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成荫》存十万

26、哥哥

　　蓉城的火锅店、串串店逐年增多，基数大了，竞争也随之变大。为了吸引客源，商家们花样百出，现场表演抻面、变脸、作画……令人目不暇接。

　　成荫胃口小，没吃多少就差不多饱了。于是放缓了速度，夹一筷子晾半天，有一搭没一搭吃着，合着曲乐看变脸节目。

　　这种走穴式的表演通常比较粗糙，主要为炫技，没有什么剧情。两位演员分别着大红、亮蓝戏服，面上覆怪诞狰狞的脸谱，伴着音乐全场奔走，长袖一抹，瞬息之间便换了脸谱。

　　音乐放到“近看慢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横看竖看”怎么也看不完时，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驶过，不一会儿，又退回来，在路边停下。

　　车窗降下，面容冷峻的男人专注地盯着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修长地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不时停下，若有所思。

　　过了片刻，他舒一口气，捏捏眉心，扣上银色的笔电，举目朝外面看去。

　　“左侧四十五度方向，老板。”相貌敦厚的司机提醒道。

　　高恭平调整方向，一眼注意到自家弟弟。他穿着烟灰色的薄毛衫，背对着他坐在低矮的长凳上，头上是明晃晃的白炽灯，脚边是几块钱一个的塑料垃圾桶，地板明晃晃地反着光，带油渍的卫生纸扔得到处都是。

　　高恭平不禁蹙紧眉头，搭在车门柄上的手又收回去。

　　“他多久没回家了？”

　　司机默了默。

　　“十九天。”

　　“啊，”他微笑，“也就是说，清明过后一次也没回去过，是吧？”

　　司机的背后莫名起了层冷汗，硬着头皮回答：“是的。”

　　镜片后的眸色微冷，高恭平终于肯将目光赏给坐在弟弟对面的两位女士。她们的风格截然不同，哪怕不看照片也容易猜测，他弟弟喜欢的，必然是穿浅驼色长裙的那位。

　　皮肤白，气质好，冷清中带点妩媚，别具韵味。

　　他低哼一声。

　　“走吧。”

　　司机斟酌两秒：“不需要我去请小高先生过来吗？”

　　“不用，”高恭平冷冷道，“让他好好谈个恋爱吧。”

　　五一过后，邵菲终于找好房，签了合同后，心中大石总算落下。她上超市买了菜肉，关了厨房闷声鼓捣一个多小时，端上来五道菜：回锅肉、水煮鱼、白灼虾、麻婆豆腐、炝炒凤尾。

　　“锅里还有玉米筒骨汤，等它多炖会儿。先吃这些。”

　　成荫忍不住感叹：“菲菲你也太贤惠了，我要是男人就好了，一定把你娶回家。”

　　“可拉倒吧，”邵菲白她一眼，“你太闷，我喜欢阳光的。”

　　成荫扬眉：“非主流博士那样的？”

　　“呸，人家不就染了个银发么，哪儿非主流了？”

　　“哎哟，现在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成荫戏谑道，“看来是有进展？”

　　邵菲闷闷地喝了口啤酒：“我倒是想，关键人家对我根本就没那意思。”

　　成荫怔了下，这时才想起高嘉木说自己是灯泡的话，难道，不是开玩笑吗？她不禁有些心虚，小心翼翼地试探：“他，有喜欢的人了？”

　　“应该没有，”邵菲苦笑着摇头，“我看他就是心没定，还想玩呢……算了，这种就算成了也久不了的，我是耗不起了，不想了——说说你吧，你跟高嘉木，你是怎么想的？”

　　成荫垂眸剔着鱼刺，声音不高不低：“什么怎么想？”

　　“别装啊，就咱俩这关系——你跟我交个底儿，你跟他好，是不是因为陆明璟？”

　　这话问得不可谓不直白了，成荫倒是不觉得尴尬，反而喜欢她的直来直往。她放下筷子，道：“是不是所有人看到他，都会觉得我是对阿璟念念不忘？”

　　邵菲不语，算是默认。

　　成荫失笑，有些无奈：“是，我承认刚开始有长相的原因，但人与人相处不是只看长相的……菲菲你爱看《甄嬛传》，我问你，难道雍正真的是把甄嬛当成纯元皇后的替身吗？不是吧。只是他们身在局中看不明白，这才造成了最后的悲剧。”

