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这样》鲸路

11、第 11 章

　　林棋并不是护理专业毕业，她毕业后在父亲安排下去了医疗器械制造厂管理出入库，厂里有专门的ERP操作员，下游企业的寻源人员偶尔也来参与技术支持。总而言之，在她上班那几年。林棋两天打鱼三天晒网，抽空还谈了个恋爱。
　　院长让她先在后勤工作一段时间，再去大专学个护理，把护工证考出来。林棋便开始忙碌了起来，李念其白天去托管班，晚上被外婆接回家，哭着要找妈妈爸爸。

　　李立甬虽然对林棋感情淡了，对女儿还是好的，每天下班后马上回家陪女儿。陪了两个多月后，李立甬也烦了。以往都是林棋照顾女儿，李念其长到两岁了，李立甬连冲牛奶先放水还是先放奶粉都不知道。
　　林棋工作日不回家，住在疗养院的员工宿舍，工作时又不接电话，下班了看到是李立甬打过来的，又不想回电话。李立甬只有守株待兔，在李念其和林棋通话的时候守在一边，两人两看生厌吵了一架。

　　我刚下班，周州和我打算去中法农业基地看出租的小产权地。周州没有开车，搭我的车一道过去。她站在研究所外等我，我一个人去地下车库取车。
　　刚把车钥匙的感应侧贴上把手，就听见李立甬在后面喊我。
　　我转头，就看见李立甬抽着烟，蹲在橡胶桩边。他神情冷漠，在我转过身后，他站起来，走到我前面，刺鼻的烟味弥漫，他质问我：“你跟林棋说了什么？”

　　我不解，距离我上次和林棋通话已经是三个多月前，林棋去疗养所后便没有再和我联系。
　　“我和林棋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
　　李立甬露出嘲讽的表情，他用力推我的肩，我因力撞到车上，手臂撞到后视镜的尖锐处，有些疼痛。
　　“一段时间？”他将烧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你破坏我们夫妻感情，还在我面前装什么不知情？”

　　他越说越大声，用手戳着我的胸口，使我不由恼怒。我拍开李立甬的手，将包放在车前盖上，站直身体。李立甬见我反抗，想要伸手抓住我的脖子，却被我用力抓住。我比他高一个半脑袋，力气也要大许多，他因疼痛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凑近李立甬，像是嘲讽，语气中却又没有太大起伏变化。
　　“你用林棋给你的副卡在外滩的酒吧酒店里消费几十次。”林棋对我说这段话时，她十分平静，李立甬晚上和谁在一起已经与她无关，“Cici打电话到家里，问她，你什么时候搬出去住。”
　　我凑近他，将他的手反擒在背后，“李立甬，你说得很对。我是有心理疾病，我对他人的感受没有兴趣，但是也请你不要越界。”
　　说完，我放开他的手，他失力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李立甬抬头看着我，像一只丧家之犬。
　　林棋的父亲发配去二级医院后，原来的人脉都逐渐疏远。他之前和林棋的代理工作，基本上都是靠林父来拉拢关系。十一前融资失败后，他把剩下的钱投了一家小型合资企业做保健品工作，拿着所剩不多的钱和林棋给的副卡维持表面风光声色犬马。

　　“梁犀。”我抬头，看见周州站在入口处。
　　她有些担忧，又避嫌得不敢靠近。
　　李立甬慌忙站了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灰尘，他看着我的眼睛，突然嗤笑了一下，说：“不愧是人上人，什么犄角旮旯的事都调查得清清楚楚。我不干净，你干净吗？你身边前赴后继的人干净吗？”

　　说完，他和周州擦身而过。
　　周州拎着包，踩着高跟鞋小跑到我身边，问我：“你没事吧？我叫了保安，在停车场外面等着，怕你吃亏。”
　　我冲她笑了笑，告诉她不用担心我。
　　她宽慰地替我拎起包，坐在副驾驶上，“唉，那个人看起来阴恻恻的，有点眼熟的样子。”
　　我边系安全带边问她：“以前看见过？”
　　“好像有点印象，我问问。”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周州并没有立即回复我。城际高架往外，再开十几公里，往丘陵蜿蜒处开一段时间，是一片几千亩的中法农业园区。我们跟着接待人员绕着乡间小道走到了天黑，将之前的事情抛之脑后。在详细和工作人员了解情况后，就各自回家了。

　　已入深秋，研究所内栽种的银杏纷纷换上新装。海滨秋天的风极大，只过了几天，金黄的树叶便铺满人行道。
　　我陪方遇又去了几次春天疗养院。
　　他替小姨置了新衣，准确的说，是我们一起替小姨置了新衣。我们一道去市中心的购物中心，方遇给小姨买了换洗的打底衣，一件灰蓝色加绒夹袄和米色羊绒毛衣。他买的都是素净的颜色，我想了想，瞒着方遇偷偷买了一件硫华菊色的内搭线衫，口袋处还绣着金黄的万寿菊。
　　事后，方遇责怪我的出其不意，坐在副驾驶上替我分析：“开年的时候，我给她买了一件羊绒大衣，她还有两件羽绒服换着穿。里面只用穿薄衣服，长期呆在室内又有地暖。”
　　他逛街时也看到线衫的标价，颇为心疼地说我败家，说他明明都计划得周周全全。

