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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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说起来大家可能不相信，但故事确实起源于一颗海洋宝宝。
【一】
对的，就是那种在小学生中间风靡一时的海洋宝宝，颜色艳丽的小珠子，在水中浸泡后会膨胀长大。会调色的手艺人把它们碾碎了，做成缤纷绚丽的星云瓶。
你在七岁的时候得到了自己的第一颗海洋宝宝。
别的小朋友买这种小珠子，都是一小袋一小袋的买。或者自己养起来没有耐心，店主人拿一个小水缸把一袋子泡开，想要什么颜色就去直接挑现成的。
但你没有可以自己支配的零花钱，也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类廉价、还被各方证实了具有毒性的小玩具。
你以为自己不感兴趣的。
同班的小女孩没有经验泡开了整整一包，用来喝水的保温杯里装不下，一颗颗快要从杯口里挤出来。小男孩欺负她说不分开的话所有宝宝都会被涨碎。小女孩要哭不哭的给全班每人分了一颗宝宝，被盖子终于能盖上了。
你分到的是一颗透明的宝宝。别人都不喜欢没有颜色的宝宝。
它唯一的优点大概是很圆。比其他所有宝宝都圆。
这颗珠子被小女孩小心翼翼从满溢的杯口捡出来，滚落到你的掌心，湿漉漉、黏答答。有点洁癖的你不着痕迹的皱了眉头，还是很有礼貌的对女孩说了谢谢。
你抽出纸巾，仔细地擦干净了水迹。可它的表皮还是那么黏糊糊的，并不光滑。捏在手指间有一点微妙的弹性，又不适合用力。你不愿意把它泡进杯里，或者随意摆在什么地方，那很容易沾上灰尘。所以你只好把它一直握在手里。
你谨慎的照顾了它一下午。
放学时你握着这颗珠子走出教室。下楼梯到最后一级台阶时被绊了一下，你的第一反应却不是伸手稳住自己，而是收紧了手掌，因为不想遗失了宝宝。
幸运的是你没有出什么事，只是膝盖蹭破了点皮。同学们大呼小叫的从后面追上来要扶起你，你却只是呆呆的摊开了手——
海洋宝宝在你的一握之下碎裂了。透明的、黏腻的晶体沾满了你的指缝和手掌。
【二】
你开始主动的养海洋宝宝。
你没有零花钱，但是家里总会有遗失的硬币或毛票，在床板下，在橱柜上，在随意摆放的瓶罐角落里，在被人忽视的板缝隙之间。你耐心的从沙发与地面的狭缝里抠出一枚硬币。你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观察能力有这么强。
店铺的老板已经认识了你，看到你就乐呵呵地递一个小盆，给你挑选想要的色彩。你只喜欢完全透明无色的那些。
在你仔细挑选的时候他漫不经心的和你搭话，“你怎么天天都来买啊？这种宝宝能养很久的吧？”
你说，“我在收集，可是零花钱不够，只能一天买一点。”
你想了想，又说，“我想做一个星空瓶。”
“星空瓶啊。”老板思考了一下，向你推荐说，“那颜色要多一点才好看吧。”
“... ...”你不知道怎么回绝了。你不喜欢其他的颜色。那些都太虚假了。
要是有白色和黑色的宝宝就好了。你想，发明宝宝的人怎么就漏了这两种最重要的选择呢？
所幸老板并没有刨根究底，大概觉得小孩子的选择就是这么固执不好懂吧，他转身就去招呼别的顾客了。
你端着新的一小杯宝宝走开了。
【三】
你对着店老板撒谎了。但也不是完全的撒谎。
因为你弄碎那些宝宝不是为了做星空瓶。
星空瓶要怎么做呢？大概是把同一色系的宝宝集中在一起，大量地碾碎，然后再一层层根据渐变的原理按照色彩铺设。
但你不是这么做的。你在课间躲进洗手间里，把宝宝挑出来，一颗一颗的轧碎。你仔细地端详每一颗透明珠子，把它举起来对准头顶的光源，观摩光线的折射。漏出来的光影刺得你自动分泌出泪水。你眨掉眼睫上的湿意，庄重的感受着或僵硬或柔软的质感在挤压的手指间爆裂开来，变成粘稠的颗粒和碎片。
你觉得这很恶心。可你忍不住要这么做。
每捏碎一颗，你就用一起端来的纸杯里的水浇干净手指，把那些可怜的尸体冲进马桶里。每挑起新的一颗珠子时你的手指都是干净的。你几乎是怀抱着一种虔诚的心态来做这种事。
最后的碎片也进入了下水管道。你舒畅的吐出一口气，走出隔间，打开水龙头洗手，用水流仔仔细细的冲刷指甲的缝隙和掌纹，不然你总有错觉，那种黏腻的质感依然停留在你的皮肤表面上。
早熟的你觉得这没什么。网络上不也有各种各样的解压方法吗？这也只是一点不足为人道的小小爱好。
结伴上厕所的女孩跟你打招呼，你平静地点头。她们出来后你还在洗手，其中一个故作夸张的问你，“你怎么要洗这么久？不会是手上沾到了吧？”
“没有的事。”你矢口否认了。