　　“其实我也有过迷惑的时候，但后来想想，明明那晚在酒吧我就已经知道他不是阿璟了啊……可我还是过去了。”

　　夜风微凉，穿过树梢，溜进房间。静谧的夜里，思绪仿佛也变得缓慢。

　　“……我有种感觉，就算他不像阿璟，我还是会过去的。”

　　成荫笑了笑，端起酒杯与她一碰：“菲菲，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高嘉木也不是一无所知。”

　　邵菲松了口气：“那就行，”她将扒好的虾放成荫碗里，“阿荫，我总是盼着你幸福的。”

　　成荫犹豫几秒，还是把虾还给她。

　　邵菲一愣，笑起来：“都忘了你不吃海鲜了。”

　　邵菲搬走的那个下午，成荫接到了斯斯的电话。中茂影业那边对她去年完结的漫画很感兴趣，问她有没有空见面详谈。

　　自从签了工作室后，作品的运营基本上都是交给工作室打理，大概是对方听说了她要离开的消息，所以才绕过工作室直接联系她。成荫没有多想。

　　中茂集团旗下子公司众多，影视不过是其中一部分，但毕竟背靠大树，人力、财力、资源都不是小公司能比的，如果能够继续合作当然是好事。

　　会面约在周三下午，接待她的是一个相貌清俊的年轻男人，三五不着六地闲扯了会儿，对方什么都谈，就是不谈合作。

　　成荫喝光一杯水后站起身，淡淡道：“如果贵公司并没有合作意向的话，我想我们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哎别，成小姐不要生气。上司路上堵车耽搁了，这才派我来先陪您聊会儿的。”张诚随她起身，安抚道，“您先坐着，我出去看看，好吧？”

　　成荫自觉是个好说话的人，闻言又坐了回去。

　　会议室的门再打开时，进来两个人，打头的是个戴金丝眼镜的斯文男人，后面跟着先前那个张诚，他放下文件和咖啡就欠身退出去，对男人的态度非常恭顺。

　　这大概就是那位上司了。

　　“成小姐对吧？”

　　他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是微笑着的，成荫却莫名有种被审视的感觉。

　　“你好，我是高恭平。”

　　成荫不过愣了一秒，很快便恢复从容。

　　买个漫画版权这种小事，是绝对不可能劳总裁大驾的，所以，他找她来必然是为了别的事。

　　正想着，便又听高恭平说，“找成小姐过来呢，主要有两件事。一来是谈合作，二来是聊聊旧事。我刚从一个会过来，暂时不想谈工作，所以咱们就先聊聊旧事吧。”

　　成荫冷静地看着他，虽然刚接触不过片刻，但她已经看出高家两兄弟的些许不同。

　　除了长相和气质以外，讲话方式上，高嘉木喜欢以问号结尾，而高恭平则是不容置喙的句号——别人的意愿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成荫说：“不好意思高先生，请问我们有什么旧事可聊呢？”

　　高恭平笑了笑，从容道：“成小姐不要多想，既然是聊旧事，那么你只把我当作小木的哥哥就好——放心，我绝不是要棒打鸳鸯。”

　　他两手虚虚搭着成塔状，镜片后的眼眸深不可测，“首先，我想确定一下，五年前的事，成小姐已经知道多少？”

　　成荫心头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多，”她不动声色地说，“之前提了一下，他的反应很大，我就不敢再提了。”

　　“这样么，”高恭平了然地点头，“难怪，我说他怎么突然复发了，还非要去恢复记忆——”

　　“他要恢复记忆？”

　　成荫怔住，脑海中浮现那天高嘉木绝望的表情，那样糟糕的回忆，忘了就忘了，他为什么还要……

　　“你不知道吗？”高恭平说，“至少陆明璟跟那个案子有关，小木已经告诉你了吧？”

　　成荫下意识点头。

　　“说起来，小木很多事都忘了，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我倒是更清楚些……不如就由我来说吧，听完之后离开或是继续，你自己决定。”

　　他没有给成荫选择的余地，接着往下讲。

　　“那时小木刚从Y国回来，野外摄影，不怎么修边幅，出了机场没多久就被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