　　他小气的样子有些可爱，我面对他的唠叨，只好顺着他说：“下次一定提前给你报备。”
　　他冷哼了一下，和我冷战了五分钟，又说：“我在网上买了冬阴功的调料，冷了在家煮小火锅吃，你要不要来？”
　　我回忆了一下之前应邀吃的荷叶焖饭，方遇应该是私底下苦练了一番，荷叶焖饭透着清香，拌了少许蜂蜜和猪油，唇齿留香。
　　“好。”我应了他。

　　年关将至，研究所内一直加班，方遇也忙得席不暇暖。
　　他有些缠人，因为我长时间不回消息还发过一次脾气。最后约定，在我从实验室到停车场五六分钟的路程中，和他打语音电话。但约定好后，他的时间又变得不确定起来。
　　方遇近期都住在度假村，因为最近甚少回家，只好将他宝贝的杨妃绣球养在我家里。家政阿姨因此多了一项工作，牡丹招虫，她时不时要拨弄枝叶检查有没有害虫。
　　方遇没有回滨江世纪住，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面对李立甬的骚扰。
　　李立甬隔三差五去滨江世纪踩点，父亲告诉我，他联系了社区巡逻，但因为李立甬只坐在小区外公共石椅上，或者到小区后门、侧门便利店买烟。除此之外，没有不合规范的行为，巡逻也没办法警告他。

　　年前，方遇却打电话给我。
　　他有些烦闷，绕来绕去说了好久，诋毁自己的小区风水不好，又说便利店的薯片没有他喜欢的那种味道。
　　我听得有些头痛，放下手中的报告，问他：“所以怎么了？”
　　“唉。”他有些为难，说：“我想搬家，一个人搬工作量太大了。”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问他：“房子都找好了？在哪里？什么时候搬？”
　　“找好了，在中南社区那边，一套一，卧室很大、环境不错。”他絮絮叨叨，“年后吧？你要走亲戚吗？”
　　我的亲戚关系淡薄，跨年通常都是一个人，前几年李立甬还会邀请我一起过年。想到方遇也是一个人，我问他：“你过年要去疗养所吗？”
　　“不了。”他短促地笑了一下，说：“小姨她们疗养所有跨年晚会，很热闹，护工还会带小孩一起去。我提前带点年货，捐给疗养院就好了。”

　　我了然，于是邀请他：“年二九可以吗？”
　　他有些惊讶，语气中是止不住的开心。愉悦的情绪从发出方传递到基站、再从基站转接到我。
　　“那年二九早上我们去送年货，下午搬家。家具基本都是房东的，我只有烤箱、微波炉…还有一个小冰箱。”他盘点起了自己的家当，“晚上我收拾一下新家，三十那天一起去买菜？”
　　“好。”我说。被方遇所感染，我的语气中也带着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愉悦。

　　“我自己练了一下。”他有些小骄傲，我能想象他的神色，眉尖会微微挑起，笑得时候嘴下有一个小小的涡，脸颊会透红，眼睛里会有星星闪烁。
　　我们又聊了一会，我没有追问他真正的搬家原因，他也没有向我解释。

　　挂断电话后，我给守着李立甬的人发出讯息，问：「李立甬那边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我收到了回复。
　　是一篇PDF格式的行踪记录。
　　李立甬投资的公司，开保健品宣传会时，没有向上面存档报备，中途被举报传\\销，已经停业。他近期无所事事，林棋和他持续冷战。岳母带着李念其搬到岳父的公房里住，将城西的房子租了出去。
　　李立甬极力反对，但房产证上填的名字是岳父的名字，他开车在岳父工作的医院外停了一下午，打算大闹一番，又有些忌惮岳父，最后灰溜溜把车开走了。最后，在滨江世纪租了房子，他无所事事，整日在小区里溜达。

　　方遇偶然回来拿换洗的衣服，虽然没有和李立甬打个照面，还是看到了李立甬在小区内出入，加上听到小区巡逻说起这件事。他觉得有些惴惴不安，李立甬像一条毒蛇，被他缠上，只要没有打到七寸上，永远不会善罢甘休。
　　方遇只得忍气吞声，还没到租期就准备搬家了。

　　短短一页文字，我看完后有些气闷。
　　在此时，却收到了方遇发来的照片，沙滩红亭下，酒店员工正在打扫，照片拍到了他的头发，在冬日暖阳下，显得蓬松而温暖。
　　我没有回复他，想要安慰他，于是直接给他打了电话。
　　方遇接到电话时有些惊讶，因为在室外，听筒里还传来“呼呼”的风声，他小声问我：“不是刚打了电话吗？怎么又打呀？”
　　我疑惑，问他：“打过了就不再打吗？”
　　他有些难为情，说：“话一下就讲完了，下次说什么啊？”
　　我觉得他有些好笑，平常我们两人相处，他就像个豆子筒，不停往外挤着豆子，十分话痨。现在却担心下次通话没有话题。
　　我想拍拍他的头，他的头发顺滑细腻、微带些棕色，手感应该会很好。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笑意。海面破冰，有新生的枝桠探出一抹嫩绿，迎风摇摆。
　　“不会没有话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