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沁酒醇》轻非卿

15、洛城少年熟相见 谁知城内藏人计

　　姜芊觉得自己这几天的运气很差，走到哪里都会遇到追兵，自己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看来是有人着急了呢。”被无孔不入的追兵逼到房梁上睡觉的姜芊正愁眉苦脸地分析着，还不忘随手拿着一件罗盘似的法器玩着。

　　这件法器其实是她从虞嫣的袋子里翻出来的，那天她又又又迷路了，从袋子里翻出来了个指南针，发现无论怎么转，这指针都一动不动，就施以灵力试图修理，没想到，下一秒就被吸了进去，传送到了另一个不认识的地方。
　　后来追兵越来越多，她实在没力气跟他们无休无止地纠缠下去，就传送跑了。
　　现在她索性随身带着，只要一输送灵力进去，她就可以马上逃之夭夭。
　　但这东西也不完全是什么好东西，像有一次她直接传送到了云层间飞着，等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传送到了悬崖边，结果还是一脚踩空，多亏被一枝树枝勾住了衣服。

　　脱离命数的下半辈子，是真的奇迹啊。

　　你别说，没有天命的束缚，她觉得自己杀的那些人都不会成为她的业障了。
　　她也对金云尊那套“欲要乱世为王必先杀伐果决”的说法有了更切实的体会，大开杀戒之后，路上遇到的百姓都要对她敬上三分，姜芊这才意识到，她的流言又开始在百姓之中流传了。
　　这再传几天，大有天下第一的趋势。
　　怪不得司大小姐急了呢。
　　啧啧啧，这逼人的名利啊。

　　姜芊跳下房梁，向前面隐约的城池走去。这前面就是古往今来很是繁华的洛城了，这里的百姓可幸福多了，离着都城不远不近，平安自乐又不受太多的限制，最主要的是，这里百姓居多，修士却少，追兵可以找上很久。
　　有一小点坏处就是，百姓太多不便张扬，她便重操旧业，穿上男装扮成了一个公子，拎着一个白纱覆盖的斗笠犹豫再三，还是戴上了。

　　姜芊一进洛城，才感受到了真正的热闹。看着满大街喧闹的人群，听着让人忍俊不禁的方言，她找了一家正冒着热气的馄饨店坐下，撸起袖子便吃了满满一碗的馄饨。
　　这馄饨确实是色香味俱全，仔细地把馄饨吹凉一些，一口咬下去，唇齿间满是肉香，盈满了汁儿的面皮都不用咬，一进嘴就融化了，暖乎乎的馄饨一个个进了肚，她才真正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第二次生命的不幸还在继续，她又一次感受到了熟悉的、无时无刻不存在的目光，那种紧盯着她想让她无所遁形然后一举将她拿下的野兽般的带有无限野心的目光。
　　这种目光从京城到洛城出现了不下三次，但每次这种熟悉的感觉都会让她立马警惕起来。
　　姜芊清楚地知道她是谁，对这样的目光敏感至极，已经快要了如指掌了。

　　于是她在桌上放下银子，立马站起来，随后挤进了人群之中。
　　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没有放下伪装，一身洁白的斗笠不免引人侧目，在下一个拐角，她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扔掉了这一身衣服，再一露面，混在人群里变得普普通通，就没人觉得奇怪了。
　　现在，司捻肯定开始放人找她了。

　　人玩得就是出其不意，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在下一个拐角，她又拐了个弯，在常人都以为她会不停拐弯时，她趁没人看见，一脚抵着墙，单脚一用力，便如鱼得水般地顺势翻进了旁边的房屋里。

　　屋里的那位也不好惹，只在落地的瞬间，便在她背后拿了把小巧的刀片抵住了她的脖颈。
　　这位是真的不好惹，不断地将刀片往下压，姜芊刚好的伤口马上就渗出鲜血。
　　姜芊识趣得很，赶快开口：“少侠饶命啊！”
　　那人刚放轻了一点力道，姜芊便单手制住了他的手，下一刻，她轻笑一声，攥住他的手腕，灵活的身躯凌空而起，一个后空翻之后，伴随“砰”一声闷响，闪着寒光的刀片笔直插入土壤里。

　　姜芊两只手制住那人的右臂，被制服的手臂还在不断挣扎，两道力道频频碰撞，他甚至小心地抬起左臂，试图使用灵力暗算姜芊。
　　要是以前的姜芊，肯定用腿死死地踩住这人的后背，直到他彻底臣服。
　　“啊啊啊啊！”但现在的姜芊，会召唤惊秋，一刀穿透他的左手手掌。一瞬间，那人的手掌血肉模糊，刚才还试图算计活生生的手现在变成了一滩烂泥，痛得不停挣扎的人顿时惨叫出声，彻底不敢动弹了。

　　“夜明珠原来是会说话的，我还以为只会算计我呢。”红血溅到姜芊的衣服上，她面不改色地对着已经被自己压制在地上的人说话。
　　被压在地上的男人狗急跳墙，想要再度挣扎，却被手上的刺痛激得连连惨叫，便换了副面孔：“错了错了，女侠我错了！您这么厉害，怎么会有人敢算计您呢？！”
　　姜芊看他服软了，便一手抽了惊秋，收回刀鞘里，站起来静待那人惊叫结束。

　　等那人情绪平静下来，握着废掉的左手眼神怨恨地看着她时，姜芊接着说话：“你敢说那被我砸掉的馒头店不是你们的手笔？算计我，就让你赔我一只手。”
　　姜芊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人气得直抖的身体，挑挑眉，笑着说：“不过分吧？”
　　那男子看看她，又看看她腰间的刀，不怒反笑：“不过分不过分。”