你抬头看一下镜子。里面的你面色淡然，若无其事。
【四】
海洋宝宝逐渐不能满足你了。
诚然这种玩具逐渐退出同龄人的视野是因为它已经过时，自诩成熟的孩子们把眼光投向了更高级的娱乐。但你放弃海洋宝宝不是因为这么肤浅的理由。只是接触愈久，愈感到它质感上的虚假。
你不再买已经被泡发的那些海洋宝宝。你试着从头培育，观察试验究竟是要浸泡多久能够达到一个理想的触感。可是不对，怎么样都不对。你手上的皮肤因为要高频率长时间的伸进水里试探珠子的硬度而发皱了。你不得不放弃这种玩具。
你下意识的寻找更适合的替代品。你开始收集别的球状晶体。理所当然的没有你要的。
你开始定制。你自己亲自试探那些材料，寻找理想的触感。
金属，树脂，硅胶，塑料。
还是不对。
你很焦躁，你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寻找怎样的一种质感。
难道世界上就没有你想要的那种东西吗？
【五】
和你相熟的朋友们都知道你喜欢那种不太大的，小球一样的玩具。
他们以为你只是喜欢时刻在手里抓握点什么。他们不知道你有捏碎的怪癖。
有心的友人在小礼品店里发现了自以为适合的礼物。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们都有些中二的毛病，喜欢扮酷，喜欢在嘴上挂点打打杀杀或者血腥恐怖的东西，自诩为阴暗邪气。专门面向这批学生仔的店铺店主也特意往这方向进货。你的好朋友为你挑中了一颗仿真眼珠挂件。
“跟真的一模一样哎！”她摆弄着这小挂件，这么惊叹，“手感也好逼真。”
她说的就好像她摸过真的眼珠子一样。
“颜色有好多呢，你有喜欢的颜色吗？”
“褐色的那种就好。”你漫不经心的应着。当然究其本质这还是普通的塑料玩具。你捏一捏，意料之中的发现这不是你渴求的手感。
“哎？可是这种好普通哦。”
“看起来比较真嘛。”你可有可无的说。
“嘛，你不要总是这幅了无生趣的表情啊。你不喜欢这个吗？”
“唔... ...”你把视线从好朋友扑闪闪眨着的棕褐色大眼上移开，微微笑起来。
“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份礼物。”你愉快的说。
【六】
你终于意识到了这种你还从没尝试过的材料。
你松下一口气，因为终于不用再劳心劳力的四处搜集试验，那种遍寻不到的迷茫退下去了。
可你很快又有了新的危机感。因为你不得不耗费心力克制自己。
你知道那东西遍地都是，随手可及。可你不能碰。
如果你真的顺从了自己的心意，那就不再只是一句“解压”或者“怪癖”能解释的问题。
所以你还是很焦躁，克制不住的躁动。你寄希望于现代科技，因为某天你在电视上看到了医学家和科学家们集体提出的研究方案，用仿真材料研制人眼，号称连质感都和真正的器官无差。
你相信了。现在不是连仿真人皮都做出来了吗？那么眼珠也不远了吧。
你为自己的未来定下了往医疗科学发展的方向，听说这件事的父母朋友都感叹说，你真有志向啊。那你可要好好努力了啊。
你对此的回答只是笑笑不应声。你知道自己要做到什么程度。你是为了你自己，即便你的视力很好，眼睛没有半点毛病。
【七】
但在你真的接触到这方面的知识之前，你也只能望梅止渴。你买了许多昂贵的人偶娃娃，卖家宣扬的方针就是保证与真人质感无差。你拿到手里，遗憾的发现差距还是很大。
它们的眼球可拆卸。你把那些漂亮透明的珠子挖出来，捏在手里把玩，然后像个猥琐大叔一样幻想在你手里的是别的什么东西。你的电脑屏幕总是播放着各式各样的古怪视频，血腥的有用于学术交流的眼科医生的手术实况转播，正常的也有比如此刻你在看的美食直播。
吃播播主用长柄木勺捞起一颗白胖的汤圆。芝麻馅挤出来了，可怜巴巴的挂在勺沿上。
美女播主故作诱惑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芝麻馅，顿了一顿，然后才把团子整颗的咬开。黑色破开，溢出来，在眼白的衬托下像是炸裂的瞳孔。吃的人则一脸享受，仿佛无上美味。
你顿时一阵恶心，想要干呕。你攥紧了手。娃娃的硬质眼珠硌的你手心生疼。
路过的室友瞟了一眼，“什么啊，你娃娃的眼睛又掉出来了啊？”
“嗯，我在试着装回去。”
“你这家店的质量这么差，怎么还买啊？”
“没办法，”你竭力平静地笑了笑，故作撒娇的说，“我喜欢嘛。”
“服了你了，”室友说，“对了，老师让我们这次课前去搬器材来着。”
“就是那一堆人体材料？”
“嗯对，别的内脏什么还好说，已经是标本了。但是听说还有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人眼珠子，噫......毛毛的，医学生就是要面对这种事情。”
