正的灵魂。中华历史上下五千年,中华大地纵横数千里,这样的一个灵魂,也不得多见。更何况,她面前这个,还有无与伦比的智慧。
只能用天赐之恩来解释了。周予凝想,又想起红颜薄命,过慧易夭这类的词语,心底轻蔑地一笑,鬼话,她爷爷注定是带着至高的荣耀安然寿终正寝的人。
接下来的两天,周予凝要么去落华小筑跟楚弈侃大山,要么去沁竹苑找舒烨抖机灵,期间挥金如土,成了紫安阁和华裳坊的大主顾,自不必多说。华裳坊起初还客气地要给她免单,她选完衣服,看着小山一般的衣服,没好意思占这么大便宜。华裳坊的管账先生也看出来这不是几百几千两银子的事了,遂讪笑着抹了零头然后收了银子。
她从来没活得这么爽过。哪怕她当时身为流量小花,名利双收,但也要时时忌惮别人的目光和评价,更要面上摆着笑脸做着秀,背后受着别人的冷箭阴招。现在不一样,钱不用自己赚,不用跟别人虚与委蛇,不用在意别人的中伤诋毁——没了互联网,这些也不太听得到了。简单一个字,爽!
第三天一大早,周予凝打点好,准备出门去找舒烨,发现舒烨的马车早已在府外候着了。
舒烨不耐烦地道:“你怎么这么晚?真的是小姐做派啊!”
周予凝也奇了:“谁知道你等在这里,你怎么不让守卫通报进去?”
舒烨更奇了:“我报沁竹苑舒烨的名头通报进去?周阁老恐怕要打断你的腿吧!”
周予凝笑道:“爷爷本来也知道我今天是跟你出去。”
舒烨惊得说不出话来,上了马车半天了,才又惊道:“你别告诉我,楚弈现在就住在周府上,周阁老还知道这件事。”
周予凝郑重地点点头:“恭喜你,答对了。”
舒烨挑了挑眉:“周阁老果然神人。”
马车颠簸了一上午,一行人随便找了家小店简单吃了些,又上车继续颠簸了一个时辰,才到了目的地。
目的地是一家破落的药店。周予凝很惊讶地看着舒烨从马车后面小隔间里拿出许多袋药材,一脸不爽地送进了药店。
药店掌柜脸上写满了不解:“几位是来卖药的?”
舒烨没好气道:“你们镇上不是现在起了疫症吗?这是我送来的药,免费的,不收钱。”
……
周予凝服了,行善积德能被他做出打家劫舍的感觉,也是没谁了。
掌柜也没敢接药,只道:“什么疫症,没有的事啊!”
舒烨直接道:“你不用跟我隐瞒。我就是个江湖医师,不是官府的人。我很清楚,镇上现在有感染性不是很强的疫症,一直没得到治疗方法。县官怕担责,又仗着这里不被重视,且疫症扩散不快,一直没有上报京都,只是处死那些得了疫症的人。现在镇上也不让说疫症之事,更没人敢出来说自己得了疫症了。我这回来也没想怎么样,只是我已经配出了对症之方,希望能解决这疫症就是了。”
听了这番话,掌柜有些犹豫,最后道:“你听谁说的这些?”
“我治好了一个从镇上跑出去的病人,所以你大可以相信我的药方。”舒烨愈发不耐烦了。
掌柜这才接过药材放在一旁,又拿起药方仔细看了许久,又道:“这药方看起来确实对症。”
“不是看起来,是本来就是。”舒烨纠正,“熬药吧!要不是熬好的药不好带过来,我才不花这么多功夫跟你说这些。”
周予凝拼命忍着笑,舒烨真的就是傲娇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