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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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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需要我实实在在地履行义务吗?”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我就对老黑这样开诚布公地问。我希望事情能再清楚一些,而不是像眼下这样让人不踏实。什么就一见钟情了?打哪来的这么一个男朋友?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我的直觉向来是对的。
“你指的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吸了一口手边的饮料,“哦,你是说那件事情。暂时还不需要,我指的是我。不知道你那边是不是有点着急?”话说到这里,简直就是不怀好意了。
我腾地一下脸就火辣辣地热起来,心里涌起一阵怒火,但是我还是耸耸肩,装作很镇定的样子,“恐怕是你想多了。”
我们约定周日一整天都要一起活动。具体日程由他来安排。老黑很擅长行程安排:从早上七点起床,到八点碰头,九点爬山,十一点喝饮料,一点吃饭,三点看电影,五点去游乐场,八点吃晚餐,十点逛夜市,十一点回宿舍——一整套标准的接待流程表,在他脑子里清清楚楚。
其实,我看出来了。他只不过是想把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都做一遍而已。有我在身边,他看上去,就没有那么孤单了。
我在很多方面都很愚钝。但即使这样,我还是很清晰地感受到,老黑有着重重的心事。他的心与我,隔着几十条街区。——他对我的存在,毫无兴趣。
原本是该回宿舍的时间,他突然临时起意,要带我去一个特别的地方。他没有耐心等我说完我的意见,引擎已经启动。
在校外碰头的第一眼,我心中暗暗惊讶,没想到寡言的老黑,开的也还是跑车。牌子是众人口中津津乐道的。我们这个学校小小的研究生院,到底藏了多少富人的孩子?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
现在的跑车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发出低沉的轰鸣声。老黑的车悄无声息地在江边的别墅边停下。
他自顾自地往前走,没有招呼我。我只好紧跟着。
穿过庭院,就来到了别墅的正厅。黑黢黢的,唯有月光能勉强令我不撞在大理石的廊柱上。
老黑自顾自倒了杯酒喝起来,“你随便坐。”
黑暗里他的声音显得又低沉了些。
尽管我心里时时在喜欢着阿星,但老黑的不屑一顾还是令我感到喉头发堵。他们几个人有过什么故事,那和我没关系,我一点也不想扯进来。老黑这么对待我,我就是再寒酸,也有我的自尊心。
我在黑暗中想了想,说:“咱们别这么干了。太傻了。”
“什么意思?”他的口气里有些惊讶。
“就这个约定啊!什么周日见面?取消了吧。”
他笑了笑,“别呀。”
我听见他的笑声,越发坚定了,“一定要取消!你别拿我去刺激谁。没意义。”
“我没要刺激谁。”他的声音低下去,对着月光晃酒杯。“但是你如果想要取消,我不勉强你。”
“那就取消吧。咱们回去吧。”我拍拍膝盖站起来。
“这么晚,宿舍都关门了。要不你就睡这里吧,三楼有客房,东西都是齐备的。我睡大厅。”
我不可能在受到怠慢的地方过夜。我拿起手机,一边向外走一边叫车。老黑在我身后说了几句,我没听清楚,也不想理会。是谁给了他这样的权利对待我的?是我自己。是愚蠢的我自己。
我心里像是被火灼出一个洞,空空的,极度渴望被填满。我感觉自己似乎要开始做点什么傻事。
但还好,我只是在学校附近的旅店开了一个房间,合衣躺下罢了。
没有人爱我。没有人爱我。我把这话念了不知道几百遍,便陷入到沉沉的黑梦之中。即将睡着之前,我想,我明天就要递交支援火星的申请。明天上午!一点都不要耽搁!
星期一整天都是大课,允许其他专业的学生选修。不出意料,我看到老黑走进教室,目不斜视地笔直走人教室,坐在海伦的身后。我心里泛起一阵苦笑:他怎么会不爱海伦呢?可是他又怎么会蠢到拿我去刺激海伦?整个研究生院,有谁会比海伦更耀眼呢?我无端端做了一枚炮灰。
我心里泛起对海伦的恨意。她为什么不提醒我?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我去搅这趟浑水?那天晚上,只要海伦说一句“别搭理丫的!”,我就会明白,就会拒绝。可是她没有。她就这样明哲保身,保持了难能可贵的沉默,摒弃了我。
老黑豪富的家世对我的影响渐渐能看出来了。他竟然这样富有!如果能与他在一起,我还用愁什么呢?雄厚的财富背景,令老黑变得神秘起来,因此也就具有了几分让我欲罢不能的魅力。我看明白了自己对老黑感觉的变化,但我还说不明白,是因为他对我的无礼,还是他绝富的家世,令我竟然对他产生了奇怪的感觉——我反复地回味他说的“一见钟情”,反复地去想他对我到底有几分真诚?有几分怜悯?有几分利用?