　　姜芊看着那人的脸，端详了好一阵子，豁然道：“你是……京城里那个被苏燕欺负的少年？！”

　　面前的男子立刻就慌了神，不安乱动的双手暴露了他的慌张。

　　姜芊轻嗤一声，一副明白的神情：“看来……夜明珠算计我的还有更多呢。”
　　我真是天真的要死，被他们算计得彻底。

　　算计人的少年试图转移话题，尴尬地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啊？”
　　姜芊回答得风轻云淡：“看过虞嫣给我的名单，找过来的。”
　　她又话锋一转：“就是没想到，是你这张脸。”

　　少年讪笑几声，不敢顶嘴。

　　姜芊沉默地看着他流血的手。
　　可能还是不够狠心吧，她拉过少年的右手，拉着他去到屋里寻找能用的东西，最后拿出自己身上的灵药，将少年的左手包扎好。
　　少年的神色从一开始的怀疑到警惕，最后变成完全的不可置信，那双黑漆漆的眸子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姜芊的脸。

　　姜芊被他盯得有些许的不自在，下意识地宽慰他：“别看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少年第一次认真的开口，嗓音略微沙哑，还算是稚嫩，说出来的话让人不免唏嘘：“那你怎么可能斗得过明堂的那些人。”
　　每一个字都带着疑问，姜芊却丝毫没听出来一点的疑问，少年很肯定。

　　姜芊明明毫无底气，却露出熟悉自得的神色：“因为我是姜芊。”

　　少年不屑一顾，站起来走进里屋，清瘦的背影带着成熟的气息：“是吗？那我这么简单的骗局，你都看不出来。”

　　姜芊笑而不语，观察起这间条件还行的房屋，脑海里全是少年刚才与她的对话。
　　她明白了金云尊要她杀伐果决的第二层意思，不仅要让众人敬她，也要让没人敢算计她。
　　所以她原定的命数，本是被自己所害的，她若当初一刀杀了解锦珉，便不会在他的毒药下丧命；同时，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既然知道不会有人真心地与她同行，那就该提防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用人不疑”此话，确实不适合用在如今的局势了。
　　是啊，就算阴狠毒辣，也不为过了。

　　她看向里屋里的人，向里屋靠近的同时，把玩起自己的发带，惊觉已不是从前的材质，便一挥手，将自己原本的装扮换了回来。
　　她把玩着自己淡蓝色的发带，逐步移到里屋的门框旁倚着，脑中闪过少年的信息：
　　赵尘，现住洛城，年方十五，孤儿，被秉烛捡回，故而忠心。以竹编手艺为生，对破烂的衣裳莫名执着，怎么说都不换，住在洛城那家特香的馄饨店往前第三个街角里，房子有点破旧，但格局还行。

　　姜芊想着虞嫣越写越活泼的笔迹，不免轻笑出声。

　　少女娇俏的笑声传入赵尘的耳朵里，要知道他一直是个孤儿，自尊总是敏感，下意识地以为姜芊在嘲笑他，本来编的好好的竹篮这下也编不下去了。
　　姜芊刚听到脚步声，还没收起笑颜，便感受到身旁落下一大片阴影，隐隐带着些戾气。
　　赵尘愤怒地看着她，眼眸间透出狠厉的气势。
　　姜芊疑惑地抬头，正对上他目露凶光的眼睛，出声道：“怎么了？”
　　下一秒，就听见青涩的男音带着愠气回答：“瞧不起我？”
　　“瞧不起你什么？”姜芊不以为意，想起虞嫣写的信息，下意识往笔下破旧死活不换的衣裳看去。
　　赵尘被她的目光激得更是生气，道：“瞧不起我是个穷孤儿是吧？觉得我有娘生没娘养是不是？瞧不起我就滚出去！还女侠呢，不也是个势利眼的东西！”

　　姜芊蓦地愣住了。
　　她刚才还在想，其实这衣裳不算破烂，就是粗麻的材质，款式太老，颜色太暗，上面有几个小补丁和油渍什么的，比她以前在临安穿的好多了。
　　听到赵尘这么说，她明白了这破烂衣裳死活不换的原因，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心里像被压了块大石头一样难受。
　　等她回神，想好措辞，再次淡然地对上赵尘那要吃人的目光：“有娘生没娘养，怎么不穿点好的衣服，给人家看看自己是个体面人？”

　　赵尘突然就红了耳朵，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

　　姜芊看他回不出话来，接着说：“自卑什么，自卑又怎么样？你今天再不去摆摊，凭你这不太聪明的脑子，今晚上能吃上饭吗？”
　　不等赵尘反应，姜芊走进里屋，把编好的东西全拿出来，拎着便出来了。

　　赵尘可以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姜芊看看他，顺手戴上斗笠道：“走吧，两个穷孤儿卖篮子去吧。”

　　出了门，赵尘一言不发，只是带着姜芊走到自己常去的摊位，摆好篮子什么的，便坐下，沉默了很久。
　　确实是他忘了，姜芊是从死人堆里逃出来的，早就没有家人了。
　　他好像知道姜芊是怎么从京城跑出来的了。

　　赵尘转头本想与姜芊别扭地说些什么，却见姜芊警惕地扫过几个固定的地方，他顺着她的目光一一看过去，发现是有人在监视。
　　姜芊突然不看了，转过头来悄悄地问他：“听说你们洛城，这几天血案频发啊。”
　　赵尘正打算与她细讲，却发现她虽在跟他说话，却借着白纱的掩盖往那几个地方频频看去，突然间，眼中便闪现出奸计得逞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