“不介意的话，”你叉掉了视频的播放界面，把手里的珠子往桌面随意的一抛，“我也来帮忙吧？”
“哇你真是个好人！”
“不客气，”你笑着说，“应该的。”
【八】
医学院丢了一份人体标本。本来是用来给学生们观察虹膜异化症的材料。
“明明那天搬器材时还在的，”室友分析说，“肯定是落在哪个角落里了啦，平时本来也没有人注意，现在要用到了才发现，所以肯定是哪个教授借用之后忘了放回去了。”
“虽然通报说要大家都关注一下，但也没有人会想偷这种东西吧？”
“说的也是，”你翻了个身，和枕边的娃娃对视了。你平静地说，“不早了，我先睡了。”
“行吧，晚安，好梦。”
你没能做一个好梦。
梦里一片黑暗。但你知道有别的什么东西在注视你。它们在你的背后，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悄悄转动着，观察着你，发出不容忽视的滑腻的咕叽水声。又在你猛的转身看过去时闭合了保护的皮肤，把各式各样的瞳仁藏在黑暗里。
你的手掌汗湿了。你觉得自己应该握住什么东西，用力地握下去。最好你的拳头永远不要张开了。
你惊醒了。隔着两道床帘你能听到室友平静的呼吸声。
你和人偶娃娃对视了。她用色泽灿烂的眼睛盯着你，轻轻笑起来了。
【八】
你夜复一夜的做同一个梦。你在梦境里越来越平静。那些特殊的存在察觉你的到来不再躲避了。它们直勾勾的盯着你。
你在其中认出了父母的眼睛，青梅竹马的眼睛，宿舍室友的眼睛，路上见过的流浪猫的眼睛。
你以为这就是梦境的全部了。
但是那个男人来了。他穿着古早的绅士礼服，戴高帽，拄手拐，形象夸张猎奇的像是出没在上个世纪舞台剧里的英伦侦探。
他没有脸。他自称约翰沃克。
你看不到他的眼睛。你对他没有兴趣。
可他企图改造你的梦境。黑暗褪去，街道铺设，高楼平地拔起。你发现这里是附近的知名医院，你所在的学校会定期向这里输送实习生。但你的年纪还没到。约翰沃克让你跟着他走。
你跟着他走过长长的惨白色走廊，整栋医院空无一人，寂静无声。约翰沃克领你上了顶楼的看护病房。你知道大医院的顶层往往都是给重要人物住的。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约翰沃克推门进去。你开始好奇梦境的发展。你跟着他拐过短短一截门廊。你看到梦里的第三个活人出现了。是穿着病服的苍白女孩子，坐在床上。她看起来和你差不多大。可是看向你们的时候表情却麻木又惊恐。
她有一双漂亮的灰绿色眼睛。让人想到翡翠珠宝那样的贵矿石。但只有体验过的你才知道，你对那些捏不碎的坚硬质地有多憎恶。
约翰沃克给你递了一柄长柄杓。
你站着没动。他什么都没说，但你微妙的懂了他的意思。可你还是没动。
你想到了那个吃汤圆的美食视频。你一阵恶心。
飞鸟井木记。女孩子的名牌贴在床头。
你握着木勺的手指松了又紧。你犹豫的抬了抬手，又放下了。约翰沃克无声的催促着你。飞鸟井木记也一脸木然的看着你。
你转身用木勺击向约翰沃克。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抬起文明棍贯穿了你的胸口。
【九】
你尖叫着醒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室友被你惊醒，跌跌撞撞连滚带爬扑到你床边，“做噩梦了？”
你僵硬地笑一笑，“...现在没事了。”
室友又仔细地看了看你，松一口气，然后抱怨地道，“所以你别把娃娃放在枕头边上了啊......每天看着怪渗人的，也难怪你做噩梦。”
你说是啊。但你还是没动那个娃娃。
室友看着你，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嘟嘟哝哝着爬回去睡了。
你睁着眼，看着顶上的床板，一直到天明。
白天的时候你把人偶娃娃装在包装袋里出门了。你跟室友的解释是要去实体店检查娃娃的眼睛，看能不能固定住，不要老是掉下来。但实际你要处理的是别的东西。没有了福尔马林，那对眼珠再摆下去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还是尽快处理掉的好。
你出了校园，假装是抄近路去实体店。在荒僻的小巷子里你拆出了人偶娃娃，拿出了她的眼睛。
你想着要仔细体验一番触感看看真假的区别。你背对着巷口，没有注意身后。
你的后脑遭到了重击。
你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油滑粘腻的男子音。他笑嘻嘻的说：
“我喜欢你的脸。”
“——把它送给我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