不过,这样的胡思乱想,在现实面前是不堪一击的:他沉默注视海伦的眼神,就在我的眼前。他满心都是眼前的这位佳人。我算什么呢?我能不能不要再犯傻了???我逼问自己。
我越发在心底里回味我和老黑发生过每一件事情,说过的每一句话,度过的每一秒钟。就好像爱情从虚空中生发了出来。
——没出息的,自轻自贱的爱情。
——爱老黑的不爱我,爱老黑壮观恢宏的家世。
阿星依然牵扯我的心。当我在宿舍的时候。当我需要努力不去看不去想她和海伦之间的打情骂俏,在宿舍的生活就变成了一场修炼,一场残酷的对意志力的考验。我在痛苦中保持了最得体的沉默和隐忍,这令我又感觉到某种甜蜜和幸福——我是这样高尚的品格。因此,炼狱中的苦行憎,也就有了别具一格的黑暗的美。
我想,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也算是有分量的。不是无足轻重的、来自贫民区的一个像野草一样的女孩子。
局面的突变,发生在海伦生日的那天晚上。
从下午开始,海伦就不知所踪。阿星躺在宿舍的床上反复拨打她的手机,焦躁地捶床。
挨到晚上九点,阿星从衣柜里拿出红酒,对我说:“来,阿达,陪我喝酒!”
我欣然接过酒杯。我早就想喝一杯,苦于红酒在目前的战争年代太昂贵,一直没舍得喝。
阿星又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绝伦的纸盒递给我,若无其事地说:“送你一个礼物。”
我不动声色地打开来看,哇,是一件美到极致的羊绒大衣!我在城中心的专卖店里看到过,从未奢求过自己也会拥有这样一件大衣。
可是我知道,这绝不是为我准备的礼物。这本该早就抵达海伦的书包。
我笑了笑,将纸盒退回去,“阿星,你疯了,别惹海伦生气。”
“他妈的!让你收着你就收着!废什么话!”她喝的很快,眼白已经通红。
我不再多语,收下了礼物。为什么不收?我的冬天从来没有穿过这样好看的大衣!我想要这么一件大衣啊!我想要来自阿星的礼物!即使那根本不是给我准备的。
我们俩很快就醉眼朦胧了。
阿星笑眯眯地问我,“阿达你是喜欢我吧?”
我立刻就红了眼眶。不过好在酒精早就让我的眼睛红肿模糊。
“谁喜欢你啊,你别臭屁好吧?”
阿星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嘴角歪在一侧,眼神里憋着坏“真的?”
“哼!”我鄙夷地喷她一鼻子。
然后,借口热,我脱掉了外套,只剩一件纱质的内衣。没错,我正在自作聪明地诱导局面失控。我心底里早就有一座火山,轰隆隆地震动了很久,想要喷薄而出酝酿已久的愤怒和怨恨。
我神志清明的时候,唯一庆幸的是,还好我足够瘦。肋骨根根分明,在凹陷的腰窝处正好连上盆骨。没有太多可以指摘的身材上的重大缺憾。这是我唯一不太丢面子的地方。
阿星很温柔地吻过来,我当下就醉了。只来得及说一句,“你干嘛。。。。”
海伦清晨推门而入的时候,我与阿星片丝未着,脚丫抵着脚丫,睡的正香。
阿星从床上一跃而下,跪在地面上,双手死死扣住海伦的脚踝:“你听我解释!”
我也惊醒,扯过被子瞪大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
海伦星河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看,然后甩给我一记白眼,蹬开阿星的手,跑走了。楼道里响起她沉闷的高跟鞋嘟嘟而过的声音。
宿舍里是死一般的安静。阿星使劲搓搓脸,对着黎明刚升起的太阳,大吼一声,“我C!!!”
我的心登时就凉了。她可以吼,而我又吼谁去。
阿星赤身抓过手机噼里啪啦地发信息。一句话,也没有对我说。
没有对不起,没有请原谅,没有一个字。
我起床洗漱,梳头,穿衣。
阿星的声音在我身后说,“阿达,那件大衣,回头我再送你吧?这一件是我专门为海伦定做的。一件好几十万,我还是得给她送过去。。。你不会介意的,对吧?抱歉啊,昨天喝多了。”
我僵住在原地,她套上牛仔裤T恤,拿上那纸盒,便冲下了楼。
我躲在阳台上的窗帘里向下望,阿星从身后紧紧抱住海伦,泣不成声。“你昨天去哪里了?你是想我死!对不对!”
海伦紧紧咬住嘴唇,脸色惨白。
那件奢侈美丽的大衣,只属于我短短一个晚上。我还没来得及穿着它度过今年漫长寒冷的冬天,它就不见了,回到了它原先主人的手上。而海伦有那么多漂亮的衣服,她不见得会珍惜它,爱护它——起码,绝对不会像我那样,爱它。
我是在这个时候,下定决心,卖掉自己的双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